2 第二章（1 / 1）
第二章
铃～～～～
铃～～～～
每一天的工作都从闹钟铃声开始。元露习惯了每天被闹钟闹醒，伸手关掉，埋头睡觉，然后在闹钟第二次响起的时候起床。
但今天不同，她醒着。
她做梦了，梦到成沐——一个很久以前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也在很久以前突然消失在她生命里的男子。
梦中的他仍然站在樱花树下，蓝色衬衫，牛仔裤。苍白的脸色，乌亮的眼睛，微笑的神情，还是那种类似“^_^”符号的神色，暖暖的，安安静静的……
元露起身关掉闹钟，搔搔头发。本来鸟窝一样的头发变得更乱。但她并不介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会想起他……
那个人，出现了，消失了。然后自己就乱了……
一直记起一直记起一直记起……
一晃，竟是两年。
“元露！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什么颜色？你是色盲啊？这种颜色的衣服你愿意穿吗？”
“你到这里快两年了！做出来的东西一点进步也没有！你以为你还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啊？如果再出现这种错误，别怪学长不罩你，自己走人！”
元露恍恍忽忽从办公室出来，对着手中的设计稿一阵无语。真是自作孽，好好的饰品店老板不当，要跑来广告公司吃别人的饭……
“元露！怎么了？”
“没事，颜色弄错了……”元露拍拍好友的肩，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元露，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好……”
“是吗？”元露从抽屉里摸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眼袋严重，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何止是脸色不好，看起来比孟姜女还可怜三分……她颓然地把镜子一收，无力地趴在键盘上：“睡眠不足，没办法……”
好友吕潇潇凑过来，小心地问：“又是那个梦？”
“是啊……”元露有气无力地哀叹。
“要不要我帮你泡杯咖啡过来？”
“不用了，你帮把这个改改吧？我改得头都大了，老大居然还说我是色盲……”
“行，发过来吧！我去接收。”
元露的元气立刻恢复了一半，拜谢不已：“小小你真是好人！”
“不客气，有来有往才有下次买卖！”
元露忍不住笑，放心地打开吕潇潇的□□，直接把文件拖过去。下次的事情当然是下次再说！
成沐……成沐……
元露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在心底叨念这个名字。
明明只是网恋，明明只见了一次面，明明没有喜欢得那么深，心里却怎么也忘不掉……
她记得，跟他在□□上发的最后一个句子是“我们恋爱吧”。这是她第一次想要跟一个人谈恋爱，第一次主动去接近一个男生，去接近一段感情，可后来怎么样？
她为了赶稿子，断了半个月的网，再次回到□□上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连串的“对不起”，说没有时间了。
“我喜欢你。^_^”
“不过……我没时间了。^_^”
“生病之后，本来想要告诉你暗恋三年的心情，然后好好谈一次恋爱了却这个心愿，但好像没时间了……^_^”
“真的，很对不起你。”
“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很多很多的对不起。
最后一个对不起是三天前的晚上二十三点二十分。
那些对不起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一个比一个让元露恐惧。那个人就真的这样消失不见了。
只是聊了短短几天，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从此后万劫不复……
她对于这样的男子，果然是没有抵抗力吧？
元露！
元露！
“元露！我不是让你改东西吗？你在发什么呆？”
熟悉到近乎恐怖的声音让元露心头一惊，反射性地回应上司的关心：“我在想要怎么改……”
没等她说完，又是一顿迎头臭骂：“想想想！想有什么用？颜色是试出来的！你给我一个颜色一个颜色试！要是再不满意，你就别来上班了！”
“是……我知道了……”
上司学长骂了几句，转身离开。元露又是一阵无力。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学长就差这么多……
别来上班……她何曾稀罕过？如果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小店里，写着小说卖点饰品，日子过得一样滋润。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做灰领的料。她的文笔不差，但是太感性；她的电脑操作不错，但是她太过甘于平淡，缺少创新的思维；而且……她实在是很懒，喜欢窝在鸟窝一样的椅子里玩电脑玩到凌晨，喜欢中午起床像鬼一样去开店门，喜欢自由自在没有人管束……
是，她是为了成沐才不想再开店，她是为了成沐才不想再写文！无论是奈何桥畔还是那篇写学长学妹的文都会让她想起那个人，所以她接受上届学长的邀请，跑到这个公司来受罪！
但她不恨那个人，她想那个人，她想知道一点点关于那个人的事！就像那些古装戏里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不甘心为了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赔了一辈子，连一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就像咒语一般，□□突然闪起来。
元露心里莫明刺痛了一下，居然不敢去动鼠标。成沐，是你吗？
成沐的头像在闪，在微微跳动。
元露正襟端坐，打开窗口，不看那边发来的是什么消息，像疯了一样地敲键盘，一次次敲他的名字：“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成沐……”
拼命地打着那个人的名字，就像要把当初看到的那么多“对不起”全部还给他，然后元露开始趴在桌子上哭。
成沐是你吗？成沐是你吧？成沐……成沐……
“元露……”
“是你吧？真的是你吧？你没有死对不对？又不是言情小说！哈哈哈——”
“元露……”
“成沐……你再打那个表情给我看好不好？”
元露呆呆地看着荧屏，呆呆地等。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发过来这样一个表情：“^_^”
元露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果然……是他……
“成沐……我想见你……很想很想见你……”
“好。”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我也是。^_^”
“那么……就现在吧！在上次那家饭店，可以吗？”
“那你等我一会，也许……我会迟到一会。”
“我等你！”
关掉电脑，元露起身就走，不管魔鬼上司学长在身后拼命叫她的名字。
打的到那个饭店，元露在门口就迫不及待地隔着玻璃往里看，想在那个安全的位置找到那个很安静的人——那里有人坐着，但是不是成沐。她推门进去，在另一张桌边坐下，微带失落地回头看看那个角落，然后为自己的小别扭苦笑。
“小姐，您要点什么？”
“先给我一杯咖啡，谢谢。”元露礼貌地微笑，然后合上菜单递给侍者。
以前，她很喜欢来这家饭店。自己不想做饭的时候就一个人跑来奢侈一下。但自从成沐消失不见，她就再没有来过。店中的侍者都很陌生，但两年来饭店的装潢没有变，还是以前的样子。
一会儿，咖啡送上来，是元露熟悉的甜味。这里的咖啡比别的地方要甜，却不是方糖的味道——这也是元露之前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虽然太多人说咖啡应该喝原味，但是元露很怕苦，又喜欢闻到咖啡的香味，这就像她喜欢吃巧克力，但是永远不会选择黑巧克力一样。
咖啡的香味一点点弥漫起来。元露眯着眼盯着对面的位置，想象成沐就坐在那里，浅浅的恰到好处地微笑着。
明明知道成沐不会很快就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两年的空白让她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那些“对不起”代表着什么，她也不知道那个“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经历了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她甚至不知道当年那个暗恋究竟是怎么发生又是怎么被自己错过的……
她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困惑了两年，但一切有了眉目，她又突然怕起知道一切真相……
成沐是在半个小时后来的，一身湿地走进门，走近她。
元露抬头看他。
“外面……下雨了。”成沐淡淡一笑。
这个人整整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许多，衬得眼睛又黑了几分，但是笑起来却还是很浅浅淡淡很舒服的样子……元露怔怔地看着，好半晌才低下头，突然结舌起来：“你……你……”
“什么？”
“你瘦了。”元露抬眼无辜地看他。
成沐唇角的笑意又重了一些，一边点头一边坐下：“出了一些事。”
笑起来还是那种“^_^”的神情。
元露的眉目也跟着温和起来，转头吩咐侍者：“请给这位先生拿一块干毛巾，再来一杯绿茶。——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为什么？”
“迟了两年的回请。”
成沐愣了一下：“一般来说，没有这种习惯吧？”他身边的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从来没有人会说要请他吃饭。
“我想请你。”
“……你点吧。”成沐微笑，终究没说什么。
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就像上一次的约会只是第二天，从来也没有过两年的空白。她点好菜，对着成沐正襟端坐，深吸了一口气，才问：“我能不能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成沐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微微低着头，淡淡地笑：“有一些……意外。”
“唔？”元露挑眉：“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把眼睛眯起来？”
“啊？”成沐一愣。
元露失笑，也是苦笑：“我才不要管你！只不过你害我做了多少噩梦，你实在应该补偿我！这么久，我都以为你已经作古了……”
成沐有些尴尬地笑着，不做声。
元□□着自己拧过脸，不想因为他为难的神色而心软。
侍者适时地走过来：“先生，您的茶，还有您的干毛巾。”
“谢谢。”
元露支着腮偷眼看他拿毛巾擦头发的样子。这个男人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很好看，手腕白皙，手指修长，一下一下清楚地搓揉着头发，却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懒散……“好吧，我不问你了，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反正她总有办法知道的。
成沐停下手喝了一口茶：“补偿的话……想要什么？”
他的神色是认真的。元露想了一下，不客气地道：“当年的话如果还算数的话，我们谈恋爱吧？”
“……好。”
“不要应得这么干脆啊，害我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呢！”
“那么……”成沐温和地应，“抱歉。”
元露嗤笑着，不知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什么样的家庭养出这样的儿子来诱惑她……
元露点的菜都是比较清淡的菜，因为她知道成沐身体不好。她不问，不代表她是傻瓜，成沐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上短短几句话已经泄漏了很多秘密。
菜一份一份端上来，元露笑眯眯地给成沐夹菜：“慢慢吃，反正外面下雨。”
“不用上班吗？”
元露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目前正在跷班，轻“啊”了一声，随后却开心地笑起来：“估计我那个上司要气疯了！不过气都气了，不差一时半刻！大不了我就辞职回去开店！”
“开店？”
“对啊，反正现在……”元露咳嗽着住了口，在心底补上落下的话“反正现在你回来了”，笑啊笑。
像是受了传染一般，成沐也低低咳了一声。
“感冒了？”
成沐摇头。
“你出门怎么穿这么点衣服？还没到大夏天呢！”元露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以五月份的天气来说单薄了一点，不像是耽搁了这么久准备的穿着，反而像是来不及准备匆匆出门……加上被雨水琳湿，微微贴在身上，越发显得他瘦得厉害。
成沐不在意地拉拉衣角：“要风度不要温暖的典范。”
元露被他逗笑：“不像。”
“那就是没成功。”成沐安静地笑。
元露笑：“你说你这人这么这样？”
“这样？”
元露点头：“就是笑得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对着你无论是什么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你小时候做错事，你爸妈肯定不舍得骂你！也亏得还能养出这么温润的性子！”
听她说得有趣，成沐也笑起来。
“我说真的！”
“就算是吧……”
就算是吧？元露扬眉，总觉得这句话似乎话中有话。不过这个人所有的秘密，要探究的话，来日方长。因为他们在谈恋爱啊……“明天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回她的是安静的微笑，以及安静的点头。
这一餐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两个人面对面微笑，说话，然后慢悠悠地喝茶、吃东西。
元露却嫌时间过得太快，眼前的人总是心不在焉，不时地问她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但她一点都不想走，不想离开这张好不容易才见到的面孔……“你就不能专心点？这可是我们的约会！”
成沐笑着：“拐带小朋友跷班，我有罪恶感。”
元露嗤嗤地笑：“我看是你自己有事吧？”
还没等成沐回答，一个侍者走了过来：“请问是成先生吗？服务台有您的电话。”
成沐一怔，转而抱歉地微笑，然后起身。
元露端着咖啡，点头，等他回来。
她想，这个电话……多半是催他回家吧？
不一会儿，成沐就回来了，脸色不好，但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像是某种礼貌，又像是某种天性：“恐怕我要先走了。”
元露扬眉，颇为无奈的样子：“作为补偿，给我一张名片吧！”
“抱歉，没带在身上，下次吧？”
“下次是明天吗？”
成沐点头，愧疚地笑着等她的原谅。
元露抿着唇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忍不住笑起来，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名片，你收着！把你的号码也写给我！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再等你两年……”
“很……抱歉。”
元露把笔塞到他手里，眨着眼：“所以我等着你补偿我，好好跟我谈恋爱啊！”
成沐温和地笑，乖乖依言而行。
元露笑眯眯地看着他写字的手，看起来很瘦有些苍白，但是体温却很舒服，方才无意间的接触竟然让她流连不已。
“元露？”
元露回神接过联系簿，在心底叹惋，虽说自己向来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对异性向来矜持得很，居然有一天看人的手，看得呆了……
将本子小心收好，元露抬起的眼睛明亮动人：“好啦，今天的约会就到这里吧！”
真好的结束语，潜台词是“欢迎明天继续收看”，呵呵……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五点半公司下班。
“元露……你没事吧？老大叫你回来去办公室……”
烦恼这清清楚楚地才爬上来，元露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敲开学长上司的门：“老大，你找我？”
“进来！”
推门进去，上司沉着一张□□脸，把一份文件扔在对面的椅子上。
惨……元露暗自呼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走过去捡起文件，坐在椅子上，瞄了文件一眼——个人档案。
“你可以不用来了。”上司对着电脑，头也不抬。
“老大，我只不过有点急事出去了一下，不用这样吧？”
“元露！我忍你很久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走吧走吧！”
元露眯起眼，继续低着头忏悔：“老大，我以后不会了，看在我是你学妹的份上……”
“出去！”
“……”元露挣扎，“那我上个月的工资呢？”这个月的工资也就算了，明天就是八号——拿工资的日子，若是这么走了，岂不是连上个月的工资都泡汤了？
“你还想要工资？我让你留在这里这么久是给你面子，偏偏你要把面子拿来当作里子……”
元露抓狂地抓起个人档案往办公桌上一砸，声音高了八度不只：“不给就不给！废什么话？我现在不是你员工了，没必要听你罗嗦！”
没想到她会反驳，□□脸一僵，半晌应不出一句。
“忍我很久？我还忍你很久了呢！在这个公司累死累活，每天把工作带回去做，东西做得再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什么在这里被你喝来呼去？平时我不说话，那是给你面子！今天，你想说什么都给我吞回去，老娘不干了！”
干脆转身，走人。
从办公大楼出来，想到上司被自己吓到的样子，元露只想仰天长笑。
终于自由了……
她可以去写她的小说，去开她饰品店，可以边写小说边开饰品店，边开饰品店边写小说……
雨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地舒服。
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感觉了……代价是——这个月的房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