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决定(1 / 1)
天!他竟忘了这事!
恋儿的出现完全搅乱了他的思绪。
他睁开眼,转身看见恋儿收拾盘子就要往外走,他忙开了口:“明天你就搬出去。”
恋儿在帐门前愣了,她回转过身,“明天?”
姆西卡达王咬了咬牙,“对。”
恋儿张了张嘴,“明白了。”
“你不要……”姆西卡达王顿了顿,改口道:“没事了。”
恋儿看了他一眼,垂下眼走出去了。
“什么?王要你明天就搬出去吗?”
“嗯。”恋儿洗着盘子点点头。
密瓦达琳刚要继续开口,突然想了想,才悟道:“哦!我想起来了!满月快到了!”
恋儿听闻停下手中的活,偏头看她:“满月?”
密瓦达琳展眉道:“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说过我们是狼族吧?”见到恋儿点头,她也点点头,“我也说过王在满月的时候会有反应对吧?”
恋儿皱眉道:“离满月还得有几天吧?”
“在满月前王的脾气会变得暴躁不定,稍有不顺心就会做出连王自己都觉得莫明其妙的事情来,直到满月的反应过了之后才会稳定下来。我想,王是怕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来才会让你搬走的。”密瓦达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每个月都会有满月的时候吧?为什么之前我没见到他有反应?”
“啊!要是王每个月都得有反应,那王不得痛苦死了!”古尔木在一旁插了嘴道。
“每年初秋的第一个满月才是王的反应时候。”密瓦达琳说着捅了古尔木一下。
“是吗?”恋儿想起他对自己说‘抱歉’,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所以啊,你不要多想了,满月过后王肯定还会让你搬回去的。”
恋儿没有答话,她笑了笑便低头干活。
回去?能吗?
当她回到大帐时,男人已经睡在床上了。
她轻步走上前,把褥子拉过来给他盖上。
男人微微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朝向恋儿,并没醒来。
恋儿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睡容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次看到都会有心安的感觉。
他的呼吸平缓,他的胸膛起伏,他的脸廓刚毅。
静——
有种寂寞向着恋儿当头袭来,令她惶惶然地不知所以。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的确让自己产生了感情。
她不知道,当有一天他不再理会她,不再陪在她身边,不再拥着她给她温暖,那她会变得怎么样。她开始感到无言的寂寞带来的恐惧,如海潮汹涌而来,盖头给她泼以冰冷。
她需要一个力量,而他,无疑在不经意间已然成了她的力量。
她现在才知晓,他在日夜相处中已像血液般自然地流入她的体内,而今,亦如血液般不可缺失。若是他也像爹娘那样离开自己,不在她的身边,那她该怎么办?
再一次学会坚强?
再一次忍受孤独和寂寞?
再一次带着伤痛活于世上?
不,她不希望这一切重来!
可是,他就要娶别的女人当妻子了,自己就要远离他了。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冷了,却发现,和他在山林中的相拥哭泣,她的委屈她的悲愤她的孤独都早已随泪而散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无意做一个第三者,也不想做。
她害怕。她想有幸福,即使平淡也无谓。
她想像娘一样靠在丈夫的肩上听他对自己说着情话。她想像娘一样被丈夫称赞自己的舞跳得美。她想像娘一样和丈夫至死都在一起。
娘亲的生活,就是她的梦。
她不自觉地极轻声地唱起了娘亲教她唱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落云间月……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重又唱了一遍句末,眼泪不禁潸然落下。
她得学会隐忍,得学会冷漠,这样也就不会为失去他、远离他而感到痛苦。
可是,她做得到吗?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事实上,她一面对他,她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可是,她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拖得越久,痛苦的折磨也就越大。
远离他,或是,亲近他。
若远离他,她也许会难过,会伤心,但受益的,却是两个人。
若亲近他,痛苦的,则也是两个人。
他,娜鲁达,亦或是,她。无论哪一面,她都必须选择。
以此看来,该是远离他的结果更让人能接受的罢。
娜鲁达公主确是难以让人忍受,但她所在的瓦科宁草原排位第三,更重要的是,她的一位哥哥娶了塔陵沁草原米索达王的妹妹,她的两位王族姐姐则各嫁给了米索达王和米索达王的弟弟木索达。
曾听说鲁哈幻河的那场战争,米索达王原本是要联合瓦科宁草原来夺取巴贝伦赫的领地,但丘利王因为自己的女儿要嫁给姆西卡达王,所以他并不曾答应帮忙出战。
但即使如此,塔陵沁和瓦科宁之间的关系,是任谁也不能轻易推翻的。
她想起娜鲁达公主在她离开帐篷前听到的那两个字。
战争……
若是娜鲁达公主真的气极攻心,联合塔陵沁来攻打巴贝伦赫,这场战争的胜算,微乎极微,更何况米索达王是多么的恨巴贝伦赫。
她绝对,不能让娜鲁达公主引起战争。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再次让幼时的悲剧重演。
她必须远离这个男人。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但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对她说出来。
这样,她就能下定决心,不沉沦。
不沉沦……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的光,草原的黎明来临了。
“唔……”
恋儿被一阵类似于摩擦的动作给吵醒了。
她迷瞪着睁开眼,却被惊得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
珞琅在亲吻她,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所有。
密密细细,如雨点般降落在她的脸上,温暖如故,炙热如故,只带了点怜惜。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我睡过头了。”恋儿揉揉眼睛,被他吻得有些脸红。
她昨夜一直在独自想着愁绪,竟不知不觉地趴在男人的身边睡着了。
“不碍事,你……怎么没睡在床上?
男人因恋儿起身便没再吻她,只用单臂撑在床榻上,侧身仰望着她。
“……我先出去,过会来整理东西。”恋儿没有回答,她做着一种受人使唤的表情,但又有点冰冷。
“你,”姆西卡达王瞧见,极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有什么事?”
“没有,你不是吩咐我今天要搬出去吗?”恋儿没有看他,她别开了脸。
姆西卡达王奇怪她的脸色,昨天还是很亲近的不是么?
他刚想发问,一股火却在这时上来,烧着了他的理智。
他明白这又是满月前的旧病,可是他虽然明白,却仍阻止不了。
怒火烧得太大,他的血液突然狂奔了。
这该死的王族反应!
他猛得从床榻上站起身,捏住恋儿的手臂,眼里充满了愤怒。
“你这又是做什么!摆出这样的脸色给谁看?!”
恋儿吃痛地抽了一气,她咬紧了下唇,拼命地压制住心中的愁苦,冷淡道:“请王放开我,我该离开去准备了。”
“你这女人!”男人此时已不能保持冷静了,他的满月前的病几乎烧裂了他。
他越加发紧地捏住了恋儿的臂膀,布料的摩擦将衣袖里的细白的臂膊挤压得异常的红。
恋儿没有叫出一声,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把红润的唇咬得血色尽失。
姆西卡达王看见她的唇被咬得发白,他怒吼出声:“不许咬!”
恋儿的脸色突然出现了一点哀愁,但很快就逝去了。
男人低吼一声,用力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他的唇找到了她的,并攫住了她,逼迫她松开牙齿,他的舌一如往常的炙热,滑入了她的口,狠命地吮吸着她的。
他的眼里充斥了愤怒,炯炯地盯着她。
恋儿紧闭了眼睛,挣扎着身子,用劲拍打他的肩膀,他的胸膛,他的臂膀。
这举止更激怒了他,他搂紧了恋儿的腰,手掌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打下去。
恋儿奋力摇头,稍稍躲避了他的唇,还未呼吸开口,他重又封住了她的唇。
她的身子被他制住的动弹不得,于是她张开牙齿想咬他的舌,男人却像洞悉了她的企图,先她一步跳开了,逃离了她的攻击。
他轻轻地舔咬着她的下唇,抚平了她被咬的发白的留下了齿痕的唇角。
恋儿的眼里开始有了惊慌,有了愁愤,她再次使出不知用了多少次的招数,用脚去踢男人的腿。
她确确实实地踢到了他,但男人却毫无反应,甚至连面色也不改。
他巍然地站立在她的面前,如此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
恋儿没了主意,她刚想从咽喉喊出声,男人却在这时放开了她。
姆西卡达王呼呼地喘着粗气,背转过身,他的双手握紧了,导致全身肌肉紧绷。
恋儿睁着眼盯着他宽阔的后背,她的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
“你……”男人的沉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抱歉。”
他感到懊恼,满月前的惯病怎会越来越厉害,一见她反驳自己,无视自己,他的心就在怒火的燃烧下愈来愈烈。
“现在就收拾你的东西搬出去。”
他如此说,只是不想再伤了她,但他的心还是莫名的抽痛。
恋儿不则一语,她返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所幸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些衣什杂物,用布裹了抱着胸前。
男人一直听着她的脚步声,收拾东西的碰撞声,他的拳握的越发的紧了。
当听到她收拾完了准备走时,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干干的忍不住出声道:“月底再搬回来。”
恋儿闻言停下正走向帐门的脚步,她没有回头,只盯着地面,她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悲哀,但男人看不见,她也就不再隐藏。
帐里只听的见两人各自的喘息。
恋儿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她深吸了口气,解开封住的帐门就走了出去。
凛冽的晨风从帐门的缝隙里穿过,扫了男人的身,姆西卡达王却没有动一动,仿佛无所知觉。
他听着恋儿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掩在了帐门之外,他徒然坐倒在床榻上,手背盖住了眼。
为何她的脸,又回复了来时的悲哀和冷淡呢?
月底,月底,他一定会让她搬回来!
“哟!真是意外!你竟然主动过来服侍我了?!”
娜鲁达公主清早醒来望见恋儿跟在密瓦达琳她们身后进来,她虽意外,眼里却一如既往地充满着仇恨。
“公主,恋儿女官满月后还是得回去的。”密瓦达琳在一旁提醒着。
“哼!这个臭女人,抢走了珞……姆西卡达王的心,我怎么可能会……”
娜鲁达披着未梳理的长发走近,腰背挺得直直的,骄傲是她最好的武器。
“公主,我并没有抢走姆西卡达王的心,我了解他终究是你的,你可以放心。”恋儿打断娜鲁达的话,她的声音完全回复了来时的冷淡,没有挑剔。
密瓦达琳和古尔木惊的猛回转头去看恋儿,却没有出声。
娜鲁达公主自然是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恋儿的脸,却找不出任何的一丝表情。
她从头至脚将恋儿打量了一番,突然想起什么,她一脸恍然醒悟。
“是吗?”娜鲁达公主走至恋儿跟前,抬高了她自信如昔的面庞,盯着恋儿尖声道:“你明白最好。”
“那么,去打水来,要热的!”娜鲁达指指一旁的木桶,“要两桶!”
密瓦达琳心下一惊,两桶?
这种木桶是公主从瓦科宁带来的,样式极尽奢华,只差没装点上宝石珍珠。
这个木桶一旦装了水,重量是绝对超过普通的木桶的载水量。
这个娜鲁达公主,大到帐篷,小到木梳,无一不用珍贵的宝物点缀。
如今要恋儿提两桶水,她如何吃得消?
恋儿心里也是明白的,她看了看地上的木桶,无疑义的平淡地走过去,提起来。
重。
连木桶都要打造的豪华奢侈,这个公主想必是养尊处优惯了吧?
密瓦达琳开了口:“公主,我和她一起去打……”
“不用,像她这样服侍了狼王那么长时间的女人,不会连提水都提不动吧?再说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呢!你不在算什么回事?”
娜鲁达公主柔媚地笑着,她的眼里却尽是得意。
密瓦达琳厌恶地白了公主一眼,将头偏过一边去。
古尔木和尤塞则在一旁死盯着娜鲁达,像是要把她盯成灰的充满恨意。
娜鲁达公主的眼睛一直留在恋儿身上,倒并未发现她们的脸色。
恋儿未发一语,她的两手分别提着两个桶朝帐门走去。
“哦,记得要两只桶同时提回来哦!嗨,要不是依尔夏不知跑哪里去了,我也不会让你来做这种事……”
恋儿背对着公主,头也不回地用胳膊揭开帐门走出去。
身后的公主的得意的尖笑声被帐布隐蔽在了里面。
恋儿提着木桶走进后厨,她的力气已经消耗了一半,她把桶放在地上,甩甩手臂,便俯身将大水桶里的热水用木勺倒进木桶里。
木桶的容量大,来来回回地终于是倒满了,恋儿却喘着气的将手臂搭在旁边的木柱上。
望着木桶里晃晃荡荡的水波,恋儿用牙齿咬了咬下唇角,直起身,沉重地叹出一气,便又提了桶走出去。
她越走越慢,越走越吃力,力气的消耗是极快的,恋儿感觉自己的手臂几乎要被木桶的重量给压下去了。
她每迈出一步,就要喘着沉重的气息。
恋儿猛得将桶放下,直起了腰,仰头望着明蓝的苍穹。
一切都没有变化,云是极淡的,不时穿梭着几只候鸟,嗖——
飞过去,又飞回来,永不知疲倦似的啼叫。
恋儿的眉宇显现出了忧愁,她用手挡住强烈的阳光,从指缝里眯望着闪着无限光辉的太阳。
晕眩——
“你在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
恋儿的心一悸,没有回头,她拼命克制自己的心悸。
她放下手,俯身就要提起木桶往前走,怎知腿已发麻,灌了铅般的沉重。她晃晃身子想要站稳,却奈何腿不顺从,眼看就要倒下,却被搂进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恋儿悲哀无奈地闭了眼,早知道这样,倒不如绕道走。
“你为何不理我?”
头上响起带着隐隐怒火的低吼声,恋儿皱了皱眉,睁开眼,就看见姆西卡达王有着怒气的脸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