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之痛(1 / 1)
他将她轻轻的放置在床上,伸手挥落了帷幔。
纤长的手指,细细的划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宛如眼睛紧紧闭着,双手紧抓住床单,心凉似水。
他轻唤:“宛如……”
她似沉浸在梦幻中,全身的紧绷。
徐谦解落外袍,翻身压下她。
她浑身一个激灵,霍地睁大眼睛,堪堪迎上他柔情的眼,如同盛满了蜜般的甜腻。
当然,只有徐谦知道,那所谓的柔情蜜意下,压抑着他怅然的情绪。
徐谦将她前额的细发拨了拨,顺着她的额头、眉、眼睛、鼻子,落到了她柔软的唇,迫不及待的汲取着属于她的每一分气息。
喘气越来越重……
宛如给他堵得几乎要窒息,她没哭,亦没闹,任他掠取。
她听到他的轻喃声,闭上了眼睛……
承受着。
朦胧中,她直觉得有一股凛然之气袭卷而来,为她带来这种感觉的……
只有,淳于宸裕……
于是,一声“宸裕”,自她口中吐出,身上的人僵住。
于此同时,银光破纱而入,直指徐谦。
徐谦反应极快,身子一侧,当即避过,他外袍早已脱落,只余贴身衣服,上半身大敞,露出坚实的胸脯。
他一个飞身,冲出帷蔓,自壁上取来宝剑,拔剑出鞘,寒光冷洌。
宛如忙拉过被衾掩住身躯,内心如同惊涛骇浪般的起伏不定,纱布已破,隐约中,她可见纱外二人。
两人正在交战,刀光剑影中,夜色朦胧中,她辩不清是谁?
会是淳于宸裕么?
虽是感觉强烈,但她固然不敢万分的肯定!
她听到徐谦的声音:“来者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将军府。”
那人沉默,剑势凌厉,自有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与孤寂。
他脸戴银色面具,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宛如揪紧了心,凝了凝心神,辩别他的身形,像他,又不像。
徐谦剑法虽是飘逸轻灵,却是招招咄咄逼人,眼下,竟是分不清胜负。
他一招夺魂剑,剑如灵蛇出洞,蜿蜒变幻中凶狠决绝,宛如禁不住惊喊:“小心。”
来人轻易的避开,一个反身,径直的冲向宛如的身侧,伸手将她一提,连同身上的被衾一连裹在身上,破窗而出。
速度之快,连徐谦都始料未及。
他将宛如贴身搂着,如同大鹏展翅般,跃过高墙,她依在他的怀抱中,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不同于淳于宸裕。
她猛然心慌,低低的唤了声:“宸裕……”
他没有吱声,宛如仰头看他,只看到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触手生寒。
她又唤了声:“是宸裕么?”
他依旧不出声。
直至,到了一处房屋处,他这才将她放下。
他一将她放下,转身飞出,待宛如反映过来,仰头可望的,只是满天星斗。
她怔怔的立着,身后传来声音:“娘亲……夫人……”
不同的声音,一样的关怀,一样的迫切。
宛如听到奕儿的声音,欣喜不已,转身,见他平平安安的站在她的面前,泪水如泉涌出。
她欣喜之余,问道:“王妈,你们怎会在这里?”
王妈见她衣衫不整,身上仅裹着一条被子,忙将她拉过一边,取出包袱,让她换上。
待到她整理完毕,见王妈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当下心里忐忑不安。
细微的烦乱腾升,她沉声问道:“方才那人是?”
王妈哦的一声,回道:“他是尽空师傅的徙弟,叫冷影,是个哑巴。”
她听罢,喃喃道:“不是宸裕……”
王妈身子一震,宛如立即察觉出异样,秀眉聚拢,厉声问道:“王妈,你有事瞒我?”
王妈形容哀伤浓郁,复杂的凝望宛如,嘴唇阖动,几次张开,几张合上,欲言又止。
宛如忽觉得那日不祥的预感笼罩而来,不可遏制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拢来。
“是不是宸裕又出了什么事?”她哑着嗓子,手微抖。
王妈望了一眼身侧的奕儿,又看看宛如,猛得痛哭出声。
宛如上前捉住她的双肩,青白的手上青筋直透,问道:“王妈,你告诉我,是不是宸裕出了什么事!”
奕儿在一旁,闻言,疑惑不已,说道:“娘亲,裕叔叔他不是早就……”
“他不会死的。”宛如尖声叫起,也不顾问的人是奕儿,情绪激动。
她猛烈的摇着王妈的双肩,叫道:“王妈,你告诉我,宸裕好好的!他还好好的,对不对。”
“夫人……”王妈哽咽出声,断断续续的说道:“王爷他……”
“王爷他……死了……”
晴天霹雳!
她松开王妈,拼命的向后退去,眼睛充血,一副不愿相信的样子。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王妈,你又开玩笑逗我是不是,才前几天,你还说他有感觉了,怎么会……你骗我是不是,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王妈抬起泪眼看她,脸上慌乱密布,她跟着心疼,回道:“夫人啊,千真万确,就是那日,徐谦来的那日,王爷受了几刀,身上血流不止,之后,你们走了之后不久,我们将王爷扶起,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王妈老泪纵横,颤颠着走到桌前,将一白瓷罐小心翼翼的捧在她的面前,说道:“连尽空师傅都说无力回天了,隔天,我们只有将他火化,这是王爷的骨灰……”
“啊……不……不……拿开……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你们都在骗我,我不要相信……”宛如疯也似的大叫,跳开身子,紧紧的贴着墙壁,捂着耳朵,“我不要听,骗子,你们是骗子。”
“宸裕答应过我,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她叫着,喊着,随后,大哭出声,沿着墙壁慢慢的滑下。
瘫坐在冰凉的地板,反复的说:“不会的,宸裕答应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不会的……”
整个晚上,她一直拼命的重复那句话,人就是痴傻一般,任凭王妈、奕儿如何的哭着,求着她,她都不为所动。
晨光透过窗棂投入,洒在那个满身忧伤绝望的白色影子上。
宛如形容憔悴,双目空洞无神,抱着双膝,还在喃喃的说着:“不会的……”
门咯吱一声打开,刺眼的光芒悄然而入,她无所知觉,盯着地板上的影子,有一道,似乎很熟悉,她霍然抬头,叫道:“宸裕……”
是戴着银白面具的冷影。
王妈说他是尽空师傅的徙弟,是宸裕的师弟,他是么?他真是么?
宛如起身,长时间保持的姿势使她双腿麻木,头昏目眩,她低吟出声,王妈早已上前将她扶起,心疼的说:“夫人,慢点儿,王妈很担心你。”
她站定,待眼前渐渐清明,挣开王妈,扑到他面前,拽住他的双手,牵强笑道:“你是宸裕是不是?你故意联合王妈她们来欺骗我,想给我一个意外惊喜,是不是?”
冷影轻轻的抽出双手,一语不发,转身出了门口。
宛如不依,从背后将他环住,叫道:“宸裕,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你明明是的,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肯理我,你说出来,我改,我改。”
“宸裕……不要离开我,不要……”宛如泪水再度决堤,哀声说道。
“夫人,你别这样,他不是王爷,真的不是。”王妈见状,泪珠滚落,将她拉了过来,抱住她,让她在她的怀里哭泣。
“夫人,你还有奕儿啊,你得为了他振作下去,否则,王爷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心的。”
宛如终于嚎啕大哭,凄惨的哭声打破晨早的宁静。
冷影抬步,宛如只觉得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刻骨铭心,曾是她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人儿的身影,她真的认错了么?
她冲出去,跑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面容惨绝凄厉,她说:“你说你是冷影,那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把面具摘下,让我看看你,如果你不是的话,我认命,认命。”破碎的哽咽,夹杂着近乎哀求的凄凉。
“夫人,不要,不要看。”王妈阻拦,脸上少有惊恐。
“为什么不要!”她走向他,踮起脚尖,手触到他的银色面具,轻声说:“你不敢摘么?那么,让我来帮你。”
言毕,她的手滑过面具边缘,指尖一动,便要揭开。
一股电流激荡全身,他的手按住宛如的手,而后,将她的手指轻轻的掰开。
指肚相触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却又陌生,宸裕的指肚常常带着冰凉,他的,暖暖的。
冷影冲他比划着,大意是说,他自己来。
宛如点头,心突突直跳,几欲夺出胸口,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他的手触碰面具,而后掀开,那动作是一连贯,不带任何犹豫。
“啊……”当面具下的脸清晰的呈现在她面前时,她忍不住的尖叫出声。
心,瞬间跌入谷底,同时,还有后余的惊怕。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密布的伤疤,纵横交错,如同是虫子在蠕动,找不到一处好肌肤,上唇上翻,露出昏黄的牙齿,眸子浑浊不清。
极致丑陋的一张脸。
宛如胃不断的翻滚,她捂住胸口,想压抑住那股难受,终是难抑,冲到一旁,搜肠刮肚的吐尽苦水。
这怎么会是他的宸裕!
冷影早已将面具戴上,走到她面前,伊伊哑哑的干叫着,试图要说明一些东西给宛如听。
宛如一夜未眠,忧伤过度,整个人昏昏沉沉,阳光暖暖的投在她的身上,她扶着王妈,摇摇欲坠,觉得眼前那张银色面具化作无数个……
全身一软,失了意识。
她最后的意识,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的揽住,掌心的温度都无法融化她的心。
认命!
认命!
她醒来时,人已在马车上,车上还有奕儿,王妈。
她惊恐,问道:“王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是去往通州的路,夫人,我们已了出了昭睿城。”
“通州!出了昭睿城!”宛如惊呼,她怎么能够出城,她还有事未完。
她当即掀开车帘,叫道:“停车,停车。”
冷影驾着马车,充耳不闻,狠狠的抽着鞭子,马儿得得得撒开四蹄,跑得更加飞快。
宛如着急,她不能出城,她要去找徐谦。
是的,她要复仇!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草一样狂肆的滋生,吞噬着她的每一分理智。
徐谦害了宸裕,她要让他偿命,无论用什么办法。
她急火攻心:“我让你停车,我不要去通州,我要回昭睿,你停下。”
冷影丝毫没有想停下去的意思,一味的赶路,宛如只得威胁式的急喊:“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下去。”
话音一落,她推开拉扯她的王妈,浑身摇摇晃晃的,跃下了马车。
“嘶……”马儿发出急促而冗长的鸣叫声,冷影猝不及防,迅速的拉紧缰绳,控制住疾奔的烈马。
而宛如,显些丧生在马蹄下。
冷影跳下车,将她扶起,僵着嗓子干嚎着,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焦虑而忧切,打量查看她的全身,是否有伤到。
宛如全身疼痛,在那瞬间,心脏猛然狠狠的收紧抽搐,一股噬骨锥心之痛袭卷全身,她忍不住的痛吟出声。
“好疼,啊……”她揪住心口,仍抑制不住那噬心之痛。
扶着她的手在有轻微的颤意,又开始呀呀的干叫着,他的呼吸急促,银白面具对着她,气息扑打在她的面门。
冷影慌张的将她抱起,宽大的袖子滑至肘间,他一眼瞥见她右手的手臂上一道血红的线,沿着手臂直下,到达掌心。
他的瞬间呼吸窒住,面具下的那张脸早已失了血色,他将她横放在马车上,摊开她的手心,红线停留下在掌心处,似预示着什么。
宛如的心脏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拉扯着,她面容惨白,额上冒着细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呀。”王妈惊慌的叫道。
连奕儿都给宛如吓坏了,小手轻扯着她的衣袖,问道:“娘亲,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