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发要回去了，带着伯邑考的骨灰。
他来到坤圪宫，与半醒半睡的大王道别。
“我都知道……无缘无故不要向别人低头！我会……替你管好西岐的，你放心！”
大王动了动嘴唇，始终没有说话。
我挤在人堆中，用力向他挥手道别。
他骑上马，向我摆了摆手，走了。
“回家吧，大哥……”
回宫的路上，碰到铁面具。
在坤圪宫的回廊里，狭路相逢。
胸口的小锤子越锤越重，好似快从喉口蹦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单独碰面，我承认，我有点怕他。
他的身边，站着抓玉石回来的那个臭道士——姜尚。
在两肩相交的刹那，他忽然开口：“回轩辕坟去，战场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讨厌！今天已经听到第二个人叫我小孩子了！
“我不是小孩子！”我回瞪他一眼。
“扑哧”一声，一旁的姜尚笑了出来。
他冷冷的看了姜尚一眼：“她的年纪的确比你大。”
姜尚止住了笑，惊讶地看着我：“你是太师回朝时，在朝殿上哭闹的小丫……那个人？”
我骄傲的点点头，正是在下。
姜尚退了几步，深深朝我做了一揖。
我愣住，他这是做什么。
“感谢你那天在朝殿上，替我们喊了出来……”他说道，看着铁面具。
那张铁面具依旧泛着青白的光，毫无表情。
虽然这个臭道士伤了玉石，我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也许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想搏个官做做，他并没有错。
人人都有最想要的东西，那我呢？我最想要什么？
我只希望我们姊妹三人一起回到轩辕坟，修炼千年，得道成仙。
人人都为满足一己私欲，做若干事情，为什么我不可以？
以前样样都是，妲己说什么，我做什么，只知道她不会害我，没有铭心的痛苦，当然也没有极致的欢乐。
但是，我已经长大，要开始取舍爱恨情仇，那么代价是什么呢？是痛苦？还是欢乐？不知道……
长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胆战心惊，牙齿“咯咯”作响，背脊上已是一片湿凉。
铁面具凛冽深远的目光向我直射过来，似要把我穿出一个洞来。
胸膛中鼓鼓的跳动声越来越急，脑中乱成一片，两条腿微微打颤。
撒丫子就跑！
他没有对我用法，也没有对我动武……但是，他太可怕了！
单单那么一个眼神，已使我万劫不复……
坤圪宫永远灯火通明。
妲己一干人等神色焦急被隔在后殿。
“其禀皇后千岁，”一宫人举着佛尘，急步上前：“闻太师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再进内室了，他要为大王‘治病’。”
一干人等全都面色一变。
惟有妲己拉住宫人：“太师……他没事吧……”
宫人仍旧低眉顺眼：“太师说，娘娘们请自便。”
说完匆匆转回了内殿。
妲己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儿都各自回去。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剩下妲己姊妹三个。
“奇怪，那天闻仲不是已经为大王拔了咒吗？”玉石蹙着眉沉思。
妹熹的神色阴晴不定，面孔煞白，只呆呆地望着远处不作声。
“恐怕，连道君的力量，都不能为大王彻底解咒……”妲己喃喃自语。
“连闻仲的都办不到的事情，除了金鳖岛，我再也想不出有什么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玉石断言。
“我们也不能光用猜的。”妲己犹豫不决。
“那好，我们就走一趟金鳖岛，通天教主不给天下众苍生个交待，也应该给娘娘个交待！”
玉石拔腿要走。
“玉石！”
妹熹忽然叫住她。
玉石回头。
“不要去！”
妲己说道：“妹熹，你好好呆在寿仙宫，等我们回来。”
妹熹双手握得紧紧的：“不，我们谁都不要去，我们不去金鳖岛，不去朝歌，不去西岐，我们只待在轩辕坟里，这样难道不好吗？”她的肩膀发抖，神情激动，好似受了什么刺激。
猛然间，内殿传来“哇啊——”一声惨叫，似乎有物品跌碎的声音。
玉石一手拨开妹熹，闯了进去，妲己紧随其后。
只见闻仲一脸寒霜，黑鞭在握，正与纣王头顶的那片乌气对峙。
忽然，那片乌气一跃而起，朝偏窗迅速涌出去，一转眼没了踪影。
纣王霎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玉石立马飞身过去接住他的身子。
一阵银光顿起，黑袍闪过，紧跟着乌气而去。
妲己急声：“你俩看着大王，等我回来！”说完也跟着追了出去。
妹熹刚要追上去，被玉石拦住。
“不用去了，闻仲力量强大，早已妖人合一，没人能跟得上他的脚步，妲己跟不上很快会回来的。”
妹熹却拨开她的手：“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大王暂时昏迷，不会有事的。”
说完，卷起一阵疾风，向乌气飘去的方向直追过去。
身边水气缭绕，偶有几只仙鹤掠过云层，啼叫远去。
四周一片雾白，只觉得茫茫乾坤，分不清天上人间。
“妲己！妲己！你在哪里？”
妹熹修行尚浅，已经体力不支，施法时间太久，再也支撑不住，扯开喉咙叫喊。
迎面掠过一只仙鹤，妹熹只觉得眼头一花，来不及躲闪，身子直直地往下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嘭”地一声跌入一个水潭子中，水雾迅速漫了过来，连连吃了两口水，她刚想从潭底探出头来，那只仙鹤避闪不及，一下压在了她的身上。
“噢！”她又迅速沉了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被一双手捞上来，浑身精湿。
“妲己！”妹熹定睛一看，喊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妲己蹙着秀眉，望着她。
“……你不是说，要我跟着自己的心走，我就来了……”想了半天，妹熹冷不防冒出那么一句话。
妲己的眉蹙得更紧了。
“道君的步子太快，我很快便失去了他的踪影，打算请求昆仑仙打开天眼，探知他的踪迹。”
“我们这是在哪儿？”妹熹问。
“昆仑山仙地。”
“我们到了仙界？”妹熹惊呼。
“我一直看着那团乌气飘过来，可一转眼就不见了。其实，这是我们不该来的地方……”妲己低下了头。
“都是它不好啊！”妹熹厥起嘴，指了指刚爬上岸的仙鹤：“要不是你啊，我也不会掉到这口潭子里来，早追上人家了！”
仙鹤神情萎靡，羽毛湿搭搭地垂着，也低下了头，好像很委屈，哼哼唧唧地在叫。
“我不管，你带我们去！”妹熹终究始起了小孩性子。
妲己忍不住去拉住她：“你干什么？我们不能随便得罪任何仙界的人。”
可是仙鹤却把身上的水珠抖落，转过身，示意她俩坐上去。
昆仑仙顶，雾气缭绕，一袭黑袍在湿气中若隐若现。
对面立着项环金圈的老者。
“昆仑仙之首……元始天尊！”妲己整个人僵住，身上不知是冷，还是恐惧，牙齿“咯咯”作响。
“他是谁？”妹熹问
“在轩辕坟下多年，蒙娘娘垂青，曾见过他的画像。‘神’、‘人’、‘妖’三界分离，各司一界，其掌事之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强大力量，能够扭转乾坤，谱写天命。元始天尊，便是仙界之首……”
元始天尊招来仙鹤，喂食过后，放任离去。
“本座派仙鹤童子阻挡你们的去路，是要你们知难而退，这件事和你们无关。没想到你们一意孤行。呵呵，闻太师，天命注定，一切不得更改！”
元始天尊不轻不重，缓缓道来。
闻仲面孔上的寒霜更甚了。
“是你们？下咒的人竟然是你们？！昆仑山的仙！”妲己双目怒睁：“我简直想都没有想到！”
“尊驾，昆仑山众仙已经得道超脱，与世无争，你们出此下策，有何目的？”闻仲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我们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元始天尊撸了撸长须，略忖片刻：“闻太师，这一切迟早要同你九重地府，阎罗殿前，一一道来。今日言明，又有何妨？”
“天尊请讲。”闻仲一字一句吐出。
“三千年前，乾坤一战，死伤重重，妖界惨败。‘神’、‘人’、‘妖’重划域界，从此立誓各司其职，永不逾矩。本座司神界，自治领地，千年来都与二界相安无事；通天教主统领金鳖岛，只接受甘愿遁入妖道的人，并不肆意侵犯干涉外界，也算不上违背誓言。只有女娲娘娘的力量日益强大，不断利用三界中人，来壮大自身的势力，以图侵入神、妖二界，完成她天人统一的欲求。”
“不！娘娘不是那种人！你胡说！”妹熹冲口而出。
“生于乾坤之间，就有欲念，是人，就会有所求。这位小朋友，你也受欲念驱使过，是不是？”元始天尊俯下身：“只有神和真正的妖，才不会受到心的驱使，你们既没有得到成仙，又不齿于加入金鳖岛，说到底，还是执著于心魔的‘人’……”
原来如此，理当如此，神与妖是不会拥有人的感情的。
“尊驾。”闻仲冷笑：“现在天上地下已经不分‘神’、‘人’、‘妖’了，有的只是‘魔’，一大群执著于欲念的‘魔’！”
“住口！”元始天尊微微动怒：“我们是无上的神，‘人’、‘妖’二界苦修道行，无非也是为了遁入仙道！”
“可是，天尊，你们把人的生命当成了什么？任由你们贩卖厮杀？！”妲己高声责问。
“昆仑众仙不能遁入妖道，为了封印女娲的力量，想要获得力量的唯一办法就是借取灵魂，而得到灵魂最快的办法，就是战争。周代殷是天命，不如借来一用。”
“天命？为什么天命要由你们来改写？所谓的顺应天命，也不过是满足你们的私欲，逆向倒戈！”
妹熹咬牙切齿，调不成声。
“小朋友，一切皆因天命所为，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的欲念正推助了‘殷’的灭亡，你的欲念会得到满足，却要因此而付出代价。”
妹熹顿时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妲己会过意来，瞪着她，厉声喊道：“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早上，我告诉大王，朝歌动乱，百姓妻离子散，殷要灭亡，皆因他自己而起。暗示他，自行了断，才能阻止悲剧继续发生。结果，他受不了刺激，狂性大作，引出了乌顶咒。”
妹熹呆若木鸡，面无表情，好像在说一件跟她无关的是实情。
妲己的面色由青转白，连闻仲都微微变了颜色。
“善哉善哉！乌顶咒若被旁人所施，只要由道力高深者拔咒便可获得解救，可是由心而生……阿弥陀佛……”
元始天尊不再说话。
“由心而生会怎么样？”妹熹的嘴唇煞白。
“由心而生，心魔已扎下跟脚，药石无医，再难除咒。”
闻仲的眼底卷起狂风骇浪，吐字艰难。
“不！”妹熹痛哭：“我只是想逃！我不要再呆在‘殷’，他死了，就能够去见姜皇后，我也能够回去……没想到……没想到……”
一道强光从天霄直射下来，妲己感觉不对劲，急忙扑上去抱住妹熹的头。
闻仲黑鞭在手，目光凛冽，大喊：“蒙住她的眼睛！”
他举鞭朝着那个方向直击过去。
可只听见“啊——”一声痛叫，妹熹用手死命捂住眼睛，大颗大颗的血珠从她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她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妲己被强光震弹开去。
闻仲收起长鞭，反手抱住妹熹，狭长的眼睛紧闭。
妲己惊得说不出话来。
元始天尊已经消失。
“任何人终将为欲念付出代价——”
“任何人终将为欲念付出代价——”
元始天尊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