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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湖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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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晓晨重生在晨湖,自两年前飘然离去,她还是第一次归来,心中雀跃,难以言说。

晨湖在石宁县境内,元晓晨与方彦一路从都市到城镇,从城镇到市集,从市集到乡村,最后终于来到这个偏僻的小渔村。

他们向渔民借了一艘小船,由元晓晨指点方向,小船在大湖之上飘荡,放眼水茫茫,天茫茫,胸中积郁的浊气,一瞬间被湖面清风涤荡的干干净净。

元晓晨兴致高昂,与方彦并肩而立,任随小船在湖心飘荡,有感而发,朗声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词曲豪迈奔放,豁达直爽,让人越唱越如凌虚御风,飘飘欲飞。

方彦被曲声感染,轩眉昂挺,意气扬飞,待元晓晨唱到第二遍的时候,他也随着唱了起来:“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的声音豪爽开阔,率性洒脱,顺着风回荡在湖面上,漫开圈圈涟漪,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元晓晨倚在他怀中,风吹衣襟,乱发迷眼,她还是极目远眺,也不知水之极在何方,天之极又在何处……

两人在湖上不知飘荡了多久,等找到湖心小岛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元晓晨跳上岸,欢呼着在岸滩上奔跑,小岛的自然脱俗,与两年前一模一样,清丽得仿佛已经被世俗遗忘。

方彦立在岸边,喟然叹道:“若是与晓晨在这里,白发渔樵,秋月春风,此生无憾矣!”然而想到明国大业,韩佑强敌,他又不由得心中一暗……从什么时候起,征服和杀戮,已经不能再让他热血沸腾了?是江心泛舟的那一刻?是晓晨被劫的那一刻?是段华叛乱的那一刻?还是他重遇到晓晨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方彦!”元晓晨忽然奔到他面前,喘着气,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什么都不想,行不行?忘记那一切,行不行?”

方彦望着她的面孔,心中如湖水拍岸,浪花飞溅,他反手拉起元晓晨的手掌,笑对着湖面大喊:“行!为什么不行!”

呼喊声惊起岛中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入天空嬉戏,羽翼翻飞,长空翱翔,自由自在。

他们两人不知疲倦般在岛上玩了将近十天,每日不是泛舟戏水,就是沿岛漫步,他们甚至还在小岛上搭建房屋,虽然只是一座小小草屋,却也能遮风挡雨,保温御寒了。

“方彦,不要抓岛中的小鸟,我们捕鱼吃就够了!”元晓晨见方彦手捧着一只白色小鸟回来,以为是他又在岛中猎了小鸟。

方彦脸上却没有笑意,他将小鸟放下,那小鸟一展翅膀,飞向东南方,方彦手中握着一个小竹筒,元晓晨这才明白,原来那只小鸟是个信鸽,而方彦手中的竹筒,应该就是南江传来的信了。

她心中一阵失落,是玩得太久了,久到都几乎忘了,她是何时来到此处,又是为何来到此处。

“信里说什么了?”元晓晨见方彦看完信件后,脸色阴霾,也揪心起来。

“打仗了,又打仗了。”方彦低声道,“韩佑站稳了脚跟,就不顾他先前许下的休养生息的诺言,命梁将军起兵南下。”

“这不奇怪。”元晓晨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天下的归属,终究还是要一决雌雄。”

方彦叹道:“是到了生死一战的时候了,晓晨,我已经给南江回了信,我们明日就回去。”

元晓晨看着身后的小草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方彦看在眼里,心中微酸,这一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呢?尽管如此,他还是劝道:“晓晨,等以后有时间,我们还会回来。”

“你有几分把握?”元晓晨忽然问道,她盯着方彦的眼睛,又重复问了一遍,“我是说,争夺这天下,你现在有几分把握?”

方彦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湖面,道:“什么把握?明国愈弱,大利愈强,这次出师,我连活着回来的把握也不好说了……晓晨,你留在这里吧。”

“说什么混账话呢?”元晓晨脸色一沉,又道,“既然没希望,何必去白白送死?”

方彦哈哈一笑:“投降么?我方彦做不出来,明国也做不出来!”他慨然续道,“弟兄们出生入死跟随我多年,是成是败,我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没有让你投降。”元晓晨道,“我也没有让你放弃你的将士们。我的意思是,你要看清楚,你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想要的,真的是那个皇位吗?”

方彦一呆,没有回答,元晓晨又问:“你为什么想争夺这天下?”

方彦拾起脚边一粒石子,抛向远处的湖面,听到那“扑通”一声闷响,他才沉声答道:“自然是他们欺人太甚!方家忠心耿耿,保护大利江山社稷,却被抄家灭族,为奴为娼,我为何要逆来顺受?我要反,我要让他们也知道血流成河的滋味,我要让他们为鱼肉百姓付出代价!”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利皇室被你推上断头台,虽然残忍,却也算是报了你的血仇,出了天下百姓的怨气。”元晓晨道,“可是你没有收手,是不是你也爱上了无上的权力?想要当这天下至尊?你真的想过吗,如何让硝烟弥漫的战场恢复成片片良田,如何让残垣断壁的街巷恢复成繁华集市,如何让衰草没膝的村庄也出现人烟?”

“这个……”方彦迟疑着。

“不要推脱说那是以后的事,是臣子的事。方彦,你如果真的想做皇帝,做合格的皇帝,做好皇帝,这些问题早就应该在你心中了。”

方彦不答话,他紧抿着嘴唇,将手中石子一粒粒抛向远处的湖面,惊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

“你说的那个合格皇帝,是韩佑吗?”他终于慢慢开口。

“是他,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皇帝了。”元晓晨认真的道,“他除了胸中的谋略决断,还装着黎民苍生,雄图远略。天下动之容易,安之极难啊,就像这湖面,打乱这一池水很容易,想要平复这一池水可就难多了。”

方彦将手中剩余石子一股脑扔进湖水中,轻哼道:“还有呢?继续夸,让我无地自容,甘拜下风好了。”

元晓晨闻言一怔,顿了顿又道:“那好,最后这一点,你绝对绝对比不上他。”

“你尽管说就是。”方彦愤愤的道。

“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元晓晨一字一顿的道,“孤独要忍,寂寞要忍,欲望要忍,悲伤要忍,喜悦也要忍,爱要忍,恨要忍,愁要忍,离别,也要忍。”

方彦终于抬眼看向她,眼底的幽黑深邃无边:“我懂了,他爱你,却仍要离别,他想你,却不能留你,对吗?”

他突然一把紧拥住元晓晨身子,喃喃道:“我比不上他,我不能看你离开,我不能和你离别!晓晨,若是如此,雄才大略也好,忍受孤独也好,我宁愿一辈子都比不上他!”

元晓晨的泪潸然而下,她轻声道:“百姓爱的是雄才大略的皇帝,江山爱的是克己之忍的帝王,我爱的,与那些都没有关系,只是你,只有你而已。”

方彦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拥紧了元晓晨的身体,元晓晨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颈侧,她正自惊愕,方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晓晨,我不要争这天下了,我们把它交给韩佑,好不好?”

元晓晨脑中轰然一声,什么地方涌进来源源不断的热流,将她的眼睛模糊成混沌的一团……他放弃了,他终于放弃了,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更为了他们的将来,那热血沸腾的霸业,那生死与共的弟兄,那名垂青史的殊荣,他都不要了……

“哭什么?”方彦微微抬起她的头,笑道,“你那日和李达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一场乱世的纷争,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明君也已经现世……若是我还是执迷不顾,就是既不得民心,又不顺天意了。”

“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元晓晨揉着眼睛,愤愤不平的道。

方彦哈哈直笑:“你没有自作多情,如果没有你,我亦找不到让自己回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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