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单飞（1 / 1）
晚上，疲惫不堪的方彦回到营帐里，来不及用晚膳，就倒头沉睡。元晓晨静静坐在他的床沿边，凝视他倦怠且安静的睡脸，又是痴迷，又是不舍。
方彦，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方彦在梦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轩挺的眉毛渐渐蹙起，鼻息渐渐变得不沉稳。元晓晨忍不住用指尖轻触他的眉峰，眼中聚泪，却又不愿坠下。
让我自私一下好不好？让我任性一下好不好？我就是不明事理，我就是要守着你，别的我都不管了……我就傻，我就蛮，我就痴，谁也别想让我牺牲……
她在这边喃喃自语，一会儿豁朗，一会儿又放心不下，心中天人交战，喧嚣不已。
“晓晨，你怎么了？”方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着元晓晨变幻莫测的神色，轻声询问。
元晓晨如梦初醒，忙道：“没……没什么！”慌忙将手抽回，却不防被方彦一把攥住。
“又瞒我？”方彦的眉尖蹙的更深，一脸不快，“有什么不能说？”
“回南的行装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出发？”元晓晨转移了话题，技巧却不高明。
“后天。”方彦简短的应了一声，紧了紧手掌，元晓晨的手被他攥得有些发疼，耳边他还在催促：“回答我！”
“方彦。”元晓晨终于正视他的眼睛，道，“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你会不会为了争夺天下的大业牺牲个人情爱？”
方彦闻言一怔，支起身子来，问道：“怎么？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元晓晨挨着他的身子，低声道：“我胡思乱想的……可我真的想知道。”
方彦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脸侧：“我不会，也绝不可能为了任何可笑的理由牺牲你。晓晨，不要乱想，我是想要这天下，但决不能用你来换。”
“我知道了……”元晓晨将脸埋在他颈侧，深深呼吸他身边的味道：方彦，方彦，你为什么不说你可以牺牲，为什么不说你愿意牺牲，如果你那样说，我绝对不会为你牺牲，绝对不会为你离开；可你给了我这样的答案，我只会更为难，只会更良心不安，我没有办法再自私任性一点了……
翌日一早，方彦很早就起床出去了，元晓晨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才慢慢起来。她拥被而坐，不愿开窗，也不愿下床，在阴暗幽昧的帐子里，贪婪的抱紧方彦昨夜盖过的锦被，一会儿骄傲的想微笑，一会儿又不舍的想痛哭……
中午时分，夏瑶终于服侍她起了床，元晓晨让她把李达找了来。
李达进屋后，也不说什么，只是感激又悲悯的看着她。
元晓晨无意和他客套，冷淡淡的问：“你有什么安排？”
“郡主，我在京城有一个旧时同窗，姓黄，是个老实又贫穷的读书人，郡主可以拿着我的信去投奔他。委屈您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到王上这边的情势稳定了，我……。”
“我不是问这个。”元晓晨打断他，“我是问，你准备怎么和方彦说？”
“这个不劳郡主操心，等你走了之后，我一定会和王上说清楚。至于怎么离开营地，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郡主扮成一个普通士兵就行了。”
元晓晨哼了一声：“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同意？”
李达深深一躬到地，正色道：“郡主的为人，李达虽然不清楚，但我相信王上的眼光。郡主果然深明大义，李达感佩不已。”
“不用说了。”元晓晨只觉得眼窝发热，什么深明，什么大义……她没有那么伟大，也想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哪怕委屈了自己，也只能爱下去，也必须爱下去……
“李达，我要给方彦留封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元晓晨对李达，也谈不上讨厌和愤恨了，语气早已平静下来。
“郡主，这个……”李达犹豫起来。
“放心，我只是想劝劝他。如果你劝得开他，这封信就不用拿出来，如果他不听你的劝告，或者是降罪于你，你再把这封信递给他。”
“李达谢郡主！”他既感动，又愧疚。
“准备笔墨吧。”
“方彦：
展信佳！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要嫌这句话太凉薄，它真的很精辟。我不想为了你，萎缩了自己的翅膀，变得懦弱无能，在灾难来临是只能依附于你，是你牵挂，也是你的包袱，那样我们都飞不远，飞不高。
如今各自飞了，才能张开自己的翅膀，既保护自己，也保护爱人，对彼此来说，都是最高明的保全办法。你放心，总有一天，我还会飞回你身边的。
晓晨笔。
她的字体仍然很差，文法仍然没有任何讲究，但是只要方彦一打开，肯定能够认出来。封了信递给李达，李达已经让一个小将呈上来一套普通兵士的服装。
元晓晨换了衣服，上身是青灰色的粗布马甲，下身是一色的粗布长裤，胸前还有一副简单的皮质盔甲，与方彦身穿的那一套银质盔甲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重新梳了头发，元晓晨将自己原先为回南准备的包袱藏好，李达又递给她一袋碎银子，颠了颠重量，元晓晨大方的收下了。
李达已经打通了各个关节，并告诉元晓晨，今天方彦的事务非常繁忙，晚上还要和众将士们作最后的部署，大概不会回大帐了，即使回去，也恐怕已经是后半夜了。而那时，元晓晨已经走远了。
元晓晨低着头，穿过一队队士兵，一座座营帐，营帐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自从与方彦从桐康山上回来，她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大门……临到门口时，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灰白的帐篷一顶接着一顶，一车车的粮草装备已经捆好，忙忙碌碌的人群，飘飘荡荡的旗帜，她用力踮起脚尖，却无法看到最牵挂的那个身影……
“郡主，不要露了行踪，快些出去吧！”李达低声提醒她。
元晓晨收起满腹酸楚和不舍，跟着李达来到门前，也不知李达与守门将士说了什么，营门打开，元晓晨混在一队士兵群里出了那扇大门。
李达说，出门往北去，就是京郊的树林，穿过那片树林，东南方向三里，就能看到京城的城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向北。
李达突然在背后低低嘱咐了一句：“郡主请保重。”
元晓晨往后摆了摆手，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