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卸甲（1 / 1）
数百架云梯再次搭上，石块和箭雨同时飞起，唰唰声响，好似飞蝗，方家军发动了第二轮更强烈的进攻，将士个个前赴后继，骁勇无敌，这次桐康城的防卫再也支撑不住，越来越多的人爬上城头，而下面的城门已经被火器和巨石□□的摇摇欲坠了。
那大将兀自不退，手中弓箭换城了铁枪，枪挑棍劈，横冲直撞，要不是他强自支撑，桐康的守卫早已是溃不成军。
方彦再次端起弓箭，元晓晨遥遥看见他的侧脸，沉静无波，下颌扬起，眼中光芒一闪，飕飕飕连珠三箭，那大将慌忙举枪来挡，击落了前两箭，后一箭却是直直的透臂而入，他晃了一晃，竟然不倒。
然而他不曾倒下，城头上的桐康守军却是越来越少，防卫之势越来越弱，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桐康城门已经被撞开，方彦大喜，发一声喊，率先骑马奔入城门。
元晓晨的心登时悬起，她看见乌黑的城头瞬间掩盖了方彦矫健的身影，不由得跟上两步，踮脚，翘首，扬眉。
“郡主小心些，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那护卫立刻拉她后退。
“方彦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城里面还会有一场恶战。”
那场恶战她是看不到了，她只能用力掐紧了手边的树枝，心里头惶惶的，忘了祷告，更忘了那心底纠缠不去的犹疑和颠倒。
下午时分，城头已经完全被方家军占领了，有人在城头欢呼，接着大旗竖起，众人簇拥着一个明亮的人影上了城头。
那人挺立城头，环视城头将士，露出英气非凡的笑容，元晓晨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地，和她身边的那个年轻护卫一样，不顾形象的高呼跳起。
兴奋之后，元晓晨凝视着城头上那个飒爽风姿的男子，心头流淌过说不出的爱慕之情，她不由得笑生两靥，是谁让她牵肠，是谁让她骄傲，是谁让她的心脏受不了？是他，从始至终都是他！
方家军攻下了桐康城，大军当晚便迁入桐康，方彦，众将军，连同元晓晨，都进入桐康城，他们暂时安顿在桐康的知县府里。
进入桐康，虽然依旧是硝烟弥漫，街巷浴血，但大部分的百姓还是没有受到太大的骚扰，只是家家紧闭门户，躲避战乱罢了。
攻下新城，方彦自然忙得不可开交，元晓晨在知县府的后院来回晃荡，看着初柔和夏瑶归置东西，想帮忙却又插不上手。
暮色四合时分，庆功宴在桐康知县府前院内摆起，方彦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他取下头上沉重的头盔，虽然疲惫，但依旧迈着铿锵有力的脚步走进内院。
见王上回来，初柔和夏瑶立刻去准备温水毛巾，方彦走到桌边，背对着大门，吐出一口气，将头盔放下。
元晓晨迈着轻悄的脚步靠近，在离方彦有三步之遥是突然一个跳起，从后面给了方彦一个热情的拥抱。方彦乍然一惊，全身猛地一绷，待到察觉身后那个怀抱的温软时，方才放松下来，随即抓着那手臂一扯，将元晓晨扯到身前。
“一惊一乍的，伤着你怎么办？”
元晓晨一抱之下，立刻就后悔了，那盔甲坚硬硌人，血腥味扑鼻而至，寒得让人发抖，方彦将她扯到胸前时，她还是无法适应那一身的硬甲。
“我不喜欢你这身衣服，又冷又硬，像个机器人。”元晓晨撑开半尺距离，蹙眉抱怨。
“机器人？”方彦不解，“那是什么？我像个机器人吗？”
“啊，不，不。”元晓晨伸手捧住他的脸，笑道，“比喻错了，机器人哪里会像你这样笑，这样……”
她忍不住凑上去轻吻那唇上的温暖，轻声道：“这样帅……”
方彦手臂一紧，将元晓晨紧紧圈在身前，软语道：“是么？”声音里淡淡的热气，一眨眼就驱散了那份冰冷刚硬。
“真的，特别帅。”元晓晨抱着那一身铁片，娓娓诉说，“你在城墙下，很厉害，在城头上，很耀眼，我除了看着你，什么也不想做。”
方彦笑了，笑得意气扬飞，明朗豪爽，他道：“我打下了那么多城，搂下了这半壁江山，也从来没有骄傲过……到今日，我才终于知道这一切有多值得！”
正说话间，初柔和夏瑶回来了，两人一个捧着铜盆，一个捧着衣物，见到房间内场景，尴尬的愣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方彦命令道：“放在那儿，都下去罢。跟前面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初柔和夏瑶道了一声“是。”俩人退下去，出门前还不忘了把门关上。
方彦牵起元晓晨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道：“你帮我换衣服。”
元晓晨扯了扯那盔甲上的银质腰带，皱眉道：“我不会啊。”
“不会可以慢慢学，这难道还能难倒你？”方彦伸开双臂，笔挺挺的站在那里，又戏谑道，“不然就喊初柔来，顺便让她准备温水伺候我沐浴。”
元晓晨瞪他一眼，嗔道：“奸诈！”她细看方彦的腰带，伸手摸索，找到上面的银质钉扣，小心解开，那身铁片登时松了。
元晓晨抽去腰带，又去拆他胸前的铁片，还一边问道：“这叫什么？”
“是胸甲和背挡。”方彦答道，“保护心肺的。”
胸甲和背挡都用皮质宽带扣着，元晓晨花费了好多时间才将它拆下，露出里面完全被汗湿透的中衣，元晓晨道：“捂的热死了！”
元晓晨接着拆下护肩、披膊、护腕，然后是下身的鱼鳞状的腿甲和胫甲，最后是鹿皮长靴，这全身行头卸下，足足花费了近二十分钟。而她自己也忙的额头见汗，用手背擦着额头，叹道：“这一身穿起来要多久啊！”
方彦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指，拉到面前，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元晓晨指甲缝里都是绿色的树枝残液，食指指尖因为抠得太用力，指甲微微上翻，中间有些发白。她笑道：“白天紧张，抓的。”
方彦不说话，把她拉到铜盆架边，毛巾蘸了水，替她细细擦拭。
元晓晨忙撤手，道：“别，好多人等着你哪，还是让我赶紧给你换上衣服吧。”
方彦的手握得很紧，元晓晨动不得分毫，方彦继续给她清理手指，漫不经心的道：“你操什么心？让他们等着。”
元晓晨站在那里，看着方彦垂睫细心地为她擦拭指尖，心中眷恋至深，除了温柔凝视着他，什么动作都是多余了。
方彦放下毛巾，抬眸对她一笑，从腰间取出一枚蝴蝶结戒指，轻声道：“上次是我不好，这次赔给你。”言毕，慢慢将那枚戒指戴在元晓晨无名指上。
元晓晨抬起无名指，左右端详，心头酸软，泪盈于睫，低声说：“这是你第三次为我戴上它了。”
方彦捂住她的手指：“这是最后一次了，它永远是你的。”
元晓晨给他换上海潮蓝色的单衫，佩上玉雕腰带，重新绾了长发，净了手，匀了面。方彦衣冠楚楚，俊逸动人，他拉住元晓晨道：“和我一起去前面。”
元晓晨摇头：“你的那些部下对我印象并不好，猜忌良多，先是以为我在京城下毒害你，再又认为我是奉王的奸细，我还是不要和你太亲密了。”
方彦道：“他们猜忌他们的，我们亲密我们的，偏就只有你考虑这么多。”
“不是我考虑的多，你是他们的王，不能随心所欲。”
“如果做一个王反而要束手束脚，连喜好都要躲躲藏藏的，那我宁愿不做！”方彦握紧了元晓晨的手，“随他们想了，我认定的，谁也别想拦住我。”
这句话仿佛触到了元晓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颤声问：“什么证据都没有，什么话也不说，你都可以相信我？”
“对，所有人都不信你，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我还是没办法怀疑你。”方彦揽着元晓晨，道，“我强迫自己去怀疑你，猜忌你，甚至伤害你，可笑我还是一败涂地……晓晨，我曾恨我太执拗，现在天知道我有庆幸我能这么执拗！”
元晓晨喃喃道：“我也是太执拗……当初一定要走，舍了命也在所不惜，然而走得再远，遇到的人再多，还是一定要回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