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桐康（1 / 1）
自那天之后，元晓晨和方彦就处于一种冷战的状态，不是彼此生气，而是彼此之间暂时无法沟通。
方彦下令全军北进，李达却被派回南江，与段华一起负责组织粮草和援军。方彦本来就不能全然放心段华，如今命李达前去，既是督促，也是牵制。
元晓晨也跟着方彦的军队北上，大军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尽头，马蹄声轰隆隆的有若雷鸣，行起路来尘土飞扬，踏起水来浪花高溅，唯有元晓晨乘坐着一架油布小车，吱吱呀呀急行在军队里，既刺眼，又醒目。
元晓晨此刻却宁愿和男人一样骑马，她困在四壁不透风的小马车里，憋闷不说，单是马车为了跟上大军，不顾一切的急速行驶，那古代坑坑洼洼的地面让马车剧烈的颠簸一会儿也不曾停歇，每次元晓晨勉强坐好，就会被猝不及防的颠起、跌倒、翻滚……
身体再好，元晓晨也架不住这样的折腾，行了几天之后，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昏昏沉沉地随着颠簸摇晃，心里止不住的怀念韩佑的体贴温柔，和他一起行路，哪里会有这种颠簸之苦？
转念之间，马车突然停了，随即忙乱之声大作，元晓晨根据这些天的经验判断，知道是要驻营夜宿了。
一天又过去了么……心里涌起落寞，她的马车又慢慢行驶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打开了车门，元晓晨不等人搀扶，自己慢慢扶着车门溜下车架。尽管眼前金星乱冒，她还是尽量睁着眼睛，不露出狼狈之色来。
脚一着地，不想却突然一软，元晓晨仿佛踏进棉花堆里，心中猛地一慌，双手下意识四处摸索，意外地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她定睛一看，是方彦银灰色的盔甲。
元晓晨垂下头去，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冷落他，只有短促又虚弱的笑了一声。
“晨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他站着没动，目光锁在元晓晨苍白的脸上。
“我没事……”元晓晨刚一张口，就被打断。
“我没有问你。”方彦声音冷淡，却伸手扶了她一把，又继续问车夫，“你说。”
“回王上。想是马车太小，走的又快，太颠簸了。”车夫小心的答道。
“换一辆大的来。”方彦沉声吩咐，元晓晨扶着他盔甲的手不禁一抖，方彦拿下那只手，道，“好歹是郡主，谁容许你们这样怠慢的！”
当晚，方彦身边的一个宫女就被派来伺候元晓晨，温水沐浴，汤药调养，专人陪护，元晓晨心里明白，这样的条件在军营里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夜里她辗转反侧，为两个人的感情困境伤神不已，她不是没有爱，他也不是忘了情，可是为什么会总是卡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元晓晨就清醒了过来，这些天她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军队的生活节奏，晨起出发，黄昏扎营，除非特殊情况，队伍不会减速，更不用提歇息。
然而等了许久，并没有人催她起床上路，元晓晨疑惑起来，就向昨夜伺候自己的那个小宫女打听。
“姑娘，都这个时候了，今天怎么还不出发？”
“郡主千万别这么叫奴婢，奴婢当不起。”小宫女诚惶诚恐，“奴婢叫夏瑶。”
“好吧，小瑶。”元晓晨友善的笑笑，“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回郡主，前面就是桐康城了……”
桐康！元晓晨一阵惊喜，一年前，她曾在此飘摇了几乎一个盛夏，桐康的山，桐康的雨，桐康的杨老汉，桐康的五彩巨岩……
桐康不富裕，却也是南北交通线上的一个重要地域，现属于奉王的势力范围，也是方彦的视若囊中物的城镇之一，不拿下，何谈北进？
元晓晨明白了，方彦停驻在此，是要休整力量，然后寻找时机发动对桐康的进攻……又是盛夏，又是桐康，然而现在桐康城恐怕已经没有那份山野的自然轻松了吧？
“小瑶，你说王上会在这里等几天？”
“回郡主，奴婢不敢妄议军情。不过，以往攻城，王上最少会等五天。”
五天……元晓晨陷入沉思，他能匀出一天时间给自己吗？她是女人，又是个心思灵窍的女人，更是个清楚彼此的女人，如果感情需要一个人的主动来挽救时，她不会扭捏吝啬，做那个主动的一方，又有何妨？
“小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郡主折煞奴婢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要见王上，你来安排。”
“没问题。”夏瑶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元晓晨大是惊愕：“小瑶，你们王上……这么容易见？”一个小宫女就能轻松安排好？
“回郡主，王上自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夏瑶恭敬的回道，“不过王上吩咐过奴婢，郡主可以例外。”
他也在等自己么？元晓晨心头一阵悸动，虽然身体仍然虚弱，却依旧感觉到久违的力气全部回来了。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元晓晨终于在夏瑶的带领下来到方彦的大帐中，夏瑶替元晓晨掀开帘子，自己却没有进去。
元晓晨走进宽敞的帐子里，方彦独自一人斜倚在桌前，脸上没有笑影，一双眼眸却仿佛勾魂摄魄般气势逼人。
“方彦。”她轻呼一声，走近了两步，“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你管不着。”方彦口气淡淡的，气势却褪了几分，问道，“郡主有什么事？”
“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这附近有一个很好的地方，我以前来过……”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方彦打断了她，“睹物思情？好像用不着罢，这里又不是京城……”
“你总是这个样子。”元晓晨轻声道，唇角被笑容晕染，说不出是苦涩还是甜蜜，“总是这样，正话反说，挖苦讽刺，这能不能算是你掩盖自己的方式？”
“闭嘴。”方彦脸色突变，声音也沉了下来，“出去，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元晓晨神色一凉，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却已经僵硬，“王上，告退了。”
方彦，方彦，方彦……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能这样称呼你了？
脚步很快，像是害怕被追赶一样，元晓晨两三步来到帐门前，手还未举起，就突然被强硬的扯住。
“这样就放弃了？”戏谑又冷酷的声音响起，“三言两语就受不住了？做郡主倒是比相府小姐娇贵多了。”
元晓晨侧过脸去，不愿看他：“三言两语？那也要看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
方彦的气息滞了一滞，良久才道：“算你赢了，什么好地方，要去便快些去。”
元晓晨指的好地方是桐康山头那块奇妙的五彩巨岩，上一次得见美景，却心情不好，未免有些辜负韶光，这一次有爱人在侧，不管怎么说，都是人生佳事一场啊！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情畅快起来，眼前青山葱郁，丛林苍翠，山风清爽，艳阳明媚，方彦……虽然面无表情，可到底还陪着自己呢，是不？
“郡主能不能快一点？”方彦忽然转头，不耐烦的催促，“你想露宿荒山，我可不愿奉陪。”
元晓晨一惊，忙收敛心底肆虐的笑意，靴子踢着脚下的乱石，嘴里却忍不住嘀咕：“还是绷着脸好一点，一说话就大煞风景……”
“你说什么？”方彦温凉的气息一下子靠近元晓晨脸庞，见元晓晨愣住了不答话，又道，“快说，别想瞒我。”
元晓晨索性闭上眼睛，拂面的山风带来的清凉更加明显：“我是想假装一下，想象一下……”
“假装什么？”方彦伸出食指，抵在元晓晨的下颚，不用劲，却也不容元晓晨低头或缩首。
元晓晨睁眼，树林的清幽让她忘记了禁忌和矜持，她轻声道：“假装我们俩没有分开过。”
方彦瞳孔一热，像是火焰燎过，他骤然放开手，很快地转回头，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