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故人（1 / 1）
冬深了，就连南方也是一片冰晶。
元晓晨站在南江城门外，看着巍峨的城墙，有些踌躇，她已经不是江明韵，而且再看见方彦时又会忘记他，这样子回去，会是什么结果？
心里犹豫着，脚步还是不由自主随着人流迈进城门。
南江的小雪轻轻灵灵，别有一番风韵。雪只落在人的头发和肩膀上，落在地下的都像是被地面吸走了一样，转眼不见，雪里的风是清爽的，柔柔吻着面颊，沁凉肌肤。
南江的屋瓦是乌青色的，一层淡淡雪绒，衬得屋瓦比画中还清新几分，小桥弯弯，碎花竹伞，繁华满目。
南江的街市宽敞而拥挤，却不吵闹，行人脚步不快，买卖依旧兴旺。白布的幌子随风飘摇，有人招呼，满面笑容。
元晓晨应声坐下，要了一碗热面汤，她喜欢这个城，这座城里有他的气息存在……
面汤水汽朦胧，一时间她的眼前也轻笼纱雾。
“当当当……”铜锣的声音响彻街市，人群自动散向两旁街道，兴奋地窃窃私语，却极遵守秩序。
元晓晨捧着面汤，不明所以，她问那面摊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面摊老板笑笑：“姑娘刚进城？怪不得不知道……”提起勺子给元晓晨加了一勺热汤，他接着道，“京城的奉王派三爷来议和，今天正好到。我们明王为了表示隆重，亲自出宫到城门口迎接呢！”
正说着，开路的八匹高头大马已经大摇大摆路过街市，后面紧跟着盔甲锃亮的将士，锦衣华服的侍卫，低眉敛目的宫女浩浩荡荡经过后，大旗飘飘，赭黄的宫帐已经飘飘然走来了……
元晓晨忙将头一低，恨不得埋进面碗里。
当当当，得得得，锵锵锵……直到这些整齐划一的声音去的远了，周围的窃窃议论声再次闯进她的耳膜，元晓晨才抬起头来，面里的汤已经凉了。
她捧起碗大吃，却是食不知味。
唤老板来加汤，老板兀自絮叨：“姑娘，你刚刚着急忙慌的只顾得吃了，你都没看见，我们明王骑在马上，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要多俊气有多俊气……”
“他骑马？那宫帐里坐的是什么人？”
“我们明王马上打天下，坐宫帐里干嘛？那只是摆设，意思是王后也到了，我们王后早就不在了，宫帐就代表她的驾临。”
“你们王后是谁？”她一直逃避这个问题，现在终于忍不住问起。
“哎呦，姑娘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这天下人谁不知道明王的王后早逝，明王为她不娶！”老板看着她，大惊小怪，“我们王后姓江，京城人士，前朝相府千金，名讳里有一个‘明’字。”
元晓晨恍然失魂，原来是我，原来是我……她端着面碗，眼泪劈里啪啦，混着雪花一起融化在南江的空气里……
当当当的声音又想起，是明王接了三爷韩佑入城，城里百姓夹道欢呼，大部分的人都在呼唤明王，也有不少人叫着三爷韩佑。
高头大马过去了，将士过去了，侍卫过去了，宫女过去了，赭黄的大宫帐轻纱飘飘，空空荡荡……
方彦身着一色赭黄长袍，头戴赤金云母冠，腰佩青铜鎏金宝剑，脚蹬奔兔长靴，丰神俊朗，湛然若神。他身侧的韩佑端坐马上，淡淡微笑，漠如清阳。
元晓晨手中面碗“哐当”一声跌落地下，滚烫面汤浇在她手上腿上，她却浑然不觉，一双明目只痴痴望着方彦面孔。
一年了，春夏秋冬，十丈软红，原来你还是当年模样……
燎泡从手上冒出来，有人惊叫，方彦转头，目光淡淡扫过……
纵是相逢应不识，我已尘满面，你未鬓如霜……
脑中突然一痛，意识缤纷混乱起来，知觉飘渺的无力感让元晓晨一时辨不清方向，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任电流一样的麻痛窜过大脑，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失……她恐慌起来，轻声□□：“不要，不要……”
“姑娘，姑娘！”有人摇晃她的手臂，她的眼泪掉了一地。
方彦和韩佑被人群中的骚乱惊动，他们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姑娘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方彦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明韵！”他跳下马，疾奔而至。
韩佑快步跟上，心中亦是砰砰乱跳。
元晓晨的身子被人轻轻翻转，一张陌生面孔映入方彦眼帘，那眉间紧蹙的倔强模样分明是江明韵的神情，可这面孔却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只是有点眼熟……
“元晓晨！”韩佑一下认了出来，那面孔，不就是画像里凌妃苦苦寻觅的妹妹：元晓晨么？
方彦恍然，原来是那日换城后失去踪影的女孩，明韵已经死了……他正想撒开手，但手掌却忍不住往那眉尖抚去……
一只清瘦手掌突然横在他面前，是韩佑挡开他的手，替他扶起元晓晨，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脸孔。
元晓晨脑子里的麻痛逐渐淡了，她睁开眼睛，只觉得茫然若失，慢慢的她定睛一瞧，大惊失色，面前两个男子，一个是韩佑，另一个赫然是明王！
她看了看明王的脸，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眸中光芒闪烁，不由得奇怪，这人是谁？我与他认识？转头又见周围众人表情各异，静悄悄地看着她，元晓晨大是尴尬，忙退后一步，与两人保持距离。
韩佑先温和开口了：“你是元晓晨罢？”
元晓晨一惊，见实在瞒不过，只得点头。
韩佑喜道：“原来是晓晨妹妹，你可知道奉王和凌妃娘娘找你找的好苦！”看见元晓晨手上的燎泡和身上的狼狈，他又道：“痛不痛？我带你去敷药。”
元晓晨心道：这韩佑还是从前那柔和性子，她摇头：“没关系，我只是有些头晕。”
方彦这时开口了：“既然三爷寻到王妃妹妹，真是可喜可贺。元姑娘受了些伤，快些随我回宫，让太医给你瞧瞧。”
元晓晨也觉得现在自己脑中纷纷扰扰，乱成一团，再看看四周百姓的奇怪眼神，她只有匆忙答应下来。
元晓晨不能骑马，方彦和韩佑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同乘一骑，正自为难之极，方彦却忽然道：“让元姑娘坐宫帐吧！”
元晓晨大惊，忙推辞不肯，韩佑脸上也露出微微的讶异，眼眸幽深的不可见底。
方彦淡淡笑了一下：“我从前对元姑娘有些得罪，就算是个赔礼罢。”
立刻上来两个宫女，请元晓晨入帐，元晓晨左右推辞不过，只得上了那赭黄大帐，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帐中。
那宫帐很高，她坐在正中，当真是居高临下，把街市景物看得清清楚楚，纷乱中还看见人群里那面摊老板的嘴大张着，足足可以塞下一只面碗。
宫帐起步了，方彦和韩佑在宫帐后骑马慢行，队伍迤逦向明王宫走去。
方彦看着那宫帐中挺秀的背影，恍恍惚惚觉得帐中人就是江明韵，他眼眸明亮起来，嘴角弯弯，抑制不住一个幸福满足的笑容。
韩佑余光瞥见，一边心惊，一边也忍不住回味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换城那日他派的人竟然误杀了江明韵，痛悔不及，处死了手下，奈何也换不回那一缕香魂……如今似乎又见伊人，他不由的一阵惶急，一阵甜蜜，患得患失，颠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