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晨湖（1 / 1）

波涛之声再次隐隐约约响起，元晓晨翻了个身，继续睡，腰间突然被硌了一下，她睡意一下子消失，醒了过来。

郁郁葱葱，碧波万顷。

凉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襟，元晓晨茫茫然站起身来，她面前是浩浩大湖，放眼望去，长天远波，轻烟薄雾，竟是看不到尽头。前世她也曾游遍五湖四海，洞庭湖，太湖，青海湖都曾一一造访，却也从来没见过如此大水，只觉得天地间空阔无边，辽远无边，连带心情也一瞬间轻快起来。

她站在那湖边，临风而立，清清爽爽，不由笑了起来。忧愁、悲伤、别离、颓丧……一瞬间被抛的干干净净。

回身望去，身后是苍翠山峰，茂盛大树，青草杂生，野花星星点点，分布其间。她抬脚往前走去，见那树丛之中，甚是开阔，一弯小溪水清清亮亮，潺潺流向那大湖。

“甄神仙？”元晓晨唤道，但树林幽幽，鸟鸣细细，竟是不闻人声。

她攀上一棵大树，四下眺望，才发现原来是一座湖心岛，岛方圆很大，中心一座山峰，树木葱茏，鸟语花香，却没有人烟。

想起不久前还和她嘻嘻哈哈的甄神仙，她记得自己分明是躺在一间屋子里，还是躺在床上的，怎么一觉醒来，什么也没有了？

她两次还魂，什么怪事没见过？见找不到甄神仙，知道他一定是交代完事情就离开了，心中也不以为意，一个人自自在在把湖心岛逛了个遍。

岛上风景绝佳，胜在自然脱俗，没有任何人工雕饰的痕迹。溪水边的圆石上布满青苔，滑不溜手，溪水里几尾小鱼若隐若现，下手去捞，那鱼儿却一个摆尾，无影无踪了。元晓晨呵呵一笑，继续往别处走去，见那山峰虽然不高，却长满树木，她不喜爬山，绕了一圈便罢。青草长的旺盛的地方竟然茵茵如毯，正好她走得累了，一屁股坐下来，随意折了一朵五瓣儿野花，放在鼻尖，幽香芬芳，沁人心脾。

树林中鸟语啾啾，声声可闻，湖面上凉风袭来，浑身舒泰。

坐得久了，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元晓晨一下子从仙境跌落现实：这岛上荒无人烟，没吃没喝，她怎么生活？

起身寻了一圈，毫无收获，正焦急之际，她没想到却在小岛一角发现一只独木舟，小舟窄小的仅容一人，舟上两支光光的木浆，一个小小包袱。

她忙跳上小舟，打开包袱，见里面有一套换洗的女子衣物，两个冷馒头，一串铜吊钱。

元晓晨不由笑了：“这个甄神仙，倒好心的很嘛！”

吃了馒头，换了衣服，洗了旧衣，晾晒干净，她又在岛上睡了一夜，不想做孤岛独生的鲁宾逊，她要养足力气，明日离开。

清早起来，岛上雾气缭绕，她就着湖水洗了脸，湖面中的女孩面容娇俏，神清气爽。都说相由心生，这以前的元晓晨有一股山野顽劣之气，骄纵横蛮，莽撞毛糙，可现在却变成了一份明朗神气，瞳孔清润莹亮，微微笑起来，不俗、不媚、不殇。

她上了小舟，拿起船桨，依依不舍看了一眼这湖心小岛，正见到云雾之中一轮红日自山后升起，明亮的晨光撒上树巅和湖面，波光粼粼，星星闪闪，让元晓晨几乎睁不开眼。

她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美景，叹道：“也不知道这湖叫什么湖，岛叫什么岛……不如我就叫它晨湖罢。”

轻轻一旋船桨，小舟荡起，载着元晓晨晃晃悠悠离了小岛。

浩渺湖面，只有她一只小舟飘荡。她本不会驾舟，但这独木舟却格外好使，不仅稳当，而且速度也很快，元晓晨轻轻松松驾着它，几乎怀疑这小舟是不是被甄神仙使过仙法。

正午时分，小舟撞上实地，她到岸了。

那是一个破落小村子，村里人既打渔又种田，由于靠近湖，村子里整日水雾朦胧，空气里都是一股子水腥气。

她沿路打听，终于知道了这个地方叫石宁，离京城有千里之遥。

元晓晨到了石宁镇，石宁镇倒是个大镇，人口稠密，熙熙攘攘。

她站在街头，有一种茫然再世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见有一群人经过，她也随着人家脚步走去，不想却跟着人家来到一个客栈门前，楞了一楞，回了回神，她也走进客栈，要了一间小房。

那群人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元晓晨住在客栈中，与他们经常见面，慢慢跟他们混的熟了，从他们口中听来了这天下的境况。

商队领头的是个中年汉子，姓白，叫白谦，为人倒是个粗爽豪迈的性子，他爱喝酒，一喝酒就兴致大发，口不择言：“妹子啊，我跟你说，这天下现在老乱了，不过数起来，也就分两头，方家军、奉亲王。啊不，现在不能这么叫了，人家各自称王了不是？”

原来，方家军与奉亲王换城之后，就以南江为轴，横扫南方大小势力，吞并十一州三十九县，雄踞南方。奉亲王重掌京城，清平北方谋反残余，又得到了北疆梁将军的支持，坚守北方。原本的大利疆土以龚远为界限，一分为二。

白谦喝着小酒，调侃起来：“方家军的头领，方彦，对吧？前些日子，南方各地都请求他称帝，他说大业未成，推辞不肯，最后只肯称王，国号‘明’，现在天下都叫他‘明王’。而奉亲王只占了大利的半壁江山，国号又早被方家军废除，不好意思做皇帝，也自称什么“奉王”，号称不收回祖宗基业就不称帝，也不住皇宫，只住在自己的王府里。你说可笑不，堂堂大国，有两个王却没有一个皇帝，有一个北都一个南都，却没有一个皇宫！”

元晓晨沉默不语，那些熟悉的名字从陌生人口中吐出，她才发现，现今自己已离从前如此遥远，她在天涯之间，除了想念，只有漠然旁观。

时值初春，距她跳河而亡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

她的银钱不多，住了几日，已经是捉襟见肘了，白谦是个热心人，见了元晓晨难处，洒脱一笑，慨然相助。

元晓晨帮他们商队整理货物，盘点钱款，她数学很好，人又机灵聪慧，肯吃苦，不怕累，帮了商队不少忙。白谦就帮她垫付了在客栈的所有开支。

忙碌的生活虽然辛苦，却很充实，周围的人虽然普通，却都淳朴。元晓晨粗茶淡饭，却觉得比起从前当大小姐时还要自在。

白谦的商队在石宁主要是贩些鱼鲜水产，月余时光，他们的货物盘点充足了，就要启程去别的城市贩卖。

临行前，白谦问起元晓晨的打算：“妹子，你是个会做事的，白大哥很欣赏你，若是无处可去，又不嫌我们粗俗，不如就随我们商队一起走？”

离别突然，元晓晨有些不能回神，愣愣问：“你们要去哪里？”

白谦有几分喜爱这个女孩子，见她神色，以为她动心了，笑道：“我们这就往南去，一路走一路买卖，一直到南都，啊，也就是南江！”他遥向南望，“妹子，南江是个好地方，不仅买卖好做，商业兴旺，而且风景很好啊，妹子你一定喜欢……”

元晓晨心中一痛，南江就像一根刺，卡在她心口，她摇头道：“谢谢大哥好意，我在北都有亲戚，我要去投奔他们。”

北都，从前的京城，那是她的家乡，而她的亲戚，早已是一捧黄土。

白谦又劝了几句，元晓晨执意不肯，白谦无奈，摆了一桌酒与她告别，顺便又塞给元晓晨一袋铜钱。

“白大哥这是做什么？你已经帮我垫付了客栈的钱，我怎么好意思再收？”她把钱推回去。

“行了，妹子。京城那么远，世道又乱，你身上怎么能没有一文钱？”他把钱妥善放进元晓晨包袱，“收下吧，你帮了我不少忙，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