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风扬其灰(1 / 1)
新月刚从学校回来,就被工叫到了楼下。新月本来是不愿去的,他却说新月不下来,那他就冲到她宿舍去,叫她不要考验他的耐性。
一见面,他就一副心思问罪的口吻,责备她为什么这几日不给他打电话,去哪也不向他说一声,让他妄自担心。新月道,没去哪,就是和那几个朋友见面,那些人他个个认识。他一听就火了,什么就没必要,我是你男朋友,难道多关心你错了?新月鄙夷地看他一眼,生硬地说:你没错。不过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愿意做你女朋友。工一把拽过新月,就要往外面走。新月使劲往后挣脱他的手腕,被无奈他拽着向前。工用力拉扯她道:信不信,你再犟我一大巴掌打过来。旁边有人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些都是新月宿舍楼的同学,保准都是熟的面孔。新月无奈地低下头去随他走远了一点。于转角处瞥见一张熟悉的眼光,模糊觉得那应该是冯沉,通常他会在这个时间来和如水吃饭。
这一下,她的心完全凉了。爱又怎样,恨又如何,自己造下的苦果只有自己尝,如何能指望别人来搭救,哪怕最爱的人,在最困难和需要的时候,怕也只成一场虚幻。她对工道:你放了我吧。只要你同意分手,你要怎样都成。工说:你对我真就这么绝情?新月说:我们真的不合适。工道:什么叫不合适,不合适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处。新月道:就是处了才知道不合适。你不是我想要的类型,我也不适合你。是我太幼稚,我们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吧。工道:不浪费,我觉得很好玩。新月知道他又要耍无赖了,跟他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于是绝然说道:我不喜欢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工道:那我就觉得更好玩了。
新月转身就走,工拉住她道:要我分手可以,今天跟我去爬西山。人家说,两个人去西山意味着断情,那我们也就去一趟吧,就算是最后的纪念。新月知道,不答应,他是断然不会干休的。
各自骑了自行车往西山进发。刚过一个路口,新月就听到了身后的吵闹。她回过头来,只见工将自行车丢在路边,和一辆私家车主吵起来,一副得势不让人的凶狠模样。那是新月所熟悉又厌烦的无赖行径。他终究是外强中干,见开车的也不是个善主,才在新月的催促和劝说下,扶起了车让开路面。新月觉得他真是处处丢脸而不自知,若要一生与此人纠缠,那真是生不如死。
西山路陡,那坡既长且陡,别人莫不开车或者步行,只有他们骑车徐行。新月累得满头汗水,苦不堪言。工却坚持要她一起骑到庙宇。
终于到了那个寺庙,面对一尊尊慈祥面善的菩萨,新月不禁泪如雨下。默默地站了很久,泪水依旧止不住下落。直到被一双手拽到后门,她还没有停止下来。工默然地看着她很久,她还是泗泪横流的模样。他没有耐性了,倒吸一口气问道:你,哭什么。别人来这里都是求平安,你在这里哭丧是什么意思。我好意带你来这里,心想你会高兴。不想你却是当着人面让我难堪。知道的以为你是耍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人真的怎么了你。
新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道:好了,走吧。说罢自顾去取自行车。工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取车回来,他还盯着她不放。新月道:走啊。你不走,我走了。
工突然从后面将她连人带车推倒在地面,不容她气急起身,拳脚已经暴风雨一样袭来。她也疯了,指甲竭力向他抓去。可惜,终究是力小,手脚都近不了他的身。
偶尔有人经过,只是鄙夷地责备他们:佛门禁地,要打去别处打,不要扰了佛主清静。
她无望地闭上了眼睛。是的,没有人会理会。这个世上谁是弱者,在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人间只是一片黑暗。
下得山来,已经是深半经天。自行车早已被摔坏,丢在山崖。无论她去哪,都被他守着寸步不离。她恨不得遇上一伙强盗,就算落到强盗手里,都比被他牵制强,可惜太平天下并没有强盗在山出没。有一个时刻,她真希望有一种方式,可以让她立刻结束眼前的一切。路没有贴近山崖的,她,也不能去撞树,因为她认为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让自己毙命。于是,只有听天由命下得山来。
平静下来的工,又一次为自己忏悔了。他捏着新月的手,似乎在后悔之前的粗暴。但是,新月,已经没有剩下任何感觉了,她低吼:你放开。他放开了,只是默默地跟在她旁边挡住偶尔驶过的车辆。
此刻,她想要自由。自由多好。但是眼前是不得不从的现实。她被他带到一个路边的旅社停下。他出去了,临走时锁了门。酒足饭饱回来时,他对她动了□□。那是世间对女人最残忍的一种□□,比任何山崩海啸都要可怕过千万倍。
泪流干了,嗓子哑了,心也死了。她没有钱,没有电话,也没有力气逃走了。它们都被他没收了,她现在只剩下一个被拖累的灵魂和一串无处可去的钥匙了。钥匙一根一根地被她吞了下去,连同指甲剪,扣环。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世界都沉睡了,她还是在呼吸着。生命竟如此顽强,一觉醒来,内脏毫发无伤。是否有一种方式可以让灵魂也这样睡去,醒来一切还是受伤之前的样子。她想要回到今天之前的样子。
突然觉得活着很累,但是死了就更不值得可惜。因为这个世界除了眼前的憎恶,一切的美好还在她看不到的阳光下继续。只要活着,她就能拥有它们。这春的风景,有朋友,有艺术,有自己牵挂的故乡,还有那些未曾实现的缤纷梦想。她真的舍不得放下。
任何事情都该有个终结,既然生命不曾停止,那么她就应该勇敢地活下去。
当他们都知道了她的伤痕始末,环境就不再令她觉得那么可怕了。她还是需要人的保护,既然她不想再孤单地战斗。只是士坤和琼他们,一定失望极了吧,对她?还有她最喜欢的如水和冯沉,先前还被蒙在鼓里,现在知道了真相,是不是也被气坏了。
孤立无援气急败坏的人冲到了她所在的女生宿舍,惊动了学校的舍监,也惊动了院系的主任。他们都出动了,不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天时不利。在轰动一时的马加爵事件之后,学校名声明远播,名声大振,在学生问题上彻底成了惊弓之鸟,他们认为这只是一起学生朋友之间出现心理压力的意外事件,于是他们频繁地找他谈话教育,最后送他到了心理辅导所。
而新月,在看似尘埃落定的热闹之后,感到了更深的悲凉。有的人对同情帮助,有的人议论不止,得出结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倦了,所有的流言和非议,都令她感觉到疲惫,唯有家是她最想念的温暖地方。于是收拾行囊,她回去了,身上还带着无法掩藏的伤痕。不愿意看到双鬓斑白的母亲和善良的家人再受到伤害,她对他们都隐瞒了最残酷的细节,只让他们看到身体表面莫之不去的余痕。
一切并不如她想象的平静,他们都被刺痛了。母亲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儿啊,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舍得动你们姐妹一个手指头,现在长了这么大,是造的什么孽啊,被那个不是人的天杀、砍头孽成这个样子。姐姐又气愤又心疼地抚着她紫青的手臂流泪。姐夫回来听说之后立刻就青了脸色,新月一直是他最疼爱的小姨妹,从她中学时就经常拿她的聪慧和努力,去比照他自己班上不上进的学生,对他们说服教育,他对新月的未来报着多大的期待和希望啊,现在却看到她楚楚可怜的身体,伤痕累累,似乎比去年回来时整整瘦了一圈,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恨意胆边生。姐夫拿了电话就要叫朋友上昆明找那人算账。姐姐拦住了,说,听新月说那人现在被学校列为重点教育对象,出门也有人看护,就是防备我们身边的人找上门去。学校都插手了,你去做出点什么动静来,不是影响新月毕业吗?
母亲含辛茹苦供他们姐妹上学不容易,在这个最关头误了新月这个文凭,那真是可惜了。姐夫只好郁闷地暂且忍耐,日后再寻时机教训那人。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胆大妄为厚颜无耻的小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新月和姐姐在门眼里看到来人,就即刻打电话给姐夫。姐夫赶忙告诉姐姐和新月,不要紧张,关起门来,不要让他进屋,等他回来收拾他。
新月和姐姐坐在家里,等姐夫的消息。直到很晚,姐夫才回。一进门,他就嗤笑道:那个小毛孩,乳臭未干,人事不懂,居然敢大老远地找上门来,说是来给新月赔罪,见着就叫我姐夫,你说他到底要不要脸呢,气得我甩手就想给他几巴掌。但是,想想我们也是为人师表,这种小人,揍他是掉了自家的身价。
姐夫说着点燃了一支烟。姐姐着急地问他,然后呢,是不是让他走掉了。姐夫道,你莫急啊。待我咂跟烟再跟你说。新月,你给我倒杯水。新月嗯了一声,给他递上一杯茶水。姐夫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把他弄到一个饭馆里面去,请他吃了顿好饭,喝了几盅白酒,他就姐夫姐夫叫个不停。给我烦的!我甩给他一个冷脸:哪个是你姐夫,你莫要给你点好处,你就老母猪都要喊爹,香臭不分了。没想到,这个小子倔得很,跟我说什么非新月不娶。我给他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再给他买了张卧铺票,直到看着他滚回到车上,我才回来。
听到这,姐姐不禁懊恼起来,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他。姐夫道:对这种小人,唬了他知难而退可了,你还真叫我断了他两条腿,再惹一身臭啊。
新月知道,姐夫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又很会为人处事。在这里是自家的地盘,兄弟和朋友都众多,要收拾那人绝对不是难事,所以新月虽然觉得有点气闷,但也只好作罢。姐夫这样处理肯定有他的道理。
痛定思痛,家人对新月也语重心长的上了一节长课。母亲后悔疏忽了对她的管教,使她生成了天性放任,欲强还弱的固执性格。林家有女初长成,这是她人生经历的第一次挫折。人生没有事事如意,只有从失败和挫折中汲取教训,自立、自强,才能走向人生的成功之路。这些从小听说的道理,新月现在又重新温习了一遍。
不单是母亲和姐姐,姐夫也说了很多实例给她听,他说: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孩子交朋友一定要谨慎。记得我和你姐姐去昆明见着你的朋友士坤、式微他们,都是不错的男孩。士坤虽然是话多些,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他热情,讲义气,有胆识。我们几次去昆明,人家士坤都主动来送送我们,买点水果什么的,多会做人。我看人家对你就不错。当然,人家对你好,不一定就要跟他处男女朋友,我只是想说明,这样的人做朋友一定是值得信赖的。式微看起来有点木讷,但是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对人也诚恳,你跟他们在一起我们都很放心。知道吗,女孩子在外边一定要学会独立、自强,要像陈雨琼和秦如水一样有点胆量,处人做事有理有条的,那么谁敢对你不敬,哪个又去欺负你。
新月听得多了,就烦起来。她何尝不知道士坤他们是什么样人,又何尝不知那个衰人一无所长,人品低劣,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现在来讲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证明她愚蠢无知,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