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1 / 1)
四
二叔的工厂在公路旁边,破旧的大门进去,简单的水泥地,也没有绿化,门口有个老头看门,一楼是脏兮兮的车间,二楼是财务间和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是二叔,法人代表也是他。混砖结构,上面搭了个彩钢屋顶,不伦不类。二叔和婶婶都不甚在意门面,只要能赚钱就行,管他门面好不好看呢。关键他们也不太赚钱,每次都是轰轰烈烈去做,然后静悄悄的收场。
老欧在二叔的车间转了一圈,有点皱眉头。他一向不赞成二叔的做法,认为都是捡人鸡肋,以前做工艺品也是,现在学别人一窝蜂做运动鞋也是。当然,二叔也不赞同老欧的思路,每次都大刀阔斧,披荆斩棘,虽然能赚大钱,但是富贵险中求,连带家人不知道多受累,好在二兄弟互相指责归指责,感情倒还是可以的。老欧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谁知道我们下辈子是不是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但是这次,他再没了帮人的能力,等着别人来帮他。
“阿葛,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赞成你二叔引进运动鞋生产线吗?”老欧问我。
我想了想,试探问,“做的人太多了?没钱赚?”
“都有。他以前做工艺品,已经做出一点门道来了,市道坏了没关系,只要忍一下,到外面,多看看多学学,有什么时兴的东西,拿回来改进一把,生产线和工人都是现成的熟手。做鞋子,现在行情好,可是没多少技术含量,他本身又不是这行出身的,老李搞这个都快十年了。他和人家怎么比。那些踩鞋帮的女工为了十块八块就会跳槽,现在镇上大量上运动鞋生产线,她们吃香的很,还不做搅屎棍……”老欧又补了句,“做事要有眼光,今天要看到明天的事。”
我们边说边走到二叔办公室,二叔在车间的二楼给自己搞了一个巨大的办公室,差不多70-80平米,门口的落地玻璃上写着,“昆达工艺品,质量上乘”字样,估计还没想起来换成昆达鞋业,好些日子没擦了,都可以在上面写电话号码,迎面就见他的二米多宽的黑色大班桌,后面是一排文件柜,假摸假样的放着几本《企业管理》《卡耐基的方法》之类的书,装点门面。办公室里还摆了缸鱼,鱼缸边上有给客人坐的沙发和茶几。宽敞明亮,小表弟以前常在里面骑玩具车玩。
二叔在打电话,老欧示意他先忙,在沙发上坐了,等着。我跑去看热带鱼。
“什么?阿香走了?到隔壁张家去了?他们每双鞋帮多给她5毛钱?那我怎么办?我这里的订单还没交货呢!!!”二叔就差吼了。“你想办法,先稳住她。”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二叔又一阵怒骂,“操,好吧,给我滚,隔壁姓张的,他妈的,给我记住!你无论想什么办法,先给我找几个女工,踩鞋帮的,要熟练的,不然月底没办法交货。”
我噗嗤笑了,老欧还真是料事如神。
二叔放下电话,还兀自在气呼呼的。老欧坏笑着,说,“看,我说吧,做鞋子不好搞。你自己不懂这行,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去找姓张的那边的销售,说每个月多给500块,提成5%,哈哈,回头他要哭爹喊娘了。”
二叔也笑了,回道,“人家是小叔子帮他做的销售。别乌搞。”
“建军,我和阿葛想来和你商量事。”老欧用眼神示意我关门。我关好门,走到老欧旁边的沙发坐下。
“哥,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事。你上次说的想赎回一条生产线,先开工。我手头也没钱了,花了2,30万进了这条生产线。现在就指望它,抱鸡下蛋。”二叔也不想拐弯抹角的,“我最近也在替你想,觉得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哥,你来我厂里吧,我刚上了运动鞋生产线,缺人手,我出去跑业务,厂里的女工就造反跑路。和你以前虽然没法比,但是总算有个事情先做着。以后机会来了,你再出去自己搞。我不会亏待你。一年10万,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天。”
二叔一口气说完,他真是不错,10万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是个不小的数目,他招个工人也就1000块左右的工资。我看着老欧,老欧又惭愧又感激兄弟的体贴,连连摇头,“建军,别的话,我都不说了,以后哥哥能翻身……”二叔打断他的话,说,“别说了,哥。我办厂到现在,你也帮了我不少忙。2兄弟,说这些干什么。阿葛那个书,也别去读了,女孩子,走那么远干什么,回头给她找个机关单位,稳定点的工作,以后给婆家也有个好交代。”
我有点气,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老欧,老欧也正好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告诉我,不许轻举妄动,不要和二叔斗气,他马上转过头,冲着二叔嘿嘿笑。
“是啊是啊,反正已经出去了一趟,见识过了,也就行了。”老欧冲二叔打哈哈,“建军,你说,我去上海怎么样?”
“去上海?为什么?”二叔不解,他有点不乐意。“算是过渡吧,咱们这个城市小,现在话都说的很难听,我想到外面呆一段时间,过了这个风头再回来,也好。阿葛的书还没念完,给她在上海找个学校,再读一,二年,总得把大学读完吧,不然以后找工作,人家也不要她。我去给阿葛做陪读去。”最后一句话,老欧冲我挤挤眼。
二叔见老欧说的在理,也没法反驳。他皱着眉头,问,“那你们,有什么打算?住哪儿呢?”
老欧乐观的答,“先去租个房子吧,住下来再慢慢看。”
二叔叹了口气,手扶额头,使劲往大班椅子背上靠,感情他早有让老欧来他厂里帮忙的意思啊,这回如意算盘落空了,有点为难?想了一会儿,二叔从椅背上抬起头,说,“去上海呆一段时间也好。我正好在上海有套房子……”我和老欧有点不解,从来没听二叔说起上海买了套房子,二叔解释,“呃,刚买不久,你婶婶还不知道,刚签合同,房产证还没办,”二叔有点含含糊糊,我想起那个粉墙脸长发花裙子,心想,不会吧,二叔难道给她买的?“如果你们过去,可以帮我把手续都办了,先住那套房子里面。是二手房,都装修好的,进去就能住。”
老欧大喜,没想到这么顺利,现在不用发愁住什么地方了,他立刻说,“我每个月付租金给你,租金——就按上海的市价好了。”
二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顾想自己的事,他又说,“房子的名字,我本来想写……的名字,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如果现在告诉你婶婶,上海我买了套房子,付好钱了的,她肯定跟我闹。”老欧有点不明白二叔想说什么,我心里偷笑,“要不,你拿妈的身份证去,先用妈的名字好了,”二叔说的含糊,老欧也只好答的含糊,“哦,那这事,你得跟弟媳商量,买房子好事嘛,还是要跟她讲。”
二叔和老欧商量了一会儿事情。
我心里有点不爽,二叔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女孩子怎么了?比你们男人差么?什么年代了,居然还重男轻女。死欧建军,看你一脸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居然还养二奶。我想到二奶,心一动。心生一计。
老欧也没好意思打搅二叔太久,新生产线正搅的他焦头烂额,既然已经婉拒了二叔的建议,最好还是做旁观者,不要插手管。虽然老欧对付这种小工厂女工绰绰有余。我挽着老欧的胳膊,起身道别,走到玻璃门前,忽然回头,假装清纯款的回头一笑,说,“二叔,我打工了,在安竺屋帮忙呢。”说完,也不看他,和老欧施施然走了。
二叔听到前面一句,还乐呵呵的笑,“打工,好……”结果好字还没说完,听到我后面的话,半晌没回过神来,哈哈,我心里如粤语残片的歹角般大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大呼痛快。倒是老欧搞不明白,我一会儿坐在那里发脾气,一会儿又回头冲二叔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事情这么顺利,他还是很开心。
“死二叔,臭二叔,为什么看我们女孩子不起?”我出了门就发火,老欧乐呵呵的说,“你二叔说的也没错啊,爸爸这次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不然下半年你不读书了,可以把你风风光光的嫁掉。但是,现在…… 不知道袁家会不会有想法。”
我更火了,冲着老欧挥拳头,“不许再提我嫁人的事,没得商量,我不会嫁袁学敏,现在不嫁,以后也不会嫁。”老欧有点诧异,问,“吵架了?”“不是吵架不吵架的问题,我不会这么早把自己嫁了,我要做出一番事业,让二叔好好看看,还有婶婶,她这么糟蹋我,难道就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是男孩子,她就不敢这么欺负了!”
老欧见我在气头上,也不和争辩,笑嘻嘻的说,“好好好,以后你做出一番事业让大家瞧瞧,不过呢,先结婚,还是好的。不然青春错过了……”我狠狠瞪了老欧一眼,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和这群迂腐的中年“怪叔叔们”没法沟通。
老欧在我后面喊,“慢点,别摔了,身上有钱没有?”婆婆妈妈的要死,幸好他没问,回不回家吃饭,不准超过几点回来的话,否则,我真以为老欧变性成我妈了。他出来以后,对我态度有很大转变,以前,认为我是小孩,不懂事,除了给零花钱,很少管我,甚至不问我的想法,现在我们2个会有商有量。
我没地方可去。虽然我也有其他的同学朋友,他们知道我回来以后,给我电话,邀我出去玩,他们的父母基本上都是办企业的,我正经历的事情,他们也都经历过,或者以后或多或少都会碰到,人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他们不会看不起我,相反出去玩,还会更照顾我,带我发泄,但是我没心思出去。我已经没办法回到以前,和他们一起没心没肺的疯,无忧无虑的闹,讨论今年秋天的服装流行款,或者城里最红的酒吧是哪间,再或者看谁不顺眼,晚上去拦夜路。有时候想想,我们就是那些人嘴里看不起的纨绔子弟,阿张,阿文,波仔,芳芳,还有安妮基本上都是。我们喜欢半夜开摩托车,在城里呼啸而过,穿过夜市的时候,集体尖叫,人人为之侧目。如果有人敢挑衅我们,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他,我记得有一次在饭店包厢,把一个男孩子的头打的缝了十几针,全是用那种半升装的厚玻璃杯砸的,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血肉模糊的伤口里都是玻璃碎渣。阿张也不当回事,凑了几千块,派我做代表送过去给他,并把话带到,收下钱,一切都当没发生,以后路上碰上,我们不会再为难你;如果不接收,或者报警什么的,大家走着瞧…… 几个屁大小孩仗着父母有几个臭钱,为非作歹,很无耻。
我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这次回来,可以说是我生命的转折点,是生活在教育我如何蜕化,如何长大。袁学敏也不是我要的,我和他在一起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很帅,在我们这个圈子,帅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但是帅不代表能力。我和他越来越像二个世界的人。我知道自己迟早要和他分手,只是时机未到,还不方便开口。我清楚的知道摆在我面前的每件事,但是,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幸好,安姐救了在二叔家楼下游荡的我。她给我电话,“阿葛,在哪里?我表弟李伟在我这里玩呢,你过来一起吃饭吧?”我心动不已,她又补了句,“人多一点热闹,你就当陪陪我,快来啊。”
安姐这个人就是这样,她帮别人,从来都说的很委婉,她知道我没地方去,也知道我想见李伟,但是,在她嘴里,却变成我在陪她。她经常安慰我,葛,我知道,你以后肯定能成功的,现在只是暂时的。我挺了挺胸,心里说,我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我好的人。
我特地弯到花店,买了一把百合带过去。
我们在安竺屋集合,然后李伟开车,带我们到江边吃海鲜。安姐的老公也来了。她老公刘力豪和安姐超不多个子,剃平头,略黑,一看就知道事业有成平时饮食过剩,不锻炼的新中年男子。李伟故意怪叫,“天哪,姐夫,你的肚子打算生小孩啊……”刘豪好脾气的笑笑,说,“工作乏味,每天都是坐着盯行情上落,不胖不行啊。”
安姐笑的前俯后仰,说,“今天晚上,我们吃海鲜,你喝粥吃青菜,减肥大餐。”刘力豪立刻假装苦着脸,颠颠跑到安姐面前,一揖到底,说,“老婆大人,你放过我吧,我回来一趟不容易。”
吃饭还早,李伟熟门熟路先找老板定了晚上的海鲜,然后,就带领我们在阳台上,让老板泡一壶功夫茶,吹着徐徐江风,大家坐着闲聊,别有一番意境。安姐一家三口都健谈,我是一个学生,见识有限,又不想说一些幼稚的话,让大家笑话我的无知,于是坐着咪咪笑,不说话。
李伟怕冷落我,问,“听说你在米兰留学?镀金?”
“留学,镀金?”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在米兰读了一年书,不过现在回来了。不过是去见识一下,混混日子而已。”
李伟略有遗憾冲着安姐夫妇,说,“要不是我爸爸生意出问题,我本来想大学毕业,出去留学一年,见见世面。在国外呆过的人,肯定不一样。”安姐还没说话,我吓的赶紧摆手,否认,“什么国外呆过的人不一样,你别寒碜人好吧,明知道,我们都是在中国大学里混不下去,才被家里人送出去的,你还这么说。”
大家都笑了。我又说,“倒是你,我真的佩服,能把家里的事业重振旗鼓,搞的这么好。”
我不想隐瞒自己的现状,李伟肯定知道我家的事,这个城市小的很,我既然知道他的来龙去脉,他肯定也知道我的来龙去脉。而我急于想找一盏灯,一颗指明道路的启明星,非常迫切想知道,当年他是怎么开始的。
大概是我们都有相同的经历,让李伟想起前几年的自己,他想了一想,略带真诚的开口,“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一开始会比较茫然,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要多看多接触外面的新鲜事物,会让你有灵感。你玩过《抢手》游戏吗?就是电脑游戏《大富翁》的前身?一种纸上游戏。”我点点头,“做生意的道理和玩抢手游戏的规则差不多,你要不停的玩游戏,不能灰心,运气的好的,你在第一局就会遥遥领先钱夫人,阿土仔和大老千,但是一般不太可能,钱夫人的财力雄厚,大老千诡计多端,阿土仔忠厚勤恳,你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输了也不要怕,只要不亏钱,就是赢,因为你得到经验,经验比什么都重要,然后下一局再开始,你会知道,什么时候抢地产什么时候绕过他们的地雷,什么时候可以让自己的资产迅速膨胀。”
《抢手》是一种财富游戏。玩家通过掷骰子,在一张方格图形里行走,拥有策略自主权,看似任命运(骰子)摆布,但是需要步步为营,仔细考量如何运用游戏规则,和手上分到的代用币,购买地产,投资股票,最后所有玩家破产,他们手中的财富都集中到自己手上,宣布胜利。我出国以前很喜欢玩,每次和阿张他们都是拿真币玩,比打牌麻将什么的,刺激多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做生意怎么和玩抢手游戏一样呢,一个是游戏,一个是关系自己生存的现实生活,但是再转念想想,也对,抢手游戏就是这样,只要我还在局,抵住胜利者的嘲笑,还要克服自己做为失败者的失落心情,我就不会输,也许第一局我输了几块钱,如果再玩,哪怕一直玩到天亮,我都会有赢的一天,那个时候,钱夫人大老千阿土仔的财富都集中在我一个人手上,剩我一人笑傲江湖。难道这就是做生意的道理?不同的是最后还需要一步棋,如何把手里的财富保住,不让财产贬值,不让钱花光,最后钱生钱?
我正咀嚼着李伟的话,刘力豪大笑,表示赞同他的话,“你还别说,就是这个道理,人有走运背时的,运气好的时候,墙都挡不住。我们做证券的,前几年靠买认购证,怎么发财的都不知道,这几年股票不好,钱哗哗就没了。”
安姐闻言,狠狠瞪了老公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啊,叫你把钱拿出来不听,非要压上身家性命,每次都是左手赚了钱,右手就亏了。”我第一次看见安姐的□□脸,心里觉得好笑,一向高雅淡定的安姐都会给人脸色看。我不懂证券,只大概知道安姐的老公是做股票的,发达的时候,很得意,拿钱让安姐出来开咖啡馆,又给她买古玉伴身,还有手上2卡拉的钻戒。我想起安姐前几天和我说的卖咖啡馆的事,再看看安姐的表情和话语,忽然觉得不那么简单。刘力豪是那种标准的好好先生,一味的赔笑。安姐意犹未尽,还在火头上,回头冲我和李伟说,“你们2个记住,以后玩股票,无论行情多好,多赚钱,都不能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压进去,最多拿50%的现金玩,不对,20%就够了,这样亏了才不至于伤筋动骨。李伟刚才把做生意和玩抢手游戏做比喻,股票的唯一比喻就是赌博,小赌怡情,一旦压上身家性命,就会急红眼,该抛的时候不抛,该买的时候又错失良机……”安姐慷慨陈词,那边厢刘力豪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李伟见状,赶紧哄啜表姐,“快点下楼看看,老板刚才说给我们到码头上等富贵虾,不知道这会儿拿过来没有,这老板滑头的很,不能让他给蒙了,我们一起下楼去。”
刘力豪第一站起来,安姐平时也不是个给老公难堪的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赶紧话风一转,巧笑倩兮的挽住老公的手,说“哟,我们赶紧下去看看,老公,你会挑海鲜,一会儿找2只肥的梭子蟹,我们请李伟和阿葛吃顿好的,让他们三个月不知道肉味,哼。”
没想到,10年以后,安姐的这番话成了我的金玉良言,让我在投资方便受益匪浅,我至今能清晰的想起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金的20%放进股市是我的极限。
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尽兴,机灵剔透的安姐后来绝口不提老公股票上的事。大家吃吃聊聊,居然就十一点了。李伟讲了很多他刚工作不久的趣事。什么第一次去德国参加展会,上完厕所,习惯性摸着水箱找放水按钮,如完厕,回头一看,光溜溜的啥都没有,水箱都是隐藏的,急的团团转,外面同去的团友等的着急了,以为他拉肚子,在厕所门口呼喊他的大名……没想到,背后一大块不锈钢铁板就是按钮,李伟夸张的比划,那么大的放水按钮,我的那个天~~~~~~大家哈哈大笑。
安姐让李伟顺路送我回家。初秋,郊外,除了滩涂就是田野,耳边蛙鸣一片,抬头满天繁星,李伟打开天窗,车速降到20码,在路上做蜗牛爬。我静静的望着天空,深深的呼吸好几口,希望能够让新鲜空气洗涤自己胸口那些郁郁之气。
李伟是了解我的,不久前的他,也是烦闷不堪。“我猜,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他没话找话的说。
我轻叹一口气,怎么会一样呢,出事以后,生活在二叔家,我觉得自己连睡觉都是警惕着的,白天,只要有人看着我,就一副虚伪的笑容,对谁都是一副与人为善的忍让。“大家都一样,我以前的衣着打扮是全城最时髦的,零花钱用光了,老妈偷偷开出公司的支票让我去银行领现金。老爸经常骂,慈母多败儿之类的话。现在,我每次故意都把自己的工资当着老爸的面,给我妈,我妈常常得意的在我爸面前晃这些钱,说,哼,还骂人家败儿,不知道多孝顺呢,我儿子给我的钱,他的工资呢……”
“照顾家人的感觉很好吧?”我有点羡慕。“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会幻想,自己为什么不是那种电视剧的女主角,一落难,立刻有富家公子,或者亿万富翁的爱慕者来搭救。那种你要多少钱都没有关系,马上大笔一挥,一张巨额支票就送到府上,而且还不用你来还……要不,就是,给你多少钱,只要你陪我一夜,那笔钱恰恰好就是自己需要的那个数字,最后,面对自己纯洁无暇的胴体,无辜的2滴珠泪,让亿万富翁良心发现了,退却了,他的手在发抖,最后,他走了,留下那笔钱,让我和我的家人渡过难关。”
李伟笑的都快把握不住方向盘了。“你别做梦了,还纯洁无瑕的胴体,2滴珠泪,你以为做编导啊,哈哈。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我们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有一种环境造就下的生存本能,机会来了,会伸手去抓住,我们会嗅出千里以外的机遇的气息,跟动物世界里似的,骆驼知道水源的方向,我们在生活的沙漠里,会冲着那个方向走去,那是水源。”
我有点不信,问,“你是怎么找到水源的?我指,呃,机会?“
“有个外国大公司,要进口劳保靴子,欧美这种靴子造价很高,他们拿了样品在上海的一些外贸公司找人做,但是中国市面上的劳保鞋,质量好的,是军工厂生产的,根本不可能出口。要不就是很廉价,老外看不上。其他加工厂,大部分都不愿意做,因为中国是没有这么好的劳保用品的,害怕这是这个老外的特殊要求,以后没有客户要,磨具白白花钱,那是一大笔钱。我爸得知这个消息后,回来和我商量,我觉得发达国家,很多都是高福利,对这些高档劳保用品,应该是需要的。于是二人立刻坐飞机到上海,要求和这个老外当面谈。据说当时老外都想放弃寻找厂家,打算回国了,见面后,老外给了一个采购数字,我当时听了都觉得眼花,怀疑听错了。还好我老爸没和我一样发昏。他去外贸公司那里打听这个外商的实力,得知这个数字基本真实。我们马上要求老外到我们厂里看流水线,证实自己的实力。老外回国后,我们把样品和报价快递给他,双方都很满意,他马上把第一批订单给我们。”
我有点不信,“就这么简单?”李伟冲我点点头,“对,就这么简单。”
我一肚子的疑问,比如,李伟当时怎么会认定这个劳保鞋就会是国外需要的呢?沙漠中,骆驼的鼻子?老外会这么笨,马上跟着李家父子去参观工厂?除了急需产品这个因素,会不会有私底下额外的动作?
不知不觉都到二叔家楼下了,我们聊的太开心了,李伟学外国绅士,特地下来帮我开车门,我嫣然一笑,看来,那些疑问只好等下次再请教了。
李伟冲我挥辉拳头,说,“放心吧,我能站起来,你也能的。”
我感激的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如果有问题,我找你请教好不好?”李伟哈哈大笑,“请教谈不上,大家一起交流吧,我也算有个师妹,并肩作战。别让人家把我们看遍了,以为我们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不良少年。”
李伟关上车门,绝尘而去。我一转身,居然看到不远的路灯下,站着袁学敏。他一脸不信和愤怒,我愣住了,他看见什么了?以为我和李伟干什么?背着他约会?袁学敏一向小心眼,我想走上前去,跟他解释几句,刚迈出左脚,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嚷,不要去不要去。你不是本来就打算要和他分手的吗?就这样,让他误会,大家就这样分手也可以,不然袁学敏肯定要苦苦追问,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你现在又没钱,又没家世,居然还看不起他,他的自尊心肯定接受不了,不如就让他误会吧。你不是打算去上海吗,要割舍就割舍个彻底,不要留尾巴,走啊,转身啊——
我觉得心里有一个魔鬼,在推着自己缓缓转身,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坚定?内疚?但是我知道自己转身了,然后用钥匙开了楼道大门,慢慢走进去。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仿佛是一种本能行为。以后,每当我有重大决定,左右二难的时候,心底里就会升起一种力量,推着自己前进。我的肢体仿佛受另外一个人控制,不是自己的,就象现在,我明明知道,我应该和袁学敏说,我和李伟没什么,只是碰巧一起吃饭而已,或者应该告诉他,我本来就想和你分手,只是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语言,或者什么样的方式。我知道,这是逃避,逃避承担某种过错。
我到了二叔家,轻轻放下包。手机响了,我看了一眼,是袁学敏的,一颗心跳的飞快。我接起来,没说话,袁学敏在那头,嘶哑着声音,问,“你决定了?”
我想不出怎么回答,要是能回答,刚才在楼下,我就找他说话了,我想了一想,说,“对不起。”然后把电话挂了。我只能那么做。我不想拖泥带水,也不想象其他朋友一样,为了个分手,还要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也许以前我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那天晚上,我睡的很早。一夜无梦。
老欧给了我1周收拾东西的时间,我觉得没啥好收拾的。跟老欧说,早点走,越快越好。我在这里真的没什么可做的。安姐的咖啡馆已经和下家谈转手的事,我听小红说,安姐给价格很低,虽然这里刚开张,生意清淡,但是那些设备和器皿都是花大价钱买的好东西。我想起,上次吃饭,安姐的话,也许她是着急出手,套现。小红又神神秘秘的说,安姐的老公在上海做股票,亏了好几百万呢,现在手头周转不开,安姐也做不成少奶奶了,要出去工作,听说工作是在……
我有点感叹,风云变幻的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