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顿悟(1 / 1)
天寒的心一下子空了,头脑一片空白。两秒钟以后,他已狂喊出来:“朵儿……”声音空旷,带着阵阵回音。朵儿听见这一唤,一定会心碎的。那一声呼唤里有着骨肉撕裂的惨痛。
天寒冲出门去,花园里花影绰绰,香风若续,却不见他的朵儿的身影。
“朵儿,朵儿,你在哪儿?快出来。”天寒不住地呼唤,徒劳的每一棵花树下搜寻。
朵儿走了,离开这个家了。天寒冲向大门,大门是锁着的,他快速返回客厅拿自己的钥匙,手在发抖,哆嗦着怎么也插不进锁孔里去。连试了几下,竟然找不到开启的钥匙了,朵儿,你是怎么打开的?朵儿不会开门,她没有钥匙,自己在家她从来不带钥匙的。对呀,朵儿不认得钥匙,每次开门都打不开,索性不带了。那他怎么出去的?怎么出去的?怎么出去的?天寒傻傻的一遍遍问自己。是了,朵儿一定还在家,她没走,狂喜涌上心头,天寒返回屋去,卧室、客厅、阳台、书房、卫生间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朵儿会去哪儿哪?天寒知道她胆小怕黑,一到晚上自己根本不敢出门。一阵刺鼻的气味飘过来,天寒忙懵了,刚才就问到那股味了,只是没去理会。煤气,天,煤气,厨房……
天寒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射进厨房,煤气灶仍无声地释放着煤气,朵儿倒在地上。天寒关上煤气,抱起朵儿冲出门去。
急救室外,天寒身体抖动得如同风中的树叶,手心冰冷,恐惧和愤怒攫取了他的心。
朵儿,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做鬼也饶不了你。就是追到阴间,我也要把你追回来,狠狠地惩罚你,我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绝不。我发誓,我决不饶你。泪水泉水般汹涌,天寒双手插进头发里,心如刀绞。
朵儿,你好狠,你怎么做得出来的,你就这么舍得,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夜,只为一句话就可以全部丢下吗?朵儿,你想过我吗?天寒痛苦的无以名状。爱和恨交织着,他快疯了。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天寒一个箭步跨上去:“怎么样了?我妻子怎么样了?”
“发现的太晚了点儿,你早干什么了?”天寒的头哄的一声,倒退两步,既而目露凶光,冲过去揪着医生的衣领大吼:“你胡说,朵儿不会死的,昨天还好好的,你是个笨蛋,是你杀了朵儿。”“哎,怎么又是你啊,你能不能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她没死,可是你再晚几分钟,她不死也得成植物人。”天寒呆住,这个混蛋医生怎么说话大喘气的。看了他几秒,醒过腔来,不等他再说话,人已经冲进了病房。
医生转过头,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怎么还这么冲动,三年前就是这样,已经说是他的妻子了,那就是结婚了,结婚了还这么冲动。哎,无奈地跟进病房,嘱咐道:“她没事了,过两个小时就会醒过来,你别动她,有什么情况到办公室叫我。”“噢,知道了。”天寒头也没抬,眼睛只盯到朵儿身上。医生不以为意,这个年轻人的痴情他几年前已经领教过了。天下间没有比他的妻子更重要的事。
天寒在朵儿病床前坐下,直丁丁的盯着朵儿的脸。那张脸如此的纯净、苍白、又如此无助和娇弱。天寒研究来研究去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绝。她怎么能忍心让他来承受这种痛苦,她以为他承受得住吗?她以为没有她的相伴自己能活下去吗?眼里的怒火越来越浓,似要把眼前的人烧毁,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你为什么这么绝,天寒恨不得掐死她,要死一块儿死好了。
朵儿没像医生预期的那样两个小时以后醒来,她一直在昏迷之中。还差十几分钟的时候,可怜的夜间值班医生就被天寒拉了来,陪他一起等最后睁眼的时刻,其实医生只是说了一个大概的概率,大多数这样情形的病人两个小时以后会醒来。可是也有例外的,就像眼前的朵儿。天寒不是不懂,可是朵儿不睁开眼睛,他的心就不得安宁。等到两个半小时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了,恐慌又控制了他的理智,蛮不讲理的拉着医生再检查,医生被他叫得不得安宁,只得又作了一次全面检查,血压,心律,脉搏,体温一切正常,就像睡眠中的人一样。“可是她为什么不醒呢?大夫,她是不是中毒太深了?”医生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心中哀叹自己命苦,两次摊上这样的疯子,今晚又别想睡觉了。陪他折腾吧,他妻子醒来之前,自己是不会有好日子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朵儿在天寒忍无可忍的声声呼唤中醒来,朦胧睁开睡眼,就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恐怖的眼睛,心里一惊,以为在梦中,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没错,是天寒。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人已经被天寒抱起来,抱得那么紧,似要将自己铪进他的身体里。朵儿能感到天寒的身体在发抖,抖得那么厉害,同时自己的后背似有雨滴落下。很快湿热成一片。
“天寒,你怎么啦?”朵儿轻柔的拍拍天寒的背。天寒猛地推开她,满是泪水的眼又惊又怒地对上那双清亮的似水双眸。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懵懂,懵懂,对,是懵懂,这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那是,意外?不去想了,再次抱紧她,能重新拥有这个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朵儿从迷惑中渐渐清醒,她看到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她认识这个医生,怎么了?自己怎么又来到这里?
值班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这是什么感情?他不了解,只知道自己可以下班了。轻轻拍拍天寒的肩头,打趣道:“老兄,你妻子醒了,我可以睡一会儿了吧?”看向羞涩的朵儿:“我一晚上差点让他给折腾死,你再不醒过来,你老公要把我吃了”。说完,呵呵地笑着走了。
“他说,我是你……”朵儿不好意思地看天寒:“不是吗?那你想叫什么?叫老婆还是爱人。”天寒眼泪还没干又戏虐起朵儿来。
“不是,可是,我们还没结婚。”“我们和结婚有什么不一样吗?每天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除了没生孩子……”天寒打住,朵儿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天寒笑了:“没关系,不耽误我爱你,实在不行,我们去领养几个孩子。”朵儿不语。婚姻生活就是这样的吗?她和天寒也是两夫妻吗?那自己的婚姻可是全世界最美满的了。
太险了!天寒看着煤气灶上溢得白花花的牛奶,明白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要是再晚发现几分钟,天寒不敢想下去。伸手死死搂主朵儿,好像怕她会消失一样,眼睛再次迷离。感谢上帝,感谢天上的诸神。
“对不起,天寒,我洗澡饿了,想热杯牛奶,忘了看锅,后来就不知道了。”天寒能想到她当时失神的样子,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对不起,朵儿。我再也不逼你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受不了……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独自活不下去。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恋爱,一辈子不结婚,我们就可以快乐一辈子。”
朵儿哭了。自从知道自己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她好害怕,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天寒会痛死的,那是拆骨离肉的痛,是比死还难过千百倍的。那样的痛苦留给他,自己作鬼也会日夜煎熬。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和天寒已经成了一体了。自己坚硬的外壳早已经不见,是天寒在外面包裹着自己,为她挡风,为她御寒,为她撑起一个温暖的巢穴。而自己也在一千多个日夜的消融过程中成了天寒的生命,成了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任何一方的消失都预示着整个生命的完结。还好她活着。感谢上帝,感谢天父,我爱你们,谢谢你们又给了我生命,我会好好珍惜的。朵儿虔诚地向心中的耶稣敬拜,她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这个从未见过的天父。
生命真好,活着真好,又能和天寒相爱——真好。
“天寒,我们结婚吧。”天寒以为听错了,诧异地看着朵儿:“我们结婚吧。我要和你在一起,每天每天都在一起,我们也要生小孩,我要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宝宝……”天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帝啊,你真是太伟大了。我因祸得福了。”天寒狂喜,抱起朵儿转起圈来,朵儿被他轮得晕头转向。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天寒把朵儿往垫子上一按:“你休息吧,我来做饭。”朵儿一笑,丢下包,往后一躺。身下什么东西硌得慌,伸手一摸,掏出一本书来:《婚前知识指南》。
哦,是这样。朵儿想笑,自己真是太幼稚了吧,让天寒这么操心。那就学学吧。随手翻开一页,刷,又赶忙合上,看看厨房的方向,脸红成了大红苹果,心突突地跳。那上面画了很多裸体的小人,摆着各种姿势……
吃饭的时候,朵儿一直低着头,躲避着天寒的目光。天寒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微微偷笑,也不点破。随便随便说些单位里的笑话给他听。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朵儿,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在吗?”“在,干嘛?”“明天咱俩去登记吧?”“啊?登记啊。哦,好吧。”想起刚才书中的图片,朵儿的脸又红了。天寒看的失神,又想入非非了。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天寒拉朵儿到院子里乘凉。
正值六月的黄昏,一个晴好的天色,香风微醺,霞光满天,花园里的花朵绚丽迷人。
两个人却突然没了话说,朵儿依着天寒,摆弄着身上的长发。天寒想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朵儿,你说咱怎么结婚啊?”“啊?我不知道。”朵儿垂下头,这两天都是这个话题,而她茫然无所知。别人结婚都有老人或长辈给张罗着,她和天寒都是孤身一人,都不知该怎么办好。
“对了,上个月张杰结婚在‘丽都’请的客,闹了一天,看着就累,咱能不能不请,找两个好朋友吃一顿,然后坐火车出去旅游。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个月,好不好?”“好啊,你想去哪儿?”“去海南岛,或者去云南,我想去西双版纳,还想去内蒙古,去敦煌看莫高窟也行。哪儿都想去,怎么办?”朵儿苦着脸。天寒笑了:“你放心,只要有空闲,这些地方我都带你去。但是婚假只有一个月,你选个最想去的地方吧。”“那,去海南吧,我小时候读过一本小说,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是写知青的事,写的就是海南,四季常绿,瓜果飘香,还有大海,沙滩,椰子树,橡胶树,芒果,槟榔,还有台风,我都想看看。”“好,那就海南。”
“朵儿,我找了个装修公司,明天让他们到家来看看,你想怎么装修房子?”“为什么要装修,这样就很好。”“那怎么行,这是我们的新家,一定得装得漂漂亮亮的。”“新家又怎样,家是用来住的,不管新旧,只要温暖舒适就好,现在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一点一点弄回来的,跟老鼠搬家一样,搬了多久才制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改,舍不得。”
天寒回头望了望,也很舍不得,那里面有他们的心血和汗水,有他们的快乐和幸福。每一样小小的装饰,每一棵花草植物,都是他们精心挑选,又呵护至今的。丢哪个都舍不得,而重新装修势必要丢掉很多东西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朵儿急了:“天寒,不改,我喜欢这里的一切,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要再冷冷清清地从新家开始,我们早就开始了,不是吗?只要再继续下去不就行了吗?”
‘我们早就开始了。’这句话听在天寒的耳朵里格外的亲切和温暖。“是啊,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天寒感动地抱紧她。“不改了,我们像以前一样,但是得刷刷墙,地板和家具都得重新上光打蜡,还要换窗帘,买两床新被子,哎呀,还真有好多事要办。我不能让我的新娘子太寒酸了,过的再久,你还是我的新娘子。”天寒的眼里凝聚了太多的深情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