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帆的表白（1 / 1）

晚上，天寒早早侯在门口。每一个出来的人都忍不住看他几眼，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材，黑色的条纹衬衫，黑色西裤，一头微微卷起的长发随风拂动，明亮的双眸，坦然不羁的神情，最耀人眼的是手中那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待到朵儿送孩子们出来，众人从他们交会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忍不住都过来逗严朵。

“小严，这小伙子是谁呀？”“严朵，快叫过来让我们认识一下。”“看严朵阿姨的男朋友漂亮吧？”众人七嘴八舌的打趣，严朵羞得满脸绯红，不知如何作答。

天寒大步走过来，笑容可掬的对着众人一点头：“各位，在下江天寒，是朵儿的男朋友，我们家朵儿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大家嘻嘻哈哈的打过招呼，都识趣的散去。门口只剩下严朵和江天寒。严朵嗔怪的看着他。“干嘛这么招摇吗？弄得人尽皆知，今后怕难得清净了。”天寒也不做声，把玫瑰花举到严朵面前。

“朵儿，你人缘还真好，将来我们的婚礼一定非常隆重。”

“说什么，没影的事呢。”

“怎么没影，今天大家都见过了，严朵的真命天子是我。”天寒得意地笑，看她瞪着大眼睛张口结舌，又皱着眉头问：“诶？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哪有什么想法？你这个大坏蛋，说什么呀？”天寒笑得坏坏的，很开心。“快回家吧，老婆，衣服要泡烂了。”朵儿气得直翻白眼。

“哎，我洗衣服你做饭好不好？”严朵跟天寒商量。

“不好。”

“那你洗衣服我做饭。”

“不好。”

“那你要怎样，不是都要我做吧。”严朵皱眉大嚷。天寒腻在她身边，像个耍赖的孩子，固执且决不让步。“我要和你一起洗衣服，然后一起做饭。”严朵不禁好笑，由他去。

洗好衣服，晾在廊檐下。又一起做饭，择菜。严朵说着班上的事和同事们今天早上地反映，天寒唔唔啊啊的应者，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冒出一句：“今天过得好吗？”严朵一头雾水。

“没什么不好啊，你怎么了？”

“没有，早上看你收到一封信，没事吧？”天寒状似无意的提起。

“信？“严朵恍然想起早上收到一封信。“哇，我忘了看了，不知道是谁写的。我好像放在包里了。”天寒叹口气，自己牵挂了一整天，她倒没事人一般。白费心机了，反显得自己不坦荡。

严朵从包里翻出信，见信封上写着上海交大的字样，知道是林一帆写来的，轻轻放在床垫子上。“是一帆的信，吃了饭再看吧。”正合天寒的意。他怕看完信谁也吃不下饭了。

严朵的平静无波倒让天寒定下心来，该来的迟早会来，总得面对这一刻。那就坦然应对吧。吃过晚饭，天寒坐在垫子上怀抱吉他，信手拈来拨动着琴弦。严朵坐在木几前拆开信封，一张照片翩然落地。照片上一帆浅笑迷人，俊朗非凡。背后龙飞凤舞几个字：朵儿。我想你，等我。

严朵登时呆住。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去看他的信了。同窗六年，虽说他对她关爱有加，同学们也都明里暗里开他们的玩笑，可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明朗的，他也从来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今天却突然做出这样直白的表达，严朵被吓住了。

天寒的琴声颤动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做了几次深呼吸，严朵看了看平静淡然的天寒，终于展开了一帆的信。

朵儿：相识八年了，这名字萦绕于心已久，却从不敢出口，怕吓着你，更怕亵渎了我心中丁香花般纯洁的感情。我想等你长大，等我大学毕业再告诉你，可是，关山万里，我要多久才能见到你，让你了解我的心声。时间和空间会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我不能再等了。

朵儿，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多年了！！

严朵的手抖了一下，看看天寒仍在悠然的拨弄着琴弦，便低下头继续看信。

还记得吗？初一刚入学那天，你就排在我的眼前，个子小小的，头上梳着两条羊角辫，扎着一对白色绒花。老师叫到你的名字，却找不见你的人，你从队伍里歪着身子探出头说：“老师，我在这儿呢。”惹得同学哈哈笑。你不理别人，却狠狠跺了我一脚，冲我又衿鼻子又嘟嘴。那样子好可爱，我从没见过那样清亮的一对眼睛。

晚上爸爸来接你回家，同学们都笑你没长大，其实看你们父女间的感情那么融洽，大家都很羡慕，爸爸叫你朵儿，那么亲切可爱的称呼。我也想那样叫你，却不知如何开口。

从那以后，你的小辫子和你的眼睛就一直在我眼前晃着。我每天看着你，看你在操场上跳皮筋，轻盈的飞来飞去；看你在滑冰场上学滑冰，一次次的摔倒，疼得直咧嘴，却依然甜甜的笑；我忍不住帮你，拉着你在冰场上划，你那么聪明，几天工夫就能收放自如，姿势那么优美，我们在一起拉着手滑冰的时候，你看见周围人羡慕的眼光了吗？我真的很骄傲，很得意，因为有你。

初三时学校办板报，学习很紧张，没有人肯做，只有你帮我，大冬天的在走廊里，过堂风吹得人直发抖，我把大衣披在你身上，你却摘下围巾系在我脖子上。那围巾上有你的香气呀，你知道我心里的满足吗？那么单薄的身子一直坚持到全写完，手指冻得跟冰棍一样，嘴唇都紫了，还笑着对我说：一帆，咱这期板报够漂亮吧，我的手指可都能当粉笔使了。

那一次你感冒了，咳了好几天，嗓子都哑了。我一直很后悔。可私下里却很高兴，因为我每天都有特正常的理由去见你，和你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方桌上帮你补课。那么近的看你的脸，闻你身上细细的淡淡的香气。我不知那香味从何而来，因为你从不用脂粉。可能是某种香皂的气味吧。我后来买香皂的时候曾跑遍了城里的大小商店，却未曾买到你用的那种香气的。那是上天赐你的，独一无二的香气。爸爸妈妈每次都预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喜欢你温馨的家庭，喜欢爸爸叫你朵儿。每次去都舍不得回来，你知道吗？朵儿，和你做一家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初中毕业，我们再次一块考进了市重点中学，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还有你不知道的：那就是我们没有分进一个班级，我自己找到班主任，搬出妈妈做后盾才又能和你在一起。

高二那年，爸爸突然去世了。老师先叫了我，商量如何告诉你，大家都知道你们父女的感情，怕你无法接受。我也懵了，最后还是老师把你叫到门外，遮遮掩掩的把消息告诉你。你站在那儿，身子晃了晃，一句话没说，竟然昏倒了。我的心痛得刀剜一样，吓得快发疯了。

你突然哑了，呆呆的由人领着做这做那，不知道哭，我吓得一步也不敢离开你。第三天出殡的时候，一家人领着你跪在地上送灵柩上车，你突然那样凄厉的喊了一声，扑了上去，周围的人死命的拉着你，你挣扎不脱，看见棺木上车，疯了一样咬抱你的人的手，手松开了，你扑倒在棺木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场的人无不落泪，你再次昏倒了，一病就是一个月。朵儿，你知道吗？那一个月我和你一样充满忧伤。

严朵的泪簌簌的流了下来，滴滴落在信纸上。视线模糊了，胸口又痛了起来，只好停下，静了一会儿，才又拿起来。

那年的中秋节，学校晚上发月饼，回到教室时停电了。大家热闹的说着话。你却轻轻唱起歌来，是那首《我的月亮》，那么美，那么忧伤，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你悠扬的歌声。月光中，我看见你的泪在流淌，我的心也碎了。歌声停过好一阵，大家都不敢出声，直到来电才有人说话。

……，……，……

朵儿，你留给我的记忆太多太多了，多到足够我一生的回忆，让我如何忘记你，让我如何放开你。我虽然远在上海，心却没有离开过我们生长的土地。

等我三年，朵儿，等我。学成回来，我会用我的一生来保护你，疼爱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朵儿，给我机会，等我。别让我失望。

爱你的：一帆信读完了，严朵一时之间没缓过神来，往事历历在目，那是她拼命要忘记的，不敢再触及的，也是她远离一帆的主要原因，那份痛不是她能再次肩起的。心被撕裂，血汩汩的流淌出来。严朵再次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虚弱的靠在木几上。脑海中各种念头混乱闪过。

百感交集，严朵疲惫不堪。

……

天寒的琴声不知何时已停了。他走过来环住朵儿小小的身体，没问一句话，只是用自己的胸怀包容她，给她依靠。

朵儿倦倦的依着他，烦乱的心绪渐渐的平静下来，不知为什么，天寒总有一种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力量。

“天寒，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很好，一直都是情同手足的，为什么他突然说这种话，我忽然觉得好对不起他，我好像欠了他很多。我该怎样才好，我不要他再难过。天寒，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沉思一下，天寒缓缓地问：“你爱他吗？”

“爱是什么？怎样知道是否在爱着？”严朵迷惘地问。

“如果有可能你会一时一刻的陪在她身边，离开他你会时时刻刻想念他，想的时候心都会痛，看她快乐你也会快乐，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只要她快乐。”天寒的声音幽幽的。

“我希望他开心，快乐，希望他好。如果他难过我的心也会痛。我没有时时想他，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他。”

“那我哪？”他问，目光中有期待，看见朵儿疲惫的样子又摇了摇头：“算了，你不用回答我。”

“我想你，每天每天都想，我不想离开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路没有尽头，我希望天永远不要亮，那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这是不是爱呢？”朵儿含泪的眸子仰视着他。天寒一阵酸楚，紧紧地搂住她。心中却扬起幸福的满足。

“我明白了，朵儿，不用烦恼，我会帮你。”

一连几天，严朵都在思考该如何给一帆回信，她不知道一向骄傲自负的林一帆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不能接受他的感情，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不要和他在一起。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回复。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帆，对不起，我从没在意过你的感觉；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原谅我。让时间来淡忘一切好了。”希望他只是一时冲动，也许很快就后悔了呢，也许现在正和一个美丽的女大学生漫步于黄浦江畔，沉醉于繁华都市的时尚生活中。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距离会越来越远，只靠那些回忆是不能连接将来的。用不了多久新生活的浪潮就会淹没那些稚嫩的回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帆是一个那样优秀的男孩，身边会有许多女孩对他好，张雅也在上海，那曾经是高中部的校花啊。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一帆，现在一定时时守护在他身边，何须她严朵牵挂呢。

放下手中的识字卡片，严朵来到电子琴旁，再次弹起天寒谱写的《梦幻草原》，那美妙的旋律是她心灵自由驰骋的原野，是她快乐的源泉。

天寒每天来接送她上下班，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带朵儿回家，一起做饭，吃饭，一起伺弄花草，一起听音乐，晚上守护着她睡觉，白天未完成的工作他也会拿回家来做，不肯在单位加班，因为他知道朵儿胆子小，不敢独自夜里在家。他不确定朵儿对他的感情是爱情还是父兄般的亲情，他只想守护她，看她安然快乐的笑脸，他只能等她长大，像一帆说的，等她长大后决定自己的归属。他已经答应一帆好好照看她，决不给她任何压力，却没说他现在夜夜守护着她。那是两个男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最终为了朵儿达成的让步：一帆亦不再以追求者的身份打扰她的生活。一帆从没想过父亲的去世对朵儿的伤害这样大，连自己也被封存到那段记忆里面，他无奈的发现他和那时的记忆是一体的，同样成了朵儿心中不可触摸的哀和痛。他也只能等她长大，等她淡忘那段记忆，等她能平静地看待那段日子和他们之间不可分割的感情。他是为了朵儿让步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但他不能让朵儿再受伤害，只能放手让时间来决定一切。日子就这样平静下来。本文由潇湘原创首发，雪落千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