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奈（1 / 1）
月光轻轻泄下，照着那户城外的人家，昏暗摇弋的油灯在漏风的屋子里面显得格外的狼狈，仿佛随时都会被漏进的寒风吹灭。隐隐的亮光照出一室破败。灯下一个老妇人正在缝制衣服，粗质的布料看上去值不了多少钱，但是看她的神情却格外的专注。缝针的间隙偶尔的停下手拭泪。看着床上发出微微鼾声的老伴，老妇人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手里没有完成的针线。
天将亮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轻微的声音，老妇人结束了最后一针针线，一件衣服也就宣告完成了。轻掩的门被慢慢推开，借着黎明微亮的晨光，看清楚了推门进来的少女有一张绝美的容颜。
少女缓缓走向老妇人，看到母亲手里的衣衫眼里隐隐有些亮光，却隐忍着没有让某些东西溢出来。轻轻的说“娘，您怎么一夜没休息啊，您身体不好，这样会累坏的。女儿不想娘为了女儿累坏了身体啊。”
老妇人动容的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摇头“傻孩子，爹娘对不起你啊，要不是你弟弟还小，你爹老实被人骗了这么多钱，娘也不会将你，将你……哎”老妇人哽咽的说不下去，倒是旁边的女儿开口劝慰起来“娘，你不要这样，女儿没有怪你们啊，你们将我养这么大不容易，弟弟又那么懂事，我一点也不介意你们做这样的决定，而且张大娘不是也说了吗，进王府当差比在家里要好多了。娘，您放心，有机会我会回家来看您的，女儿不在您身边，你们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小尘，爹一定会努力赚钱把你赎出来的，爹糊涂爹糊涂啊”。不知何时床上的老汉醒了过来。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他们母女俩的对话。懊恼地耷拉着脑袋，后悔的表情一览无遗。骆轻尘走到父亲面前，轻轻的抱住了满脸悔意的父亲。安慰道“爹，你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女儿不孝不能为您分担些什么，这次你也是为了我们才犯了这样的错误，女儿不怨您，真的。”呜呜呜……老汉老泪纵横，骆轻尘为父亲拭去眼泪,想着父亲的不容易，看着满脸皱纹的老人心想从今天起将不能侍奉膝下，而是要到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说实在对她这样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人来说真的是有些无措的。
太阳慢慢爬上来，骆家还罩在一片即将别离的阴霾中。
今年秋天，因为天气的原因收成比往年少了一半，本来家计就不是很宽裕的骆家也陷入了难得的拮据中，骆庭楠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够过的轻松一点，跟人家学着做些小生意，结果赔了老本不说还欠下了很多外债。不得以同村在城里王府做工和骆轻尘母亲王芝至交的张大娘想到让骆轻尘卖身王府做佣仆。骆家在没有其他支援和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小尘，你去王府帮佣手脚要勤快一点，王府不比我们这种寻常百姓，在外面受了气也不要和人家硬争，有时候吃亏就是便宜，做事要尽心，别给张大娘添乱知道吗。”王芝再三叮咛，看着出落得如此标志的女儿她心里也有某些担忧，还好张翠荷和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答应自己让小尘到王府只是在厨房里面帮佣。张翠荷在王府帮佣已经好几年了，因为人缘不错，现在已经算是厨房的管事了。所以可以让小尘不用和厨房外面的人接触，这点让她稍微能宽点心。只要等到把外债还清，缓过现在这段困难的时期，到时候再把小尘赎回来，那就好了。凡是都要往好的方面想王芝安慰自己。
太阳当空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张翠荷来了，臃肿的身段包裹在精致的绸缎里，让她看起来显得有些富态。一年两次的探家在王府也是有些地位仆佣才能享有的，所以回家来自然要穿的得体一些，毕竟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境遇还是不错的。上前拉着王芝的手，亲热的样子不显生疏，“阿芝，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小尘的，我膝下无子，以后小尘就是我的孩子了，在你们还清外债筹到赎金之前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吧。”她知道老夫妻俩担心的是什么，说实在的在她初见骆轻尘时也闪神在她的容貌之下，这样的女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不小的振动，骆氏夫妇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从小到大没出过村子，现在要出远门，还要到那种复杂的富家之地，自然要心生担心的。这也算是张翠荷给骆家人的承诺了。王芝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自小没有母亲的她常借住在王芝家里，这样的恩情也是她此生所不能报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小尘走吧。”回过头来面对骆家两老：“你们放心吧，没事的。阿芝，你也要保重自己啊。”张翠荷再三叮咛。
“小尘就交给你了，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小尘多了个娘不是吗”。王芝宽慰的安慰自己和身边的老伴。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屋里窜出一个人来，急急跑到骆轻尘身边，抱住她的双腿，哭喊着“姐姐不要走，遥遥不要你走、不要。”骆家的另外一个孩子骆倾遥哭喊着，小小的年纪已经知道别离的意义，担心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关爱自己的姐姐了。
骆轻尘蹲下身来，轻轻抹去弟弟脸上的泪滴，轻柔的道：“小弟，姐姐只不过是去外面工作，就像村里的其他姐姐一样，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姐姐不在家，你要乖要听爹娘的话，不可以惹爹娘生气知道吗，来，我们来打勾勾。”俏皮的伸出手指来和弟弟打钩。那专注疼爱的表情又让张翠荷闪了一小会的神。心里暗暗想，这样美丽又善良的女孩子任谁都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啊。在那样勾心斗角又复杂的王府之地，自己要怎样的保护好她才能让骆氏夫妻放心呢，老实说自己也没有底。
告别了骆家人，她们启程。
一路上张翠荷给骆轻尘讲了很多在王府做事要注意的地方，并且告诉她她将在王府的膳房做事，跟着她，她会好好照应她的，骆轻尘静静的听着，把该记的都记进了心里，心想张大娘完全是为了自己好才会这样反复的重复那些礼仪和规矩。也知道在那样的地方做什么事都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做事，不给张大娘添麻烦。
走了两天，第三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进了城。京城的人都知道敏王府的福晋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两人的关系一直非常好，当今皇上更是非常器重敏王爷。在朝的官员也都非常敬重他，不仅因为他和皇上的关系更因为他为人正直。在当朝有很大的威望。敏福晋也很善待下人，不像其他的贵妇人不把下人当人看。所以王府里的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
天将黑的时候，赶了许久路的老少两人终于到达了敏王府。巍峨的王府给人油然而生的肃静。门口大大的石狮子代表着主人的尊贵和距离。张大娘没有带轻尘走正门，即便是主人再怎么慈眉善目也不能坏了应有的规矩，对于这一点王府里的下人自己的体认相当的清醒。毕竟是身份底下的人，张大娘带轻尘绕过威严的大门，穿过傍晚热闹的街巷，走到高墙一边的小门，门口的两个侍卫看到是认识的人，连忙将门打开来，还和善的跟张大娘打招呼，张大娘也不忘把自己家里带来的一些特产分一点给他们，客气的说笑，骆轻尘始终低着头，一来是对方的生疏，二来初来乍到的就和人家笑脸相迎，人家会以为她不检点。张大娘也没有介绍她跟两个侍卫认识，只是一语带过是新来的丫鬟，也就这样两人进了王府的后门。进门后骆轻尘也没有留意眼前的景物，只是这长长的弯曲的回廊上一盏盏的灯笼让她觉得仿佛置身在梦中。张大娘看着她不经掩饰的表情，轻笑道：“丫头，这就叫你看花了眼，接下来的你可不就要傻眼了，呵呵，我们再穿过两条回廊就到膳房了。赶了几天路天累了吧，等下大娘给你热点吃的，吃完先休息，明天再带你认识认识一起共事的人。”
轻尘被安排在一间很安静的房间里，张大娘说她就住在她的隔壁，相连的还有两个厨房的帮佣，因为天已经很黑了，又走的很多的路，累及的轻尘可以说是一粘床就睡着了。把那些来之前的担忧都暂且抛在了九霄。
窗外的吵杂声吵醒了一夜好眠的骆轻尘，睁开眼看清了这间房的样子。虽然家具不是新的但比起家里漏风的房子来说好上百倍，这让她想起了爹娘。隐隐有些落寂。下床换好衣服，穿上临行前母亲为她做的新衣。心里一阵暖湿。今天推开这间房门，将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人生。自己告诉自己，骆轻尘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你逃不开的，一定要勇敢面对。
发愣的当下张大娘敲着门叫她起床。走到门口开门，张大娘精神看起来很好，笑着一张脸说：“小尘，起来啦，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刚来肯定不习惯，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大娘，这里比我家可强多了，谢谢你。”骆轻尘绽开笑脸道
“傻孩子，要不是没办法，大娘情愿你在家待着。哎……来，我介绍几人丫鬟给你认识。”说完拉着骆轻尘走出屋子。
外面的阳光已经很亮了。骆轻尘看到几个丫鬟端子盘子来往于膳房外。“那是府里各房的小丫鬟，他们负责每天早中晚主子的膳食，他们还不能直接近主子的身，端到了相应的主子那里，还要交给专门伺候主子的大丫鬟呢。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带着轻尘往一边的门走去。进了一扇边门，轻尘看到两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正在切洗分类食材。张大娘大声的喊了一声，她们都停下手边的事。全部看向张大娘，骆轻尘这才知道，张大娘的这边的管事。“你们停一下，这个是新来的骆丫头，跟你们差不多大，你们以后姐妹相称吧。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你们教教她”。说完拉着骆轻尘走到一堆食材面前让她整理起来。自己则到别处忙去了。骆轻尘之前和张大娘说过，别让大家知道她们的关系。她怕被人误会。张大娘起先不同意后来拗不过她才勉强答应的。张大娘走后两个小丫鬟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丫鬟云儿扯了扯轻尘的衣服说：“天，你好漂亮。”“是啊是啊，我刚才也傻眼了。我叫翠儿，你呢，告诉我们名字吧，我们总不能骆姑娘骆姑娘的当名字叫吧。”“我叫轻尘，以后要麻烦两位了。”
“大家都是丫鬟，以后多关照吧。”云儿笑着说。大家继续手边的工作。边做边说话。从云儿口中轻尘知道了云儿是个孤儿，从小便被叔伯卖进王府当丫鬟的，翠儿则是因为别人介绍才进来做事的，不同的是她是不签卖身契的，不像她和云儿。想必要在这深宅之中守老了。
膳房里的工作并不轻松，但是几天下来也已经习惯了。骆轻尘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赶着去院子里和云儿翠儿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的那段时间她们相对的自由，张大娘没有给她们派更多的事情，相对于其他院落的丫鬟，她们几个算是幸运的了。
晚风徐徐，傍晚的膳房经过晚膳的忙碌之后显得有些狼狈。膳房外的一角云儿她们正坐在餐桌旁边等着轻尘。所谓的餐桌也就是为应景而设的石椅石凳，放置在院子外面的一颗大槐树地下，夏天的傍晚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轻尘一跨进小院就看见云儿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天空发呆，悄悄走过去本想吓下她，结果倒是让云儿一个回头给吓了一跳。“尘，你怎么才来啊，都快饿死了，事情哪里做得完，尽了本分有就可以啦，干嘛非要拼死拼活的干啊，我们这辈子可就得在这深院中老死了，多干一会少干一会有什么区别啊“。云儿噘起嘴巴埋怨道。
“是啊，一如侯门深似海，说得可不只是那些贵宾嫔妃，还有我们这样的下人。你们两个要是想出去的话就多做事，多攒些银子，希望我们的贝勒爷能网开一面像现在的王爷那样十年一次让我们这些下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翠儿幽幽的说。
“权利，什么权利啊”。云儿有些糊涂了。又道“进来之前没听谁说签了卖身契可以出去啊。”
翠儿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们王府和其他王府不一样，王爷从小就德宽天厚，很为下人着想。所以十年前王爷做过一次创举，就是让全府的下人自己选择，愿意留下的继续签契约留在王府做事，不愿意的只要有十两银子就可以把自己的卖身契赎回来，然后就可以出俯去了”。
“十两”？云儿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不会吧，我们的卖身契要一百两了，怎么到出去只要十两啊，不可能，我不信。”
“对啊，我们的卖身契要一百两了，不会吧？”轻尘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想想也不可能啊。
“起先我和你们一样都不相信，后来在这边做得时间长了，听得多了也就相信了，听说福晋身体不好，生下贝勒爷之后就一直怀不上孩子，而且小时候贝勒爷身体也不好，王爷为了积德就做了那次义事，后来贝勒爷长大一些身体果然好了很多，此后福晋也经常上山祈福，虽然这是源头，但是打那以后王爷福晋就经常救济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和困难的百姓，得到的赞誉倒是不少，不管怎么样，情愿相信有吧，至少还能有个盼头不是。”翠儿笑着道。
再过不久就要中秋了，市井热闹开来。中秋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是对于那些在大户人家打杂的下人来说和一般的时节没什么分别，多的也只是比平日更加的忙碌而已，这天张大婶本来要到市集采买些东西的，可是府里这几天忙的实在脱不了身，云儿和翠儿熟悉王府的布局，就被派去里屋帮忙了。
轻尘忙完手头的事情也快要正午了，这时候张大娘走了进来。
“小尘，来王府也好些日子了，还习惯吧。大娘平时比较忙照应不了你啊。”张大娘有点抱歉的说。
“已经很好了，张大娘。至少这边很安静啊，很少有人来，说实话除了厨房几个和云儿她们我还真没见过其他人呢，呵呵。”
“我就是担心你见着其他人啊，中秋近了，我买了点东西寄回去，你来，我带你去见个人。”说完张大娘牵着轻尘的手往外走去，绕过弯曲的亭廊，走过一片梅树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张大娘领轻尘来到一处马房前，围栏的马匹闻到生人的气味开始骚动起来，轻尘有点害怕的缩到张大娘背后，还没反映过来就听见后面喊了起来。“张大娘，这边。”轻尘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着深蓝布衣的年轻男子朝着她们这边挥手。张大娘一看便笑着拉着轻尘走了过去，由于没有见过府里的外人，轻尘一直低着头跟在张大娘背后。
“阿峰啊，听说你这几天要去南边是吧。”张大娘开门见山的说，两人说话的口气听得出来相当的熟悉。
“哟，张大娘，我还不知道的事情您就已经知道啦，真是不简单啊。”
“臭小子，贫嘴。”说着顺势打了名叫阿峰的一下。
“张大娘，这两天怎么没见云儿她们啊，这两丫头好久没来我这边了，云儿之前还嚷着要学骑马呢，怎么我有空了，她就不来了呀。这位是？”在看到一直站在旁边的轻尘后随口问起来人是谁了。
“小尘，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秦峰，马房的管事，他经常出府办事，我托他送过好几次东西回家了，你以后有什么信啊东西的也可以托他帮忙带一下的。”
“不是吧，大娘，你还真把我当成跑腿兼打杂的呀”秦峰皱着脸说。
“我叫秦峰，你是新来的吧，没见过你啊，你可以和云儿她们一样叫我秦大哥吧，张大娘很照顾我们的，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好了，能办的一定帮你办。”
“是啊，不用跟阿峰客气，大家都相处了那么久了就像自家人一样，以后要他帮忙的事还多着呢。”张大娘笑着说。
“见过秦大哥，以后劳烦秦大哥了。”轻尘微微施了一个小礼。说完抬头迎向秦峰，那样绝美的笑容让秦峰顿时傻了眼。怔怔的张着嘴巴不知道接什么好。张大娘扑哧笑出声来，对着满脸尴尬的秦峰道“小尘可是我的干闺女，你可别乱想啊。”秦峰借意咳了两声。傻笑不语。
“阿峰，你不是这两天要南下吗，我和小尘是一个村的，这次捎东西回去顺便帮小尘带封家书回去吧，小尘，你写好了直接给阿峰好了。”张大娘不忘交代正事。
“恩，劳烦秦大哥了。”
“不用客气啦。”秦峰抓抓头表情有点别扭，还没从刚才失神的当口回过神来呢。
“好了，小尘，我们走吧，这里虽是马房，人不多，但是让人看见了总不是很好。阿峰，就这么说定了，等小尘写好了就直接给你了哦。”张大娘拉着轻尘往回走去。
“哦。”秦峰还在原地为自己的失态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