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独坐房中,想着三娘或许如福王府的隐士那样已命丧九泉,和她的那一别可能真的成了永别,心下不免黯然。短短数月,竟有诸般变化,对于未来我忽然有了一种无措和畏惧。
傅思星对傅怜星绝不单纯的宠爱,让我的处境一下子尴尬起来:我是他的女儿,同时又是一个缺少父母关爱、28岁的成熟女性,他在身份上是我的父亲,却又是个对我疼爱有加、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男性魅力的英俊男子。他经常性的亲昵举动,让我不得不苦苦抵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诱惑。现在最让我担心的就是,如果长期面对这样的他,自己会不会有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郁闷地想着这些心事时,我的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着,感觉桌面坑坑洼洼的,低头一看,竟然刻着字,移灯过来,看那字迹十分清晰,密密麻麻的全是“姐姐”两字。我心儿一跳,猜想必是天儿也曾宿此间,思及我时在桌上刻的。他如果走这条路,那就一定会去看他的父亲,几时去的?现在会不会还留在那里?想到这里,我坐不住了,到隔壁找到傅思星,对他说现在要单独去一个地方,可他坚决反对我一个人上路,不得已只好由他陪着我,两人两骑朝目的地奔去。令我失望的是,在那里根本没有见到天儿,但由坟上新堆的土和边上一些散乱的花知悉,天儿他一定来过这里。
沮丧地和傅思星一起回到客栈,天早就黑了。回到房间,傅思星也跟着走了进来,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半晌慢慢说道:“宝贝儿,你变了好多。”
我闻言一惊,自己表现得和那个傅小姐可能相差太多,他会不会就此生疑呢?我走到桌边坐下,幽幽叹道:“爹,女儿自出棺,过往的很多都不记得了。入王府前皇上找了许多人教我学这学那,所以我与以前肯定有很大变化,爹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我呀?”最后一句撒娇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出了口。
“怎么会?”他急忙辩解道,“宝贝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我害怕他那样的眼神和两人独处时的暧昧,便以吃饭为由,叫上杜子坚和影,四人一起下楼用餐。
杜子坚外表依旧是冷冷的,但眼里的冰霜却在这几天慢慢地融化了,偶尔还会有个笑容。晚餐时他就对我露出个难得的笑脸,一句“终于不和你为敌而是并肩了”,惹得傅思星对他直瞪眼。而影确实象个影子,非必要时是不会开口的。
夜半时分,我被一阵打斗声惊醒,欲待起身,却发觉浑身绵软无力,可能中了迷药。很快,数声惨叫后,外面恢复了平静。没一会儿,傅思星走了进来。他点亮桌上的灯,来到床边,见我睁着眼便问道:“几个毛贼,没吓到吧?”我见他一身短打扮,估计起得比较仓促,想想这一路上他也没休息好,便隐瞒了迷药的事,对他说:“没事,我现在不怕这些了。爹你赶紧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赶路吗?”他弯腰摸了摸我的脸,又亲了亲我的额头,转身走了。
早起时迷药的劲已经过了,我洗漱停当,换了身傅思星给我买的淡紫色裙衫,头上插了朵同色的绢花,看着镜中人儿肤若凝脂,眼若秋波,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深深浅浅的喜悦来,可一对上傅思星那不能自拔的眼神,又不由得多了几分忧虑和焦躁。
客栈里没有留下夜晚打斗的痕迹,只是老板更加殷勤了。我估计这个丑陋的男人可能想从我身上发笔横财,所以才有上次的夜捕和今次的夜袭。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就没有找他的麻烦,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几个便又踏上了路途。从初遇天儿的那个小树林里穿过,马车沿着条小路一路照直驶去。
二十天后的上午,我们终于到了傅思星所说的好地方。跳下马车,映入我眼帘的竟是一幅深藏记忆里的山水画面:双峰耸立,青松飞瀑,云蒸霞蔚,我不自觉地吟出了那首诗:“红罗被衾冷,梆声刺妾心。衣带日渐宽,只为思君情。”话音未落,就见到傅思星俊面一冷,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自父女相认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沉下脸和我说话,那个玉瑶是何等人物,能让他这样?
“爹,女儿在去京城的路上捡到了一块丝帕,上面绣的就是这里的景色,还有这四句诗。怎么,爹你也知道这首诗?或者认识写这首诗的人?”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什么丝帕?给我看看。”傅思星朝我伸出手。
“我早扔了,又不是什么宝贝,留着也没用。”
“宝贝儿,有些事知道了未必会快乐,等时机成熟时我再慢慢告诉你。”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痛苦郁结的神情,令我不忍目睹。
“属下神风堂堂主风、神云堂堂主云、神雷堂堂主雷、神电堂堂主电恭迎帮主、副帮主。”四个红衣彪形汉子走到傅思星和杜子坚跟前,跪下行礼。傅思星对他们抬抬手,四人立时起身。他牵着我,走向他们带来的队伍。看着眼前跪着的那一片鲜红,在这巍巍青山中宛若一条崭新的血痕,我的心里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红色,看似喜庆的颜色,却也是血腥的象征,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傅思星的。他侧头看看我,不明白我为何突然紧张,但还是把我搂入怀中,朝着前面停的轿子走去。
四名轿夫抬着轿子如履平地般飞快地向山上跑去,我偎在傅思星的怀里,心情却无比沉重。这里应该就是红衣帮不为外人知晓的帮址了,我该如何把这里的一切传送出去?杀戮会不会因此而开始?抬眼接触到他专注的目光,我的心猛地一紧,这样的男人也算是人中之龙,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对付的敌人?
轿子在两山之间的平地上停了下来。有人撩起轿帘,傅思星先下了轿,然后小心地把我扶下轿子。我环顾四周,发觉这块平地就象是架在两山之间的桥梁一样,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两侧的山峰更是犹如刀削,寻常之人根本无法上得峰顶。红衣帮的总坛设在这里,也是煞费苦心。听到边上一干人等吃惊的抽气声,我看看傅思星,他对我笑而不语,估计这些人是没见过他们的帮主对谁这样殷勤过吧。
走进一侧的山洞,洞口虽小,里面却豁然开朗,几十支火把将山洞照得雪亮,居中一条红色的毯子,蜿蜒延伸至北面数十级台阶之上,一把鑲金嵌玉的椅子摆放在正中。傅思星拉着我走了上去,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手没有放开我的手,我只好站在他的身边。随后进来的杜子坚和影也走上来,分立他左右,看到风、云、雷、电和其他帮众陆续进来参拜,他清清嗓子说:“各位兄弟请起,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我的女儿怜星,大家今后见她一如见我。她是我这一生最珍爱的人,这样说吧,如果我和她同时遇险只能救活一人,你们只许救她,不许救我。都听明白了吗?”
下面一片沉寂,杜子坚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帮主说的都不明白吗?要不要我来解释一遍?”
“属下们明白,只是帮主他…”风云雷电等人显然没有想到傅思星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我更是没料到他对傅怜星的情竟有这样深,想到自己的立场注定要负他,心里不由大恸。
“参见小姐。”下面红红的一片,象是我一颗滴血的心。我摇摇傅思星的手,对他轻声说:“爹,女儿累了。”他忙起身,交待了杜子坚几句,扶着我朝山洞深处走去。
他见我脸色苍白,以为我真的疲累不堪,便打横抱起我,一边还自责道:“宝贝儿,都是我不好,把你累成这样。”我闭上眼睛,忍住了几欲夺眶的泪。
早有婢仆把房间收拾好,他把我放到床上,替我脱掉外面的衫子和鞋子,摘下头上的零碎花饰,又顺了顺我的头发,自己坐在了床沿。
“爹,你去忙吧,刚回来肯定有不少事等着你处理,我睡会就好了。”我从他双手中抽回手,推推他的身子。
“好,好,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等会来叫你吃饭。宝贝儿,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切安好。”说完执起我的一只手送到他的唇边轻轻一吻,帮我盖好被子,放下帐子,这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