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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肆夺魁计(十二)
如花愈发的怯场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庄孝蓉已经唱完了,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评审们开始举牌。除了牟千缎以外,剩下的人都举了画有一朵花的牌子。
有花的牌子代表顺利通过,而月亮的牌子则是淘汰出局。
如花战战兢兢的走上台,和仪态高贵的庄孝蓉擦身而过。庄孝蓉看了一眼她,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如花感激的点点头,小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角。
阿三率头鼓起掌来。牟千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但仍是淡淡的拍了几下手。
坐在最左边的知府大人摇起了头,拈着胡须,道:“这个不行,不行。不够大方,不如方才的那个庄……”
阿三抢道:“本殿下倒不这么认为。所谓仙女不一定就要仪态高贵,大方清雅,像这个丫头一般亲切可爱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知府大人闻言,微笑着缓缓道:“是,是,是。”
如花走着,走着,忽然——
只听得“啪”的一声,她被地上杂乱的彩带给绊倒了,脸先着地。
底下的人开始哄笑起来。
阿三连忙站起了身,快步走到了如花的身前,急切的问道:“没事吧?没事吧如花?哦……好如花,不哭不哭。”
“我没想哭。”如花站起来,拍拍土,说,“但是……膝盖很痛。”
“好好好,不哭不哭。”阿三揉着她的脸,“咱们不参赛了,走,咱不当小仙女了。”
“现在还可以退赛?”如花眨眨眼。
“当然。”阿三微笑,眼睛微微眯起来,“你做我的小仙女就可以了,不需要做这个小仙女。”
嘈杂的人群忽地微微安静了下来。
如花脸红红的仰头看着他。
阿三拉起她的手,朝台下走去。
仙婶这才回过神来,喊道:“三殿下……您还要做评审呢……三殿下……”
“对不起啊仙婶。”阿三扬扬手,“我有家事。”
仙婶惊讶的张大了眼,“哎!那是殿下您的未婚妻吗?”
知府大人一听这话,满头冷汗。
阿三点了点头,蹲下了身,对着如花道:“膝盖很痛的话,就上我的背吧。”
如果说如花现在不觉得幸福的话,是骗人。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阿三的背,然后头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轻嗅着他身上美好的味道。
身后,是目瞪口呆的人群,还有星光灿烂的夜空。
“花儿啊,该减减体重了。”
“你应该增增了。你太瘦了。”
“其实胖也有胖的好,至少摸起来很舒服。”
“死去吧。色鬼。”
这是他们在惠州城待的最后一夜。
第二日一早,皇帝一行人启程回京。
来时是五个人,归时……是六个人。
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又美丽又有才又温柔的,叫庄孝蓉的,女人。
昨夜的小仙女毫无疑问是庄孝蓉胜出了。当她淡淡的笑着接受众人的交口称赞的时候,她决心要等他一生的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他对她耳语,说他是帝,要接她回宫。
他说他要娶她。
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哦,他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先是惊,再是喜,最后流下泪来。
远远的,还可以看见阿三背着如花前行的身影。
身后,啪的一声,大朵大朵的烟火倏地绽开,将夜空下的人间映照的亮如白昼。
这一日阳光晴好。
阳光里流淌着春意。
春意就绘在每个人的眼中。
一辆马车缓缓行走在树林间。
马车间有一匹马,马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顾如花和李如殷。
“因为爷只娶你一个人了,所以你要给爷生很多很多孩子。”
“有多多?”
“怎么着也得一年一个吧……”
“会很累的。而且……我肯定会越来越胖,倒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了。”
“嘿……一个男人要是真喜欢一个女人的话,是不会在乎她是胖是瘦的……”
“说得好听而已吧……”
“怎么会……爷说只喜欢你一个,就只喜欢你一个……”
一旁,红叶在装聋。
春风拂来,他只觉得很冷,而且身体很麻,拍一拍胳膊,满地的鸡皮疙瘩。忽而又有些悲伤,想起了某个女人。是哪个女人呢?正在妓院里受苦受难,眼睛被戳瞎了的瑶风?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美艳动人的白草公主?
马车里。
谢九在装睡。
庄孝蓉轻轻倚在皇帝的肩上。从窗外映照进来的光影在她柔丽的面颊上掠过,深深浅浅,却掩不住她眸中的光晖。她在给皇帝唱歌,唱的是《早朝大明宫》。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晓苍苍。”
她的声音很轻,宛如是山间小溪一般,柔柔的击在石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皇帝闭着眼,轻嗅着她的发香,和道:“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庄孝蓉微微一笑,“剑佩声随玉犀步,衣冠身惹玉炉香。”
皇帝续道:“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他歌罢,目光深情的凝视着庄孝蓉,然后,缓缓的,唇接近着她。
木窗之外,阳光正好。
可是,此时此刻,京城之内,李禛殷的心情并不好。
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丁在大街上和太子的家丁打了起来,闹了个满城风雨,还因为……还因为他在惠州安排的人——知府田桂生——告诉他说了“小仙女”比赛上阿三和如花的事情,田桂生还说,皇上已有意回京后就给他们赐婚,一年之后,待如花的孝期过了,便让他们成婚。
李禛殷不禁恨起了如花。
这女人,看上去那般的纯洁可爱,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水性杨花。
可是,即便他这样想了,他依然很难受。
知道了这事后,他整整一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合不上眼。早晨醒来,只觉得肚子涨的很,吃不下任何东西。看折子时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总是走神,经常连身边的人在叫都听不见。
他有些阴郁的想,他果真是为了那个丫头着魔了。
可是……
可是……
可是……他该怎么做呢?他又怒,又急,又恨,又悲,可是他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这时,他又迎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就在他走神之时,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从书房外闯了进来,口中喊道:“爷,爷!王妃……王妃自缢了!”
自缢……他瞬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纪惠妃惨死时的模样。
“谁?是哪个王妃?”他强自镇定的问——虽然已经约摸猜到了答案,但他有些不愿面对。
“宁王妃……身子已经在房上悬了两日了……”家丁的语气有些无力。
果然是。李禛殷一阵恍惚,只觉得大脑里瞬地一片空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一下子抽光了他的所有心绪,快到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两日了。两日,他和冒碧水新婚燕好,从未想起过宁潇仪。两日不见,她死了。
似乎是她先对不起他的,又好像是他先对不起她的……
唉。谁对得起谁,谁对不起谁。谁又说得清?
如今,人死了。怕是更说不清了吧。
人活着,总想着要去争,如夺魁——夺科考的魁,夺选美的魁,夺官场的魁,夺后宫的魁……
争来争去,无休无止。
时光浩荡而来,卷起千层波,万层浪,浩浩汤汤,不知来处,不知去向,只知道它来了,我们措手不及,只得站在原地,摆着还来不及收回的算计别人的表情,眼里有些未知的情绪在沸腾,但也只是一瞬罢了,浪盖过来,淹没了我们。
争啊争,忘啊忘。爱啊爱,恨啊恨。
有人叹息,有人得意。
有人死,有人生。
其实只要对得起自己,便好了。身后之事,自由得身后之人去评说。
是非成败转头是空,旧事都随了流水,载了谢了的春红,去匆匆。
总是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争来争去,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明月半墙时,冷风穿堂而过,红烛摇动,转瞬即灭,这才明白,君临天下的快意哪里抵得上那人的如花笑靥。
可叹你我早已擦身而过,就如那肆虐着绽放的曼珠沙华一般,花叶不相见,自此生生相错。
【夺魁计】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