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绚烂(1 / 1)
烈日正中,塞外寒风中却能晒得人头皮发烫,而现在新月如钩,又冷得让人锥心刺骨。玲音饥肠辘辘地被绑在校场中央的旗杆上,一日未进水食,口干唇裂,喉咙嘶哑地呻吟:“水……水……”她脑海一片空白,家里的事情已如前尘往事再也记不起来了,恨不得有人把自己一刀结果了事。
“谁?”似曾相识的声音,坏坏地调笑,“我是拥有小兔子的人。”
“水……谁?”玲音听到迷蒙地反问,下意识地掀开沉重的眼帘寻找声音的主人。
“水?你要水?”声音的主人好像故意拿两字相近的谐音捉弄玲音。
一大碗清水端来玲音面前,汪汪地诱人,她两眼紧盯碗里的水,张口啊啊地索要。一根筷子沾水点在她唇上送入几滴,然后端碗到她嘴边让其吮吸着细流入口,他仿佛生怕长久缺水的她呛着,耐心地循序渐进地喂水。
一碗水眼看见了底,玲音才晕沉沉地抬头看给他喂水的人,她道:“你是谁?”她明明听见了刚才有人唤自己“小兔子”,可是眼前的人却不是她要等的人,而是个从没见过的冷眉冷眼的书生。
书生也不答话,眼神和看空气一样,端碗走了。
“看来刚才是我的幻觉,‘他’不可能再回来唤我‘小兔子’了,而刚才给我水喝的冷面书生也不会叫我‘小兔子的’,都是我的幻觉……”玲音黯然神伤地望着书生远去的背影想。
打远处来的两名巡逻兵还跟那书生施礼,交头接耳地朝玲音这边面前走来,她赶紧垂下头扮昏迷状,两名士兵还在她面前停下争论起来。
兵丁甲说:“你知道今晚又潜入了奸细了吗?我乍听到消息还没回过味来呢,就又听说他都被乱刀砍死,剁成肉泥了!”
兵丁乙说:“我怎会不知道啊!我就说这事可邪门了!我当时就在场,那奸细长的高大威武、面无表情的,被我们逮住了拿兵器一指,他也不说话也不反抗,一声令下,弟兄们可都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被砍得血肉模糊,可是尸首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兵丁甲:“你别瞎吹了!这个我可没听说!你就是嘴大爱胡咧咧!”
兵丁乙:“你可别不相信!你知道灵嵛雪山的怪事吗?王爷看着半山腰有群来路不明的人挡道就下令杀了,据说有俩女的是龙女,当下就化回原形飞走了。有俩男的,一个跳下悬崖,他下落不明我还理解,可是另一个被乱刀砍死的,据说那尸首也是众目睽睽下消失的……”
兵丁甲:“还能有这样的事情?这不和今晚的事情一样的说法嘛!你别听信些有的没有的,这不还有个被王爷从灵嵛雪山带回来的小子绑在柱子上呢!难道他也有什么神通?现下还不现形飞了去?”
兵丁乙:“……可别说这些了!赵王爷昨夜连夜启程上京讨要粮草去了,听说咱的存粮不足半月食用。而且皇帝连下三道圣旨,非逼王爷带大军从边疆撤回京城护驾!”
兵丁甲:“什么护驾?你可别胡乱猜测!皇上是思念子侄,邀请王爷回去参加太后的寿诞,顺便定下他和珍珠郡主的婚事。”
兵丁乙:“带三万精兵去贺寿?谁信啊!天下汉人都造反得多了,什么白莲教、明教,这个教那个王的……蒙古鞑子压不住了!”
兵丁甲:“别说了!不想活了!你这是大逆不道,要杀头的!我可什么也没听到,先走一步了……”
兵丁乙:“哥哥,别走啊……小弟这就看咱俩人在才敢说的,谁不是看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才给蒙古鞑子扛刀的。我们东四营前锋成康泽将军就经常说‘反了就反了,大不了二十八年以后又是条好汉’,那份豪气绝对是少年英雄!”
兵丁甲:“闭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明早还要操练昨日新招的兵丁,我要去栅门交班回帐睡觉了!”
兵丁乙:“你看啊!这不昨日又强征兵丁了,又要有多少妻离子散!哥哥啊,不是为弟的说你,你这也太没种了……”
……
等这一长一幼的两个兵丁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玲音才敢稍微抬抬头。
“呃……”玲音喉咙撕出音节。她挣扎了几下,奢望活动僵硬麻木的四肢,但是徒劳无功。
“乱刀砍死”这四个字让她想起一个人,而中午蒙胧中听到的声音也让她想起同一个人,此时心底冉冉升起星点希望。“是他吗?不,不会是他了……无论是跳下万丈悬崖,或者被乱刀砍死,都不可能生还的……”玲音否认自己荒唐的想法,闭上眼深深地体味心底的疼痛流淌。
“死……死小子,你给我醒来……嗝……”杨安醉醺醺地走来,叫嚷,“上头吩咐,你明天和新兵一起操练,现在滚回去睡觉吧!”
玲音听见杨安来了,不敢睁眼,闭目假寐。
杨安抱着酒坛打嗝,一摇三摆,没由来地怒吼:“喂,你听到没有!跟我装聋作哑,找死!”他举起酒坛朝玲音砸下,呲牙裂嘴地凶相毕露,仿佛要把蒙古人骑在头上的怨恨全部砸在瘦弱的玲音身上。
玲音被捆在旗杆无法闪躲,眼睁睁地承受这致命地一击。酒坛挥近,她眼睛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突然就有只大手把她埋入温暖的怀抱,哗地酒坛碎在他背脊,碎片几乎划过她的视网膜。
剑光掠影,杨安的喉管扯出极细的红线,他不及惊呼就倒下。葬海提剑立于倒下的杨安之上,他只是割破了他的声带,让他失声暂时昏迷,而没有取他性命。葬海看着抱住玲音的陌生男子,这是他们第二次晤面了,上次在灵嵛雪山暂且不论,而刚才他们都是同时同地一触即发,可这男子的身形竟然比自己还敏捷几分,他不禁冷淡地问其名号:“你叫什么?”
陌生男子绚烂的眼睛直视玲音,月光仿佛纳进他瞳孔,他暂不理会葬海而关切她,轻笑地问:“小兔子,还好吗?”
玲音完全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心情激动地难以自持,眼角滚落两滴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