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1 / 1）
逸王府外。
一个青衫男子站在那里，微仰着头。细看来，男子的脸型和眉眼间与逸王颇有几分相像，一样的高贵，不过少了逸王的慵懒，多了几分洞晓人情的精明和君临天下的气势。“啪！”男子合上扇子，阔步迈入逸王府，竟无人阻拦。
“辉。”男子出声。
一身玄色劲装走在府里的男子闻声停住，向持扇男子行了一个浅浅的礼。
“墨夜在？”男子竟然直呼逸王名讳。
“是。”辉点了点头，青衫男子笑了笑，道：“行了，下去罢。”辉这才再行礼离开。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月园。青衫男子直奔月园而去。
月园里的植物一直被照料得很好，各色繁花应时而开，一年四季总是一派繁华有永远不失幽雅。倘若不知情的外人来，看到这比御花园还要繁华精致的园子，说不准还会以为逸王有称帝野心。
他确实有。不过，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母妃被奸人设计，父王竟不相信母妃，下令处死她。那个时候起，他就怀着对父王的怨恨想要毁了他最珍惜的……他的江山。
可是后来王兄，也就是太子，竟然在父王驾崩之时伤心过度而亡。
他才不信。太子对父王再敬爱也决不至于伤心过度而亡。那个人对于情绪的控制一直都很好，而且……太子他，也并不是那么爱父王。
他早就知道，宰相觊觎皇位已久。
母妃就是被宰相的妹妹虹妃司马唯设计害死的，那个时候，他的餐里就被下了毒。
墨夜不是傻子。他知道，司马略是想让自己的外甥，虹妃的儿子，北安三皇子登基，然后以新帝年幼，不通政事为由，代为摄政。
所以，母妃死后他便一直败坏自己的名声，处处诽谤那些大臣们，狂妄又糜烂。这样，他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他做的那些事情，一直都只是为了保存自己，然后等待着给设计母妃的人致命的一击。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想要的，就是夺过父王珍惜的，宰相算计的……皇位。
但是什么时候动摇了呢？
是在遇见那个叫无伤的女孩子之后罢。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那么冷漠，那么淡然，像是久经世事一般。
听说凌苍待那个女孩疼惜至极。他不想自己重要的棋子被别的人……还是个女人……给抢先了，于是他调查那个女孩的来历。
对着那些资料的时候，他冷笑。真是一个心机够深的女人。没错，女人，有如此心计，她，根本就不是孩子。凌杰也是知道的罢，却没有戳穿那个女人的谎言。
也许是那个谎言太完美了呢。
后来，终于见到她。
她始终侧着头望着窗外，不看他一眼。真是难得，从来没有女人能够如此无视他，这个女人，是第一个。
离开的时候，她遗忘了一朵白色木槿。
他看见楼下的凌苍，对着她露出那么无私，那么幸福的微笑。
真难看！
是嫉妒罢。
嗯。嫉妒了呢。
那个女人……竟然会有那么美好的笑容。
他想要。
那个女人果然厉害，居然能够把凌苍弄到秋千上去。如果叫京城里的闺秀们知晓了，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有趣。
凌苍发现了他，仓皇逃窜，那么狼狈。他笑，从来没有笑得那么畅快过。
那个女人对着她笑起来，那么美好，一时间竟让他忘了所有的事。她说：“逸王爷，一起玩。”该死！那么美好的笑容面前，他竟然无法拒绝。
他上瘾了，对那个女人的笑容。于是他去苏予的府上去的越来越勤，因为无伤常常到他府上去。
而司马略那个老贼，竟然猜到惜芳楼并非单纯的教坊，于是他从苏予的府上赶去，以纨绔子弟的方式解决了那些闹事的狗。
竟然看到无伤和老贼的儿子在一起！方才她还在苏予府上的！
莫名其妙地心烦。因为司马略动了他的人。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辉说，“无伤小姐回府并不路过此处，应该是特意为了王爷的安危而来，让她一个人回去，这样做好么？”听了这话，心情竟然莫名大好。
什么时候起，兴趣，变成了喜欢？
他借着凌苍要成亲的理由，把无伤接到了自己府中。很勉强的理由。将军府岂会养不起一个女人，只是，他讨厌那个公主对她不善的眼神。
那个女人……她的冷漠只是表象罢。
她居然会为他缝制衣服。她说：“紫色更适合你。”于是他换下了一直以来为祭奠母妃而不曾改变的白衣。只因她一句话。
他承认，他爱上她了。
他不再留恋勾栏酒肆，对于惜芳楼的情报他不再亲自去取，也不要魅来传达，外面的世人都知晓，风流成性的逸王为了凌苍将军的义妹改了性子。他听说了，竟感到高兴。
可是，最后却失去了她。
墨绝明明只见了她一次，却莫名地要封妃。
他不甘。
他去寻她，却只得到了她中毒消失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什么都好无聊。他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是思念，思念那个站在夜空下满怀忧伤的人，思念那个笑起来可以令天地失色的女子。
他画了很多画，都是她。
却都不是她。
用尽了心力去画出的画，总比不上真实的她，总嫌画不好，无论如何都画不出她的美，和她的忧伤。
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地力不从心啊。
后来，听说惜芳楼在无伤失踪后买了一个女子，那气质跟他像得很，而不知怎的，魅竟然在她的地方自杀了，很明显的自杀，而那个女人，不见了。
他有预感，是她。
于是他派辉去追寻那女子，等了很久，辉回来，带回一个令他失望的消息。
墨绝来了。他来道歉。
他说，他早就发觉，墨夜的志向不在于称帝，他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真心，才故意封那个女人为妃，以为他在失去她的时候能够醒悟。结果是多此一举，还办了坏事。他说，他觉得那个女人没死，她只是想利用墨绝报仇。
他才知道，墨绝竟然也查到了无伤的身世。
他确实知道了，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当什么皇帝。他只想要他的无伤。
墨绝说，他会帮他找回无伤。于是，他帮墨绝。
他有治国之才，投入全部的精力去处理那些繁杂的政事，希望借此忘记无伤，却常常想起他们在一起讨论国事的样子。真切得像在昨天。
“王兄。”青衫少年唤醒沉醉在花前的墨夜。
“哦。你又有什么事？”
“没事不可以来吗？你啊，总是看这些花，就因为这些花是那个女人的？”
“嗯。”
墨绝顿时无话可说。那个女人，他见过两次。是个美人。很美，他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她，应该是很聪明的罢。他喜欢，但是不需要。那女人很冷漠，对他来说，还是更温婉的善解人意的女人更合适。
“那个女人……真的这么好吗？”墨绝问。
墨夜笑了笑，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墨绝确实不懂，他再爱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到这种地步。王兄处理政事明明很理智，为何会在感情上如此执着？
真是可怕。
“王兄，听说，昭戈帝商羽请了一个女人回宫作客，据说那女人颜色无双，宛若月宫中的仙子，冷清，却美得不可方物。会不会是……”
“你说的是真的？”墨夜这才转过头，目光从花上转移到他可怜的皇弟身上。
“所以，这出使昭戈的活儿，非王兄莫数了。”墨绝笑嘻嘻的说，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
“王兄！”墨绝匆匆赶进月园，就看见站在花前的墨夜。
这个时节还不到开花的时候，但是月园里已经有些墨绝不知道的花在开了。
“王兄可真行，听你府里的下人说你回来都还没休息就直奔月园了。”墨绝笑着走到墨夜身边，墨夜看了看他说，“你啊，我等下就进宫禀告了，你却这么迫不及待。”
“咦？王兄？”墨绝有点奇怪地望着墨夜。
“怎么了？”
“王兄你以前站在这花面前的时候，别人跟你说话你从来都不看别人的。”墨绝一副见鬼了的样子，墨夜却疑惑地皱起眉头，“是吗？”。
“王兄，此行可曾见到那名为荒的女子？”
“嗯，见到了，确实很美。”但看那远远的背影就知道。
“不是无伤？”
“无伤……是谁？”墨夜奇怪地问墨绝，后者一脸不可思议。转而反问。“王兄可曾记得这花是何人所栽？”
“苏予啊。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送来这么多花，记得当时还附带着带来一个花匠。那花匠倒非常人，一身好武功竟然是为了修剪花枝，气质也非寻常。但是……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总觉得有种感情无所依附。”
墨绝若有所思。
“无伤是谁？”墨夜没有忽略墨绝方才提到的无伤这个名字。
“那个……那个是我前些年封的一个妃子，后来失踪了。”墨绝这么说倒也没有说谎。墨夜笑了笑，打趣他：“你的魅力还不够啊，若是本王，哪会有女人愿意离开？”
墨绝笑了笑。
光从天空倾落。
无伤……好悲伤地名字。念起来，就觉得心里很疼痛呢。
呐……眼里流出来的是什么啊。
“绝，我是不是……喜欢过那个叫无伤的女人啊？”墨夜突然问。
可是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回宫了罢。嗯。他是皇帝啊，毕竟还有好多事要忙。当初自己到底是被蒙蔽了双眼，才会想要夺皇位，那种累人的差事……
绝今年多大了？快二十二了罢，自己也快二十五了呢。
墨夜看着那些花儿，莫名地心底里的哀愁像是着了魔的植物，疯狂地生长起来。奇怪，总觉得这里应该站着一个女子才是。
“她是谁？”墨夜看到辉抱着许多画轴往外走，拿起一副来展开看。很熟悉……却记不起是谁。
“是王爷爱过的人。”
“哦？为什么……不记得？”
“因为……王爷思念她太久了，累了，病了一场，就全忘记了。”辉别过头去。
“你在撒谎吗？”
“没有，只是……替王爷感到难过。”
墨夜笑了，伸手擦去辉眼下一点泪，“你是男儿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个什么！我都没有哭啊。”
“嗯。”
“这些画，是我画的吗？”
“嗯。”
“我看着就像。那女子一定没有这画上的美罢，本王的画啊……从来都只画美好的东西。”墨夜笑着，温柔优雅的笑，可是笑容的深处，却含着莫名的忧伤。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罢。
“本王的画，辉要怎么处理呢？”墨夜笑嘻嘻地抱起双臂看着辉。辉低下头去，“皇上今日下令，关于那封妃之后就失踪了的无伤，不许再提起，若有违，按收入罚银。这些画……也该毁掉了。”
“绝还真是小孩子啊，不就是被甩了吗？看来是我今天刺激到他了。不过……那个女人没有跟本王私奔吗？辉？”
“没有，她是一个人失踪的。利用了王爷您之后就不见了。”
“哦。这样啊。”
“嗯。”
“封妃之后失踪的，看来是本王先跟那女人在一起的啊，绝欠我的呢，改日要他补偿我才行。”墨夜说笑着，又摇了摇头，“算了，既然是她利用了本王，本王也挺没面子的。算了。”
“那我先下去了。”辉说着，退下了。
墨夜眸色变得深沉，一双温柔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无奈。“辉，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不是这样的罢。因为我心中的疼痛，并不是被背叛的痛苦。我的心里，没有愤怒。
不过……罢了。
既然已经忘记了。
这样……也是她希望的罢。
只是……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你可知？
不过……若，这是你的意愿，那么，我愿成全。
满园的花尚未到繁盛时候，但是看着看着，却想到将来风欺雨弄，百花凋零的场面。真是悲观啊。
“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叹息一声，仰头，明明还是白天，月，已经升上来了呢。
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