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枪伤不比一般创伤,在没有医疗条件的情况下,饶是木宴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也无补于事。第二天,她的伤口出现了轻微感染。
BADA跟着厉延泽走进房间,她刚从安辰那里出来。木宴伤势严重,昏昏沉沉,也不知道BADA有去看过她。
BADA的出现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按理说现在厉延泽被困,处境凶险,她是厉鸿安插在厉延泽身边的人,早该回到厉鸿那边去了。
厉延泽关上门走过来,“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BADA径自往沙发里一坐,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残茶就喝,“你们出门后没多久,厉绅就来把我带走。他在D区的宾馆开了个房间,叫我先暂时住下。可能是因为之前给他们提供的情报吧!他们还算信得过我,没有限制我的行动。所以等厉绅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我跟毕雄说是厉鸿有话要我传给你,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那么,你来干什么呢?这时候来见我显然是不明智的。万一鸿老头以为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怎么办?!你可不是这么莽撞的女人。”厉延泽没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焦躁。
BADA闻言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艰涩地开口,“你们应该事先准备了应对方法了……对吧?”
厉延泽看着窗外驻守在别墅四周的人,神色很平静,“走之前我吩咐阿申带人随后跟上,一旦毕雄轻举妄动就立刻进行围剿。但过了这么久,阿申那边还是音讯全无,应该是在途中被拦截了吧!现在我们跟外界完全失去联系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可能有内贼吧!”厉延泽懒懒地伸展了下手臂,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也不见他有多沉重,“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想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不出有谁会是内奸!”
“……不是我做的!”BADA轻声道。
“我没怀疑是你,这些事你不可能知道!”
“……”
“鸿老头向来有笼络人心的手段,这次是我大意了……”他忽然飞快地瞟了BADA一眼,然后迅速将视线移向窗外,有些别扭地道:“抱歉,看样子我没办法继续把你留在身边了!”
BADA摇头,“我最坏也不过是回去厉鸿身边,没什么大不了的……”
厉延泽收回外眺的视线,看她一眼,靠在窗台上说:“你这两年也算帮他做了不少事,如果你开口,他说不定会放你走!”
BADA笑了起来,起身走过来搂住他脖子,“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替别人想,还是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成王败寇,如果最后还是无法取得联系,我会让他们投靠厉鸿,一切由我一人承担!” 厉延泽撇撇嘴,一脸无所谓地道。
笑容僵在脸上,听了这话的BADA蓦地怒了!
她一把推开厉延泽,厉声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现在都还没怎么样你就已经准备好要放弃了?你是懦夫吗?!”
厉延泽怔住,他从没见过BADA发火。一直以来她都是乐天的,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事,她都会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做得很开心,似乎没什么事能令她烦恼。她事事顺着他——如果有一天他说要纵火,她一定会一本正经地指出这样做是不对的,然后眉开眼笑地去帮他买汽油——她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他做了多离谱的事,她半句重话都不曾有过,更不用说像现在这般发脾气了!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BADA静默了一下,咬着嘴唇,有些失措地低下头去。
厉延泽上前一步,推了下她的脑袋,不满地瞪她,“吵死了,不过是随便说说,我怎么可能让鸿老头如愿?!”
她抬起头,他正用一种“你是白痴吗?连这种话都信?”的痛心疾首的表情斜睨着自己。她一愣之后随即失笑,有些心虚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厉延泽不禁莞尔,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凝视他半晌,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来,“你会恨我不帮你么?”
厉延泽微微错愕,没料到这个向来圆滑的女人会问得这么直接。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很义气地拍拍她肩膀,“不会!就算你想帮也没这本事。你从没害过我,就凭这一点,我一辈子当你是朋友!”
说完后发现BADA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欣慰、苦涩、凄凉、悲伤……
“……你在想什么?你可别去给我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厉延泽戒备地道。
BADA“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我可是很怕死的啊!何况厉延泽不可能就这么玩完的是不是?!我对你很有信心啊!”
厉延泽眼神复杂地瞅着她,她很努力地在笑,但那表情却比不笑更让人心情沉重。
“能拥抱一下吗?最后一次,抱抱我!”她笑着说。
厉延泽也笑了起来,俯身在BADA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抱住她。
两人都很清楚,这次碰面后,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生死别离,所以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彼此相拥,最后一次真切地感受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不可以输给厉老变态,知不知道?”BADA将脑袋搁在厉延泽的肩膀上轻声道。
“……”
“知道吗?”她执拗地追问。
“……知道了!”
“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接我回去好不好?”
“好!”
“……”
“……”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嗯!”
“我们是朋友对吗?”
“当然!”
她满意地闭上眼睛,“谢谢!”
厉延泽松开手,以一脸看怪物的神情看她,“谢什么?”
“嗯嗯,”BADA摇摇头,“没什么!”
她伸手把一缕散落下来的发丝掖回耳后,再抬头的时候对着厉延泽露出一个比五月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褪去了平日的俏皮狡黠,这个笑容显得尤其真挚清澈,她的身周似乎有淡淡的光华浮现,那样的明媚耀眼,温暖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当时的厉延泽还不明白,她对他那样笑的时候,有些事已经再难挽回!事实上,总会有这样一些事,即使时间倒回去一千次、一万次,结果都不会改变,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
那一笑绽放了她一生的热爱和执着;那一笑纯净得直达灵魂,幸福而甜美,在很久很久以后依然烙印在他心中,成为永远不能忘却、也不想忘却的记忆……
*** *** ***
那天晚上,一队训练有素的人与狂影的成员在别墅前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听到外面动静的厉延泽踏出房门,安辰迎面走来,表情怪异,“接应你的人到了!”
“阿杰联系上了么?是谁的人?”
“是桑九,应该是谭明得到了消息!”
厉延泽手中的枪“喀嚓”一声上了膛,冷笑一声,“那还等什么,是时候大干一场了!”
赶来支援的桑九一行有备而来,枪炮弹药齐全。屋内被困了两天的人们也是憋着一口恶气,一得自由,立刻如猛虎出闸般与赶来接应的弟兄们前后夹击,将留守的人打得落荒而逃,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木宴和几个伤势较为严重的人当即在两位医师的照顾下被送往最近的医院接受救治。
厉延泽朝着迎上来的桑九走去,“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谭总管收到一封匿名信,通知我们前来支援!”
厉延泽正在穿外套的手停了下来,“匿名信?”
“是的!信上还特地叮嘱要我们请好医师待命!”
厉延泽静止了一会儿,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安辰则微微有些动容。
“那封信呢?!”厉延泽几乎是恶狠狠地一把抓住桑九的衣领。
“在……在谭总管那里!”桑九不知所措,惶恐地答道。
“马上带我去见他!”
“谭总管那时人在L市,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我要去找她……”厉延泽有些失魂落魄地低喃,突然一把夺过桑九手中的钥匙冲了出去,“我去找她!”
安辰拦下他,“延泽,你冷静点!事情到底怎样还不清楚,先派人调查一下吧!BADA她说不定还好好的在厉鸿那里,你一个人跑出去解决不了问题!”
厉延泽滞了一滞,挣开安辰的钳制,转身简洁命令道:“桑九,马上派人出去打探,尽快确定BADA的所在!D区的各个宾馆和厉鸿那边要重点调查!”
“是!”
“不是她!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看着桑九匆忙跑开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厉延泽喃喃地道。
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所以不可能是她!
但心底的不安是如此的强烈,让他无法忽略!
蓦地,他明白了,那种感觉不是不安!是不详……
*** *** ***
BADA的尸体在隔天被发现,满身被虐打的痕迹,手腕脚踝上是麻绳勒出的青紫。除了血肉模糊的鞭伤烫伤,饱受凌虐的身体遍布淤痕,下*体更是一片狼籍!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肉,唯一没有伤痕的就是脸——除了下唇上一排深深的齿印,整张脸上干干净净,那表情从容安详得让人光看脸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为什么不哭?
不痛吗?不害怕吗?
一定……很想哭吧?
所有人都异常安静,厉延泽没有像众人担心的那样失控暴走。他默默脱下外套轻柔地裹住BADA赤*裸的身躯,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苍白冰冷的身体,没有他熟悉的温度,往日那仿佛永远用不尽的活力和朝气消失了……
厉延泽的眼中露出了刻骨的恨意,声音森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畜牲!”
安辰使了个眼色,众人悄悄地退了出去,留下厉延泽一人,长久地陪伴那个再也不会睁开眼睛,露出阳光般灿烂笑颜的少女……
*** *** ***
谭明从L市赶回来参加了BADA的葬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向来冷厉稳重的脸上现出一丝沉痛,“少爷,这是BADA小姐那天寄来的信,里面有一封是给你的!”
厉延泽看着递来的信封,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接过……
第一封是递消息的那封匿名信,展开是BADA工整秀气的字迹——
“谭明管家,你们的少爷被困在尚德的顾升家里,对方有七十多人,火力强大,请立刻派人前去援救!带上医师,有人中枪,性命垂危!”
第二封上写着“厉延泽启”,尚未拆封。
厉延泽顿了一下,撕开信封——
“延泽,真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封信,因为如果你看到了,也就意味着我已经死了吧?!厉鸿知道我去找过你,派了人来监视我,我好不容易把信送出去,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
你问我为什么要跑来找你,其实也就是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不帮你,你会恨我吗?
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冒失,一点也不像我。可是……无论如何都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你毫不犹豫地说“不会”,那么,我豁出性命帮你也就更值得了!
其实也不单是为了你,还有小宴。她这么小,人生才刚开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更何况她还救过我,做人不可以那么自私的对不对?我虽然很怕死,但‘知恩图报’我还是懂的。
延泽,一直以来你就对我很好。虽然我知道自己在你眼中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但你的善待使我凋零的人生得以重新绽放——这对我很重要。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你,那是我的运气!如果不是你愿意收留我,我可能早就自我了断了。
就像我永远无法忘记厉鸿带给我的痛苦和恐惧,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嗯,‘永远’,这个词对我来说还真不算长!现在想想,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你呢!你呀,丝毫也不懂得体恤一下别人!不过我不介意,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嘛!呵呵,你肯定很不服气,但你真的是小孩子的心性,又任性又没耐性。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我很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之后又遇到安辰,遇到小宴,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近两年的时间……这两年是我最珍贵的日子。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活到八十岁!变老、变丑很可怕,但还是想活下去!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没有不要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
其实真的很想就那样留下来,要活一起活,要死也陪你一起死!要我回那老变态身边,我还是情愿死了的好!要我再也不能留在你身边……我宁愿死!可是我不能让你出事!所以我离开,并且很有可能永远地离开。
感动吧?该不会为我掉眼泪了吧?不会吧?应该不会吧?呵呵!虽然我是很想看你哭的样子啦!但是真的不要哦!否则我会生气的,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哦!
不要觉得内疚,也不要难过,能够为你做些事情,我很开心!……所以不要哭,好不好?
没有我在身边照顾,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咯!多学学安辰啦!人家多沉着稳重呀!黑道大哥可不能莽莽撞撞的!唔,当然!在我眼中,你是最棒的!只不过那样对你会更有帮助罢了。我呀,还是最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写信,格式好像也不对……呵呵!
啊,对了!我应该告诉过你吧?BADA是‘大海’的意思。有句歌词我很喜欢——海的爱太深,时间太浅,爱你的心,怎能搁浅……
延泽,我爱你!
还有,永别了……”
文末有一滩微微凹陷的痕迹,那是水滴落到纸上,被擦去后留下的印记……
我希望相信世界有奇迹出现,
我想要我们的童话不只是瞬间!
我希望今后都能快乐,永不分离!
但我上不去天堂,我不能够陪你……
我真的希望我们快乐,永不分离!
只有你能上天堂,我到不了那里……
不存在一种永恒,不相信世界有神!
死亡是不是终点,会停止想念?
不能再亲吻你的脸,不管我有多怀念!
只要想念没改变,不管多远,我会在你心里面……
*** *** ***
那一天,BADA跟着厉鸿走进来。艳丽妩媚,一个美丽的女人。才二十出头,却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成熟感,明知她是厉鸿安插的棋子,厉延泽却只能没有任何回绝余地地接受。
“我叫苏锦蓉,你可以叫我BADA。”厉鸿走后,BADA走到厉延泽面前,微笑,眉眼弯弯,“BADA是‘大海’的意思哦!我很喜欢海,你呢?”
“你的房间在三楼左边第一间!”厉延泽眼皮都不抬一下,放肆地躺倒在大厅的沙发上。
BADA收敛起笑容,静了一会儿,开口道:“……虽然我是厉鸿的人,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打算为他卖命!我知道你并不乐意接收我,但既然你无法拒绝,而我又无法违抗厉鸿,那不妨就暂时友好相处吧!”
厉延泽终于拿正眼看她了。
“做一个约定吧!那些不想让厉鸿知道的事情不要让我看到。只要‘看不到’,我就‘不知道’!作为交换条件,你把我留在身边,不要找理由将我送回去——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当然,我也只是把事情挑明了而已,是否信任我,取决于你。至于我,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会遵守刚才说的那些话!”‘
第一次见面,这个叫作BADA的女人噼里啪啦甩下这样一大段话。
她这种背着厉鸿玩手段的胆魄着实震撼了当时的厉延泽,尤其这些掷地有声的骇人“见解”还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厉延泽问她。
“厉少爷你虽然跟厉鸿有血缘关系,不过根据我的认知,你比那禽兽好太多了!既然无论怎样都逃不开这浑水,当然要选择最能保护自己的。”BADA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打死我也不要再回厉老变态那里!”
那话里切肤彻骨的憎恨连厉延泽都有些动容。
这个女人很狡猾、很现实,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知道怎样才能在两股权力的夹缝中游刃周旋——她是个聪明人!
厉延泽作出这样的评价。
就像她说的,在这件事情上,无论他的答复是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自己或许可以选择相信她……
BADA留了下来,并且在两个月后搬进了厉延泽的房间。
*** *** ***
你以为我会为你哭吗?
傻瓜!
谁会为你哭啊!
明明怕痛怕死,还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才不会为你这笨女人哭呢!
我才不会……为你哭……
*** *** ***
六天后,木宴的伤势恢复了六、七成,虽然安辰试图劝她再多休息几天,但还是在她的坚持下带她去了墓地。
木宴站在BADA的墓前,很沉静,也没有悲伤的表情,就这么一直站着,很久很久……
一小时后,安辰看不下去了,脱下外套铺在附近一棵大柏树下,然后回来把她抱去坐在外套上。
木宴也没有拒绝,靠在树干上望着不远处BADA的墓碑。安辰则在树的另一头坐下,安静地陪着她——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让她静一静是最好的。
看着墓碑上笑颜灿烂的BADA,木宴的神思飘离得很远……
世间万事,虽然计划得好,但实行得却糟。所以呼唤和被呼唤的人很少能够相互应答,恋爱的人和恋爱的时机也不容易凑巧相合……
命运安排这样一个女人来到这样一个男人身边,立场不同但却彼此照应。她爱他,他却只是喜欢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情况下,不管相遇的人是对是错,结果都会很糟糕……
渺小的忧伤和渺小的爱寿命很长,伟大的忧伤和伟大的爱却毁于自身的过于丰富强烈!
BADA,如果不是爱得这样惨烈,像你这样开朗乐观又洞彻世俗的人,一定会活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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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告一段落,谭明连夜赶回L市,厉绅自那之后再没露过脸,厉鸿依旧留在日本,避免与厉延泽发生正面冲突。
这次的事件,毕雄做了替罪羊,以反叛的罪名被处决。厉鸿声称自己人在日本,对此毫不知情。现在想来,除了毕雄,整个计划中没有一个是厉鸿的手下。厉鸿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将毕雄作为一枚弃子,得手固然是收益无穷!失败了,也只是少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手下而已。
受命“紧随其后,如有突变立即进行围剿”的陆申一行人,在距离顾升别墅一公里外的巷子里被人发现。从现场看是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伏击——四十个人全军覆没,枪支弹药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