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坚定（下）（1 / 1）
初晓送了两个人离开，又打车回了翠湾路的家。
因为骄傲的林初晓小姐，想要一身更好的皮囊。
她进了房子，先是静静站在客厅里，莫名的发了一阵呆。
她和文飞在这里一起住了三年。从一开始选地方，搬进来，她就在这里。两人相处，其实并不是只要相爱就可以的。她和文飞的性子都颇强势，虽然都很在意彼此，在一开始住到一起时，却总是偶有摩擦，有时候闹得厉害了，分手一类的话也不是没说过。
这和文飞在一起，吵吵闹闹，磕磕绊绊的八年，竟然就如同弹指一挥。
她这样走神着，却是文飞的电话来，打断她的思路。
“回去了吗？”文飞在那边柔声问着。他知道初晓和两个闺中密友在一起，从来都是彻夜畅谈，不到天亮不睡觉的，还好她今天正好休息，他便趁着不忙的时候抽空给她打个电话。
“恩，”初晓也轻柔回答他，“你不用忙？”
“还好。今天人不多，下午唐老师要做胰腺炎，估计今天得累死了。”他已经连续上班超过24小时，下午还要跟手术，确实是快要吃不消。
初晓凝神想着，小心翼翼刺探他口风：“今天就你一个学生了？”
他无奈答道：“苏月今天只有上午，所以这边能跟着上手术的真的只有我了，哎。”
果然说出初晓想听的，她不动声色，柔声安抚他：“好啦，好好上班，下午手术完了就早点回来休息，我给你做好吃的。”
她是中午十二点整赶到约定的地方的。那是市一院附近的一家茶餐厅，环境倒也清雅，初晓曾经跟文飞一起去过。
她套着一件乳白色不规则大翻领的紧身毛衣，脖子上吊下来一条蔷薇花形坠子的长项链，下半身是一条咖啡色及膝裙，踩着黑色单靴，最外面裹着一件跟裙子同色系的浅色长呢子大衣。她一直擅长穿素净颜色的衣物，因为身材修长，套着长外衣也显得高挑优雅。
她只着了淡妆，肤色看上去近乎透明，全然不似上班时候规定的彩妆颜色。只有那眉眼之间是仔细描绘了，眼睛没有显得更大，却是神采飞扬，仿佛是一个眼风掠过某处，便有暗香留下。
苏月还是第一次认真看林初晓。记得她身子偏瘦，却没有今天这样的明艳动人。
初晓进了餐厅，侍应上前低声道：“小姐请问几位？”
她却已经看到靠窗座位的苏月，先是冲她一个微笑，然后对侍应道：“我朋友已经到了。”
初晓走上前，苏月起身伸手：“林小姐很准时。”
初晓也大方伸出手与她相握：“苏医生更准时才对。我已经迟到两分钟了。”
她这样说着，对着苏月微笑，眼神却不自觉落到她身后的两人座位上。那坐了一个白领，背对着她们，正抱着本本在边吃东西边看股市。
初晓坐下之后款款道：“苏医生不介意我也脱一下外套吧？这里暖气实在太足了。”
苏月点头：“林小姐随意。”
侍应过来请初晓点餐，正是午饭时间，初晓看看苏月，直接抬头对侍应道：“给我跟这位小姐完全一样的就好。”
苏月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听初晓说完这句，微笑道：“林小姐完全可以挑挑其他的啊。”
初晓回过头看她：“懒得挑了，而且苏医生刚好跟我喜欢一样的口味。”
苏月低了头，背靠着身后的沙发，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一时就这样安静着。反复有侍应过来，先是帮初晓挂外套，然后是上苏打水，却被初晓拦住表示不要，最后终于上来了她点的饭和饮料。
“苏医生，”初晓微微低下头，搅拌手里的果汁，目光并没有抬起来，“今天是你约我出来的，我在等你开口呢。”她声音里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是，渗透了些许温柔。
苏月的神色稍微犹豫了片刻。
她自小是被教育得很好的女生，虽然家境显赫，被宠得有些大小姐，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想尽方法，只为让一个女人被逼着退出。
初晓咬着吸管，终于是抬头看了苏月一眼。
苏月几不可闻地深呼吸，然后两手交叉放在桌上，与初晓对视：“那我就开门见山吧。”
初晓点头，没有说话，摆出倾听的样子来。她嘴角依旧是温柔的笑意，就像文飞所说的那样，即使笑过了，也有甜美会停留在嘴角，久久不会散开。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文飞的老师在竞选的事。”
初晓平静的脸上微微有些波澜。她想到对方是想要与她宣战，却没有想到苏月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唐教授。
却是不动声色，听对方把话说完。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的父亲是……”苏月明显并不愿意刻意炫耀自己的背景，只点到即止。
看到初晓微微颔首，她便放心地继续下去：“既然开门见山，那么，”她脸上是之前没有的认真和严肃，“我就直说了，老师他们的竞选结果还有一个星期就揭晓，但是，我可以肯定告诉你，老师上不去。”
初晓脸上真的开始有波动了，甚至连藏在桌子下面的手，也微微颤动起来。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唐教授的竞选失败，苏月找她的原因，这一刻，她就已经全都知道了。
她明白这一切对文飞来说，有多重要。年纪轻资历浅的唐瑞，本身已经是整个地区医疗界的名人，一路过来二十余年，从来没有错过。在学术上，他是近乎完美的。可是，一旦走上行政这条路，成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唐老一心想要成为整个地区最受人瞩目的C市一院的最年轻副院长，这一步，其实是兵行险着。
“一旦老师竞选失败，那么成王败寇，舆论定会全部压倒性地偏向内科的陈教授身上。”苏月明显看到了初晓脸上沉静下来的神色，继续缓缓发力，“我爸爸是内科主任出身的，现在的陈教授，是他的师弟。现在的情况，等到这个星期结束，开会公布这个消息，不仅仅是唐老师会因此受到重创了，在未来的至少五年，市一院的内科定会在行政上彻底压倒外科。毕竟四个院长之中，只有刘副院长，是外科的，而他，是不管人事的。”
“所以……怎样呢？”初晓面前的咖喱饭是一口未动，只静静听苏月讲。
“这还需要多说吗？”苏月自信地微笑一下，清丽的脸颊上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们都会受到影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文飞马上就要毕业了，并不是每一个博士都可以留在这家全国闻名的医院的。当然，他是唐老师目前最重视的大弟子，可是，唐老师在这之前，可能还留得住他，但是竞选失败之后，我恐怕文飞光芒耀眼，反而……”
她没有把话说完，留下一个拉长的尾音，任由听话的人自己去思索那“反而”二字之后的结局。
初晓低下头，没有说话。
苏月上半身微微探上前：“林小姐。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她不是不聪明的。她最终还是没有猜错对方的来意，只是唐老的结局被这样肯定地拿来作为前提条件，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并且……
吃力。
她见过文飞的老师多次，从来崇敬优秀男人的她，对这位中年就取得辉煌成绩的外科医生，怀着难得的敬仰之情——就和文飞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事，本身就不如学术那样简单和纯粹，只有一个至高点，行政中掺杂了太多的可能性，所以成王败寇这样的话，怎么可以，用来加诸唐教授身上？
初晓低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刚才的迟疑和痛觉突然消失不见，脸上是自信的笑容：“你想要我离开文飞？”
这次是苏月愣住了。
初晓一秒钟思索的时间也不留给对方，开始发难：“你想要给我分析文飞很可能面临的毕业之后无法留院的情况，然后告诉我，只要我离开他，你可以以你苏院长独生女的身份，扶持他起来？——甚至是，扶持他一路走得比你们的老师还要辉煌和顺利？”
苏月双颊开始泛红，没有了刚才的平静脸色。她没想到林初晓这样的冷静和大气，竟是这么快就反过来以指责的语气跟她说话。
初晓没有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真是不错。我想，如果他真的是苏院长的乘龙快婿，再加上他本身已经有的高度和小小名气，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定可以比唐教授更年轻就登上外科主任的宝座吧？甚至，一代一代关系拉下来，苏院长家的人，再次把市一院的院长之位留在苏家，恐怕也不会只是一个梦想吧？”
苏月抿嘴：“林小姐真是懂事。”
初晓笑容犹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客气。相反，如果是现在的情况这样发展下去，以文飞的耀眼，就有可能被作为唐教授身边最得意的助手，被升上去管理人事的陈教授排除在市一院的外科医生名单之外。我说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