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失去（上）（1 / 1）
次日。
滕雨一夜没有离开医院，到后来直接倒在了徐璐身边睡着了。邹伟靠在一旁家属陪护的椅子上，也睡得迷迷糊糊。
早上七点，有值班护士开始在病房区进进出出，为住院的病人测量体温血压等常规数据。
有护士悄然进了徐璐所住的病房，手里还抱着一盘子器材，看到屋里两个人倒在病床旁边，就想要放下东西去叫醒他们。
医院有规定，家属陪护只能有一个人。
文飞这时候已经是夜班结束了，他在办公室小睡了两三个小时，人还有点晃晃悠悠，看时间已经是早上该查房的时候，没办法，勉强起身，依旧套上白大褂，往楼下妇产科的病房走去。
等他进了病房，正好看到护士要上前叫醒滕雨。
“你忙你的就好，这里有我。”他上前阻止护士，淡淡笑笑，“麻烦你。”
年轻小护士转头见是文飞，立即听吩咐：“好。”然后转身去拿体温计，给徐璐测量体温。
文飞站在她身后看着，没有说话。
“文医生今天这么早。”小护士边忙碌着，边开口闲话。
“哦，”文飞道，“我已经上了24小时了，现在是下班了。”
护士转头来，体谅地看着他笑笑。
“怎样。”文飞探头看她手上的温度计。
“38.还是有点烧，”护士抬手把温度计递给文飞看，“不过比昨晚要低一些了。”
文飞就着护士的手看了看，站直了身子点头道：“恩，毕竟还是昨晚才完成的手术，估计这个温度要中午才能退下去了。”
护士点点头。
“差不多八点你们就会过来开始今天的输液吧？”文飞看着依旧在昏睡的徐璐，继续低声道。
“恩，”护士忙完，给文飞看其他的检查情况。
文飞接过来看看，点头：“辛苦你了，我在这里就好了。”
护士顺从地出去。
等到一出了病房，她便遇到了一起做早上的检查的同事。两个年轻小女生立即开始大呼小叫。
“喂，三十一床的病人好像是文医生的家属哎！”刚从徐璐病房里出来的护士低声宣布震撼消息。
“哪个文医生？”同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普外的文飞啊！”声音里充满了“你连他都不知道啊”的谴责意味。
“啊，文飞！”尖叫只保持了一秒，立即停下来，继续低声，“你说三十一床是他家属？可是三十一床是昨天小产送进来的啊。”
小护士想了一下：“我不是很确定，只不过文医生一晚上已经下来两趟了，现在还在里面。里面还有一个女人，年龄倒是也跟他差不多的样子。”
“啊啊啊，”小小的尖叫声又响起来，“难道真的是他家属吗，好想去看看啊！”
此刻正在被小护士们热烈讨论的文飞本人，正在徐璐病房里，把自己办公室里拿出来的外套披在滕雨身上。
文飞完全不知情的是，他是这家医院里小护士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他身高样貌都算得上不赖，放在哪都是一个外表首先就过关的男人。他跟其他的年轻医生不同，很少跟护士们开玩笑，却也谦和有礼；他做事总是一本正经从来不出差错；他的导师是市一院近十年来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而他是留在市一院的学生之中最受到导师重视的年轻人；他还没有到而立之年，却已经正式进入了事业的上升期，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会有不输给唐主任的光明前景。
他待人极好，但是也总让人觉得疏离。他并不冷漠，但是却很神秘。
这样存在着的一个人，让年轻的护士们总是不断猜测，在他身后站着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因为有伤口，徐璐已经烧了半夜，打着吊针也不能立即退下温度来。
文飞站直了身子，看到徐璐的嘴唇已经干裂发白，呼吸也不通畅。
他轻摇摇头，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来，往杯子里倒进半杯，拿镊子夹了药棉去蘸水。
然后俯身为徐璐擦拭干裂的嘴唇。
他动作已经是极轻，却还是吵醒了一边的邹伟。
邹伟揉揉眼睛立即起身走过去：“我来吧。”
文飞不动声色，松开手让他上前。
既然已经有个人醒了，他就打算出去站一会，并不想跟邹伟面对面谈太多。
“文飞。”邹伟突然低声叫住了他。
文飞转身看着对方。
“我有话想要跟你谈谈。”邹伟一脸诚恳。
文飞细细凝视对方的表情，半晌，突然双手抄起在胸前——那是防备和疏离的动作，谦和如他，并不太常出现这样的警觉。
“你要我劝徐璐原谅你？”
他的眼神并不比初晓犀利，能够一眼看穿人心，但是对于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邹伟面色微微一红，默认了。
文飞冷冷一笑，侧身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坐下，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徐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路自己选，选好之后也是自己去走。她如果认定了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就是十头牛都拉不转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不如祈祷她还是继续傻下去的好。”
文飞懒得估计邹伟面上的表情，说了最后一句话：“而且，我想，如果你一直这样幼稚和自私的话，我为什么要劝她留在你身边？徐璐毕竟还是我和初晓的朋友。”
语毕，文飞转身倒在病床上合上眼睛假寐，不再说话。
这时候，滕雨已经醒来。
她听清楚了两个男人的简短谈话。
文飞说得对。人的路都是自己选，自己去走，酸甜苦辣，都是自己亲自去尝试，而与旁的人无关。周围的任何人，都是不能替徐璐决定人生的。
她已经痛过一夜，现在反而变得很冷静。
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待徐璐的醒来。
这时候，滕雨的电话在皮包里轻响。
初晓刚刚下车，拉着自己的小箱子往机场里走去，一路匆匆讲着话。
“小雨，我刚才已经给伯父伯母打过电话了。”
“怎样？”滕雨立即清醒很多，急着问情况。
初晓轻叹口气：“还能怎样。他们下午过来，我们晚点要腾个人去接一下二老。”
“没问题，我请假了，今天都在这。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晓工作是轻易不能请假的，只能轻轻叹气：“下午，我一回来就过来。徐璐醒的时候，要让你操心了。”
滕雨嗔怪：“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自己好好上班。”
初晓继续：“文飞在么？”
滕雨把电话给文飞，复又转过身来，帮徐璐往嘴唇上擦水。
文飞接起电话：“初晓，是我。”
初晓放柔了声音：“累了吧？”
他面上一个浅淡笑意，安抚：“不累，没事。”
“要劳你今天替我守着了。对不起。”
文飞坦然：“有我在这里，你放心就是。”
初晓果然安心许多，只对他说道：“那你帮我转告滕雨，我给徐璐家里也打过电话了，他们家小保姆中午会熬好鸡汤送来。我要准备上班了，晚点见。”
文飞嘱咐：“自己多小心。”
医生们上班就是连续12小时的脑力劳动，如果加上夜班就是连续24小时。何况文飞是外科医生，除了无休止地脑力劳动之外，还先后完成了三台手术，其中一台还是深夜送进来的急诊病人。
他已经累得脑袋发昏，挂断电话，便靠在空的那张病床边渐渐又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