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情殇(下)(1 / 1)
等文飞洗完澡出来,却见到初晓依然坐在床边发呆。
他知道她心里难受。敏感的女人往往也是极端感性的动物,容易被感动,也容易受伤。
他上前从后面扶住她肩膀,搂进怀里低声问:“怎么了嘛?”
初晓默默伸手覆在文飞双手上。他刚刚洗过澡,一身清爽温暖的香气,让她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我知道为什么徐璐不理我了。她误会了。”
文飞皱着眉发出疑问。他一时间没有想过这个道理来。
“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问。她以为是我告诉了郭晓伟,那件事。”
文飞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那件事?”
初晓目光散乱着:“是啊。你想她会有多怨恨我。我是多么不懂事啊。”
文飞轻轻搂住她,安抚地微微晃着身子:“没事,没事。”
“我根本就不能解释。解释就是让徐璐知道我们真正看到的是什么,那不是让她再去面对另外一个打击吗。
“而且,你知道吗,昨天我坚持要送郭晓伟回去,他一路上都没跟我说话。我让他去洗脸,然后打算给他擦药。他居然把自己关进洗手间就不出来。我听到他在里面一遍一遍地唱歌。他唱,现在开始不一样,像路人经过身旁,你也不必,装模作样。”
初晓翻身扑进文飞怀里:“文飞,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是感情那么好的人,我以为我们几个人,一辈子都会像一家人那样相爱。为什么到今天,会变成这样?”
她温热的泪水湿了文飞的胸口。文飞静静抚摸她散落一肩的长发,没有动。
初晓一说,他就明白了。这一点,的确是之前他没有想到的。
这么久以来,徐璐不肯透露半句关于丈夫对她施以暴力的事情,就是明显的,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人尽皆知的态度。她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甚至不惜要求文飞替她隐瞒,她这样的委曲求全,他们怎可能不懂。
他们,都是有意隐瞒郭晓伟的。怕的也就是今天这种局面。
同样是男人,文飞明白郭晓伟的处境。但凡真的对一个女人动了情,他们就很难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他隐忍多年,甚至不惜一直申请出国进修,就是因为太懂事,知道控制自己,知道回避。
如果徐璐一直是像他所想象的那么幸福,那么这一辈子,安静平淡,再找一个温顺的女人,就这样算了吧。懂得祝福,也是爱的一种。
可是,突然之间看到的东西,彻底摧毁他的美好理想。原来,这三个人的爱情,永远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后背,独自饮泣。即使他不爱徐璐,那也没有关系。可是,他不该这样不屑地践踏这份痴情,并让无法奢望的郭晓伟看到。
多年的隐忍,一时之间终于无法自控。
文飞轻轻拍初晓后背:“来,睡觉。”
初晓赖着不肯动。
他已经身心俱疲,还是好模好样地哄她:“我真的很累了初晓,陪我休息会儿吧。”
初晓这才松开手,温顺地钻进被子,又为文飞掖好肩头露出的地方。
两人靠着身子,虽然都是一夜未眠,却都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初晓怔了半天,突然开口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文飞“恩”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这次换做初晓,才明白文飞当时的局促。她两手在被子里紧紧攥住床单,想了一下,又翻身背对着他,嘴里呼噜呼噜地冒出来一句话。
“要不,我们结婚吧。”
文飞傻了,以为自己听错,也侧过身去,扶住她肩膀:“你说什么?”
初晓开始发怒:“你故意的吧。”
他坚持:“我真没听清楚。”
初晓又沉默了片刻,这才拿定主意,低声道:“我想跟你结婚。”
虽然他已经是累极,可是在听清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却不经意地,扬起一道弧线。
“你说真的?”他搂紧她,轻声问,仿佛怕惊动了她,令她反悔。
初晓没动,也没有再说话。
隔了一会,文飞柔声道:“初晓,我,我想,也许应该等一等。”
初晓没有想到他这样回答,微微拧起眉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文飞怕她误会,赶紧道:“现在情况真的不好,我想等过两个月事情稳定一点,你说呢。”
初晓背靠着文飞,微微缓了一下,柔声问他:“是不是医院有事?”
他低低“恩”了一声,似是欲言又止。
初晓听出他有话要讲,接着问:“怎么了?”
文飞无意识地拨弄初晓一头黑色长发,缓缓道:“唐老师要竞争副院长的位置。”
初晓愣一下,没有接话。
“你知道,”文飞在她身后继续,“他做普外主任也有六七年了。现在苏副上去了,空下来的位置,无非是唐老师,还有内科的陈老师。”
初晓见过文飞的导师。唐教授是文飞从研究生到博士时代都一直跟着的,何况唐老极其重视文飞,对他是严厉之极却疼爱之极。外科的学生,都是老师手把手教出来的,文飞对唐老的尊重,初晓也心知肚明。
用一个词来形容唐教授,只能是年轻有为。其实他并不年轻,但是,以市一院庞大的势力,笼络优秀医学人才数量之多级别之高,医院内部的竞争有多么激烈自然可想而知。而唐瑞,竟然在44岁的时候就登上了外科主任的宝座。
走行政路线也就算了,他却并不是单纯只有一个虚名。从他怎么对待文飞的就可见一斑。
文飞考上他的研究生那年,唐瑞第一次见到他,并跟他仔细攀谈。许是因为文飞的本科条件好,他从那时候起就点名对文飞“虐待”有加。之后两年,对文飞来说,就是地狱般的生活。
唐老一直以来坚持,要让文飞进医院,首先必须要在学术上有一个高度。因此,他让文飞大量读文献做课题,全心投入研究方向,而不像其他老师那样直接带自己学生进医院。文飞自己的印象里,在那两年,就像从来没有睡过觉。
直到文飞研三,他作为第一作者,在SCI上发文。这个很少在医院忙碌的年轻人取得这样的成绩,自然是让人惊讶的。
而这时候,唐老开始命令文飞大量时间跟着自己出入医院,动辄就是站一整天的大手术。
文飞在同辈人之中已经有了声名,因此很快在市一院有了立足之地,再加上有外科主任的细心教学,慢慢地,就已经成了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用文飞自己的话说,他过了三年非人的日子,才明白出人头地的艰难。
同时,他也大概能够想象,唐老年轻时候,是怎么对待他自己的。
初晓问道:“陈医生我见过一次,他应该比唐老师年纪大吧?”
文飞摇头:“我不是很熟。不过我想唐老师应该是很年轻的了。”
“这是好事,你担心什么?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文飞皱眉:“怎么说话的呢啊。”
初晓无奈:“我就说不跟文盲交流了。这句话的本意是一个好故事,不是贬义的。”
文飞不理她,接着说:“我知道这是机会。而且唐老师一旦上去,我们做学生的,前途都更加明朗。副院长要安排自己的学生起来,就是很轻易的事情了。但是,我也知道,苏院长以前也是做内科的,恐怕跟陈教授交情不浅。”
初晓突然想到一个人:“你不是说苏月是苏院长的女儿?他会打压女儿的老师么?”
文飞苦笑:“这就是中间不确定的地方,两两比较,似乎都有优势。”
“你就是想等他上了副院长之后?”
文飞点头:“恩,现在我心思一时转不过这么多来。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他贴近初晓脸颊细细厮磨,虽然疲倦,笑意却盈在脸上久久不散。
初晓也淡淡笑着。她也是一时的激动。因为这么短的几个星期里,她自己经历的,她亲眼看到的,感情上的冲击伤害,已经太多,在这样的时候,她很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依赖在文飞身边,至少,即使山河巨变,文飞于她,也永远都是那个温暖的臂弯。
她已经快要28岁,不再是任性的小孩,怎么会因为他面对压力而选择推迟她的提议就生气呢。
她心里一直明朗的是,文飞的每一个进步,都是她最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