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隔膜（下）（1 / 1）
次日。
初晓回到C城已经是下午，在楼下超市里，想着买些排骨给文飞煲汤，再做点他爱吃的小菜。文飞每次夜班之后回家，还都喜欢喝点酸奶解乏。他生活习惯良好，不沾烟酒，不过是爱吃肉，爱喝甜味的饮料。所以初晓总是在冰箱里囤积各类饮料和水果，有时候也买上些红豆绿豆白木耳，给他做糖水吃。
他们在一起住了整三年，各做各事，也有很多时候，作息完全不一致。她的工作比起他要轻松许多，往往是飞一个来回就下班，于是总是等他吃晚饭。他情绪好的时候，会给她讲医院里有趣的事，而她，总会是他最佳听众。
回到家，她开始马不停蹄的洗手做饭。蒸上一锅米饭，又洗干净排骨和山药，点着火煲汤。熬汤这回事，慢工出细活，是她最喜欢也最拿手的，放进去锅里的不过是些生肉，腥味未去，一个下午的火候，就会变成奶白色的浓汤，香味四溢。
她忙碌一个下午，做好四菜一汤，闻见自己一身油烟味道，又洗了个澡，然后抱着一杯花茶，站到阳台上。屋里放着他和她都爱听的碟，音乐柔和，舒缓了她一天的疲倦。
她偶尔回头看看房里的钟，估摸着他回家的时间。他上班的时候，她从来不打电话去打扰他，她见过他在办公室忙碌的样子，而如果他在上手术，更是电话都不带的。她曾经笑自己的待遇比军嫂还不如，他便狠狠敲她：“那你去换一个好了啊！”
天色已经沉下来了。
她突然看到文飞的身影走进小区走进楼梯口，心下雀跃，转身进屋放下杯子，去厨房把微波炉拧了5分钟，里面温着一条钳鱼，蒸得香气四溢。
转身想一想，又跑到玄关处，从鞋柜里掏出他的拖鞋放下。
再回身拍拍沙发上被她压扁的靠枕，自己抓起一本杂志歪倒在沙发里。
听见他开门进来，听见他换鞋，听见他走进客厅，她这才从书里探出头来：“回来了？”
“恩……”他看看她，神色平静，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我想先去洗澡。”不待她回答，转身进房间。
她那句“先吃饭吧”被生生堵在喉咙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扔下杂志跟着他跑进去，他正在衣柜里翻衣服，她上前拉开他：“你去洗就是了，我给你找。”
“好。”他还是那种不死不活的样子，低着头进了洗手间。
她给他找好衣服，又跑去厨房端菜盛汤，桌上很快被盘子摆得满满当当，排骨山药汤，清蒸钳鱼，酸辣土豆丝，宫保鸡丁，清炒小白菜，样样都是他最爱吃的。
“吃饭了。”
他洗完澡出来，见她正微笑着坐在桌边，抬头看向他。
他不想扫了她的兴致，于是在桌边坐下，看着一桌菜肴。
“吃啊。”她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古怪，夹了一块排骨给他，问：“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呆呆坐了小一会儿，起身道：“初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她楞了一下，不动声色：“好。”
他自己进书房摆弄电脑去了，不一会就听见传来CS的声音，乒乒乓乓的让她有点心烦。
一个人吃饭了无生趣，更何况文飞还是那种状态。
她随意吃了几口，起身收拾东西。
素菜通通倒掉，盘子叮叮当当全丢进洗碗池，荤菜用保鲜膜包起来，丢进冰箱。
然后抱着她的花茶坐在客厅里开始看电视。
她今天看恶俗的台湾小言，白痴的配角逗得她在客厅里咯咯直笑，笑声夸张全然没有一点淑女气质。
一会儿大约是节目播完了，也可能是在进广告，她进了房间，在床头柜前捣鼓她的瓶瓶罐罐，弄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一会儿又跑出去了，这次没有了声响，连电视机的声音也没了。安静的屋里就剩下文飞打CS的声音。枪声大作颇有些刺耳。
“文飞。”她又进来，终于叫他。
“恩，”他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她怔忪片刻，眼睑垂下来，敛住暗淡目光，在他手边轻轻放了一碗汤，转身出去。这次带上了门。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看她放下的汤，又是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心情，只怕也让她不高兴了。她向来是敏感的女子。何况今天的一桌好菜，恐怕是她细心准备了好久的。
医院里面今天闹了一天。主任和教授赶来的时候，病人家属已经吵到不可控制。那些专业的“医闹”，果然是熟悉医院的情况，料定了他们现在注重医患关系，闹不起。而那个孩子的肾，在他们看，已经是尽全力了，虽然是观察一星期之后才下的定论说坏死了，要手术摘除，但那并不是他们不予以治疗造成的。对外行，这一点是很难解释明白的。
那孩子是他负责的病床，事情闹起来，他也完全脱不了干系，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院方其实并无甚过失，完全是按照流程办事，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整个科室的情绪，都彻底地被影响了，恶化至极。
初晓一个人耗在客厅里，站在房间中央呆了一会儿，又打开电视机，正在放些恶俗广告，什么他好她也好，真真是荒唐。
她懒得换台，只把声音调大，就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个圆抱枕，继续翻她的八卦杂志。
忽然隐约听见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她起身找自己的手机，没有来电。又跑去文飞的裤兜里翻，果然上面显示“苏月”，正震得有劲。
名字很陌生。她无意识地抬头看看钟，已经是十点多了。
“你电话。”她推门进去，伸手把电话给他。然后站在他身旁。
“喂。”他接起电话，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阳台。
她没想到他居然有意避开她，又是怔在当场。
一赌气，坐下来也开始打CS。把音响的声音也开大。
“你不去睡觉？”他打完电话进来，终于开口跟她说话。
“你也没去睡觉，你管我。”她没了好脾气，说话开始冲起来了。
“又耍孩子气。”文飞看她一眼，伸手拉她，“跟我去睡觉。”
她抬头。他眼眶微微发青，一脸倦容，看来恐怕昨天到今天，他过得并不轻松。
伸手点了关机，让他拖着乖乖上了床。
黑暗里，她伸手搂住他胳膊，贴到他身上。
“冷？我把空调开高点？”他低声问她。
“恩，没有。”
他又沉默。
“文飞。”
“恩？”
“今天上班，有遇到什么事么？”
“……没有。”
“…… ……”
“睡觉吧，我困了。”他转身抱住她。
“好。”
“文飞？”
“恩？”
“你怎么还没有睡着？”她又是低低声音问他。
他想了一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她胸前调戏一把：“怎么，我没睡着你要怎么样？”声音里却透出丝丝疲倦来。
她在黑暗里皱了皱眉头：“别讨厌。”
他没有答话，低低笑了一声。
临睡着前，他听见她问：“你有什么事非要瞒我？”
他闭着眼胡乱在她脸上亲一下：“行了，想什么呢。睡吧。”
她翻个身，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