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匆匆邂逅(1 / 1)
日子依旧在日出日落的交替中行走。
而她依旧没日没夜的坐在织布机前织布。只是她被禁锢在那座小院里,只是她开始痛恨自己的心灵手巧,痛恨自己当时的年少无知,痛恨奄奄一息的自己不该卑微乞求地告诉老头儿她会织布。也许那样老头儿就不会救她,也就更不会利用她,也许她挨不过那个寒冷的冬天,也许她早已命丧黄泉成为枉死城的冤魂,可至少她的身心是自由的,她的灵魂是没有束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无奈地与黑暗的屋子相伴,与那一匹匹锦帛相依。
可谁又知她内心的酸涩?谁又知道她多讨厌织布?她恨不得把织好的锦帛都撕裂,恨不得把陈旧的织布机砸得粉碎,可是——她不敢,也不能,她不想再招来一顿毒打,一顿责骂,或是与冷眼饥寒为伍……
她又一次默默地趴在窗沿上,忧伤的眸子透过镂花的的窗棂,望着蔚蓝天际飘过的云朵,望着古树上停歇的鸟儿,她多想也像它们一样,无拘无束,自由飞翔,可那只是一种奢望,一种寄托。也许有一天她会飞出这个破小的鸟笼,可哪里才是她真正的栖身之所呢?她满眼惆怅,满胸迷茫……
“死丫头,我告诉你,今儿是十五,我们还得去庙里为你祈福,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乖乖的把那匹碎花锦帛织完,不然老娘回来,看怎么收拾你——”窗外传来老太太的吵嚷声,那声音里带着怒意的威胁。
明媚的阳光洒照在窗子上,窗子上镂花的暗影又投射在她绝美的脸上,她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极不情愿地蹭到织布机前,哀怨地拿起小巧锃亮的梭子,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劳作。
听到西厢房里又传来了咔嚓、咔嚓的织布机响,那吝啬的一对老儿那沧桑的老脸上才爬上了小人得志的笑态。
低矮的东厢房里,那贼眉鼠眼的老头儿从土炕的木柜里摸出一根竹制的木签,突然压低了声音,“老婆子,你可不要那么凶了,这丫头将来要真如这签上所说能飞上枝头当凤凰,那她还不得连本加利的报复咱啊?”老头儿反复地看着手里的一根竹签,几分惊喜几分担忧地说。
老太太明显的一愣,转而又风轻云淡地说:“她要是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定也不会亏待咱,你想想——老头子,要不是当初你从雪窝里把她扛来,要不是俺当初给她熬的那些姜汤,她能活过今天……这不也是咱俩为她修来的吗?……”
老头儿连忙点头附和着,“对、对,老婆子说得对,说得在理!”说着他急走两步,冲着镂花小窗大声地喊:“丫头,一个月前,你娘在‘算半仙’那里为你占卜了一挂,卦上说你将来是做娘娘的命,但是你的心太冷,做不了王后。但如果一定要做王后,就必须要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捧着这根签到庙里去,虔诚地跪拜在神像前真心真意的为你祈福,直到你登上王后宝座、平步青云的那天!丫头,你娘的膝盖可都跪肿了,可她还是不放弃,你看你娘多疼你啊……”
“好了,好了老头子,咱们快走吧老头子,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丫头,你在家可要好好地织啊,不然,不然可真对不起爹娘疼你的这份心了。”老太太说着一把拽起老头儿的手臂,蹒跚地走向了院门。
清脆的织布声又涤荡在小院里。
她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耳边依旧回响着老头儿刚刚说过的话,冷漠的心中忽然泛起微微的涟漪。如果她那天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那么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动机,她还会烂漫幸福地喊他们爹娘,还会尽心尽力地的伺候他们,可是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她紧紧地攥住织布梭,绝美的容颜上写着百般情愫,他们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他们自己,她才不稀罕做什么娘娘,什么王后,她只想要自由,只想要平淡的生活……
胸中兀地燃起一阵怒火,纤细的手腕猛地扔出织布梭,随着咚地一声,织布梭像被人遗弃的孩子,默默地滚落到墙角边。她站起身,飞快地拉门跑出去。她站在古朴的农家小院里,伴着和煦轻柔的微风,迎着温馨恬静的阳光,沿着茅草的屋檐抬脸望着飘逸悠扬的蓝天白云。
心中没来由的一片静然,她轻轻的闭上眼,深深地呼吸,感受着金秋的气息。
欢快的虫鸣再次传来,她睁开了迷离的双眼,眼底少了份忧郁,却多了份冲动。她又回到房屋里,搬来织布时坐的高凳,然后放在矮墙边,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凳子,踮起脚尖环视着四周,见四下无人,她双脚用力一蹬,双臂猛地撑起,柔软的身躯越过了墙头,跳下围墙。
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暗暗窃喜地抿抿嘴角,拍拍布衣上的灰尘,沿着蜿蜒的小路向金黄的田野一路狂奔。
秋风吹拂着广袤的大地,辽阔的田野一片金黄,好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枯黄的叶子漫天旋舞,似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那碧蓝的天,洁白的云,蛮荒的山,被秋霜洗黄的野草,俨然像一位饰着金色丽纱的少女,在萧瑟的秋风中婆娑地起舞,展现着消魂的倩姿。伫立在山颠的秋阳,宛如一尊威武的战神,抖落血染的战袍,溅在草丛中,渗入山下的小溪,泛着数不清的涟漪,呜咽地向外流淌……
她望着宛如碧玉般的温润清澈的溪水,真想纵身跳进去,做一条小鱼,随波逐流,游遍如画的江山。她蹲坐在溪边,双手轻轻地放入水中,感受它的冰凉,感受它的恬静。她仰头沐浴在秋的气息中,感受着秋的凄迷,感受着秋的成熟。她觉得这一刻她是没有束缚的,是完全自由的……
时间在她的沉醉中渐渐地走过,她还没来得及领略秋之神韵,太阳就已慢慢地移至中午。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心急火燎地往家跑。她想,也许他们已经回来,也许等待她的又将是一顿毒打了……
“啊!”由于她跑得急忙,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便一头撞在了那人的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歉地说着,慌忙抬头,一张英俊的脸映入眼帘,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她怔怔地看着他,眸子里有瞬间的失神,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温润儒雅,风度翩翩的少年。她总是被关在家中,极少见外人,更别提男人了,她见得最多的便是那个让人想起就厌恶的、贼眉鼠眼、一脸刀刻般深纹的、自称为是她爹的、却总是凶煞怪叫的糟老头儿。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她,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愕和狂喜。
秋风阵阵,鸟儿啼鸣。
她绝美而又白皙的脸上荡起一抹绯红,她慌乱的回神,未等他开口,便匆匆忙忙地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