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心欲绝(1 / 1)
夕阳落山,炊烟袅袅。
暮色四起,油灯闪烁。
干净而又古朴的小院在忽暗忽明的灯光里,接二连三的传出几句困惑的轻言,茫然的低语。
西侧的土房里没有点灯,与漆黑的暮色相融,似乎增添了一种狰狞的神秘。
“老头子,你说这丫头今儿怎么了?布也不织,饭也不吃,灯也不点?”老太太一脸不知所措的疑惑。
老头儿甩了甩手里的旱烟袋,抬头望向融于暮色中的厢房,迟疑地开口道,“去、去、去——再去看看,再去看看。”
“哎!”老太太点头答应着,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蹒跚地走向西屋。
漆黑的厢房里安静无声,一个身穿布衣的女子双臂抱膝,颓废地坐在墙角边,柔顺的长发散乱地垂在臂弯,幽深的眼睛似乎与漆黑的暮色融为一体,散发出孤寂绝望的光芒。
“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在漆黑的暮色里突然响起,在沉闷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
“丫头、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饭也不吃啊?这都两顿了你不饿吗?你要是累了就跟娘说,咱不那么没黑没夜的挤时间织布了。你要是生病了或是不舒服,也跟娘说,娘要你爹去请大夫。丫头,快,你开开门,你跟娘说句话,俺和你娘都心痛里,你可别吓唬娘啊!”
老太太担忧的声音里夹杂着心痛的颤音缓缓地从门外传来。
屋里的女子依旧默不作声,仿若置若罔闻般,依旧呆如木偶地僵坐着。
“丫头,你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难不成你有什么心事?”老太太迟疑地冥思,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丫头,你不要这般不言不语,什么事儿憋在心里会闷坏的,你就跟娘说说——快、快开门丫头……”
那宛如亲娘般的关怀备至的声音,穿过那木门的缝隙传来,如一阵阳春三月的春风,恬静的徐徐拂来。墙角边蹲坐的女子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空洞又木然地盯着房门。如果这在以往,她听到这些话,心里肯定是满载的温暖与幸福,可是现在,她觉得那慈爱祥和的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厌恶的虚情假意……
“咣——”
恍如一声惊雷在漆黑的夜幕炸响,在苍茫的大地腾空划过。
“丫头,你再不开门,我和你爹撞门了啊……”门外的老太太双手叉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威胁的味道。
黑暗中,女子怔怔地盯着那扇陈旧的木门,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咣——咣……”
几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后,陈旧的木门被猛烈地撞开了。
一束微弱的火光顿时似飞流的瀑布般瞬间倾泻进这间漆黑的小土屋。
“丫头,丫头——”老头儿高高地举起油灯,缓慢地迈进房屋,探究地寻找着。
老太太紧跟其后,四下搜寻着,“丫头,、丫头——你在哪儿呢?哪儿呢?快答应啊!”
“啊——”随着一声惊呼,老头儿顿时喋喋不休地责备起来,“你怎么蹲坐在这?这多凉啊。快起来,快起来。”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你为何如此糟践自己呢?快起来,快起来娘的小丫头。”老太太心疼地说着,弯腰欲拉起她,却不料被她猛地甩开了手。
“怎么了?怎么了丫头?”老太太真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诧异了。
她抬起头,绝美的容颜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异常悲凉,她望着他们,望着那两张苍老的、虚伪的面孔,望着他们熟悉且关爱的眼神,心中一片酸涩。她冷哼地转过头,眉宇间写满冰冷的嘲弄。她不稀罕这种廉价的爱,不稀罕这种虚伪的温暖,不稀罕这个收留了她六年的家,她情愿再流浪天涯,再风餐露宿,乞讨为生……
这冰冷的眼神,无情的面孔,不由得让老头儿和老太太有些心虚地胆寒。
“丫头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还是谁说你什么了?你跟爹说,爹定为你讨回个公道。”老头儿蹲下身子,满眼怜爱地看着她。
“孩子起来吧,你这样蹲坐一天了是吗?你不饿吗?娘还再锅里给你留着饭,俺这就去给你盛。”老太太说着弯下腰,慈爱地捋了捋她额头的碎发,欲转身向外走。
她扯扯嘴角,僵硬的线条勾勒出不屑的冰冷,“不必了,你们不必假惺惺的伪装了——”她望着他们,眼底写满苦涩的痛楚与陌生的冷漠。
老头儿与老太太顿时惊愕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瞬间莫名其妙的困惑。
“故作不知吗?”看到他们无辜的模样,她心中一片嘲弄,“为何骗我?究竟还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与老头儿眼波流转,心里顿时猜测出几分。
老太太俯身,依旧慈善地看着她,“丫头……你在说什么?爹——娘——都听不懂……”
“爹?娘?”她心中顿燃一片怒火,声音也立时提高了八斗,“爹娘有利用女儿的吗?爹娘有把女儿当作摇钱树的吗?爹娘有不顾女儿幸福的吗?你们自私自利,你们狡诈算计,你们也配做爹娘?你们也配为人父母?”
愤怒的叫嚷声过后,屋内又陷入一片安静。
摇曳的灯光洒照在他们的身上,昏暗朦胧中带着独有的韵味。
“丫头,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多虑了!”老头儿轻轻叹息,苍老的声音里有些许的无奈,“你还记得六年前吗?你当初向我求救时,就说你会织布,你会报答我,我当初如果不把你抱回来你早就命丧黄泉了,如果当初我不收留你,你依旧乞讨度日,性命难保。我想给你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想让你当一辈子主子,想让你一辈子不再挨饿受冻,不再没黑没夜的织布,这难道有错吗?这难道不是天下父母所期盼的吗?”
“丫头,我们早已把你视如亲生,你这么说,这么想,真是让娘伤透了心啊!”老太太说着,混浊的眼睛里挤出两滴晶莹的泪花。
她看着他们,怔怔地抬脸看着诚挚的他们,短短的一瞬间,她心中一片犹豫的徘徊,她以为她所听到的那些是幻听。她以为她错了。但转而那些算计的话语又回旋在耳边——
“这丫头长得这样俊俏你还怕她嫁不出去吗?老婆子我告诉你,只要是家财万贯,只要是有权有势,就算他是傻子,就算是六七十岁的糟老头,我眉毛都不眨一下,非把这丫头嫁出去不可……”
她的心又再一次沉沦了,她缓缓地站起身,轻轻地转过头,“你救了我,让流浪街头的我在这里待了六年,让无依无靠的我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我感激你们,也想报答你们,所以我才老老实实地留了下来,所以我才没黑没夜的织布,所以我才像小丫头一样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们……这六年——我并没有亏欠你们。”她缓缓地吐了口气,幽深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就让我们今晚做个了断——从这一刻起,你们——将不再是我的养父母,我也将不再是你们的养女,我们——恩断义绝——天涯海角——从此,再无瓜葛……”她的声音里带着冲动的坚定,她目视前方,轻提金莲毫不留恋地越过他们。
老头儿与老太太惊愕住了,但又飞快地回过神来。
“你往哪里去?”老太太惊呼。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老头儿说着猛地转身,飞身一跃,手臂一把抓住她柔弱的肩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会白白地看着摇钱树消失吗?”他说着猛地一拽,用力把她推进屋子里,“你乖乖地待着,乖乖地织布,不然我就把你卖到妓院里去。”老头儿干嚎的声音里充满了敌意的威胁,好像从来就不认识她。
“走——我们走老婆子。”老头儿随即抓起了呆若木鸡的老太太,大步跨了出去。又转身锁上了房屋里的门。
“你最好放聪明点,老老实实地像从前一样,给俺们织布,俺也不会为难你。”老婆子也穷凶极恶地附和着。
昏暗的灯光依旧轻轻的摇曳,暮色笼罩了悲哀。
她吃痛地蹲坐在墙角边,伤心欲绝,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