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董放
这很大胆,我在江错家住了一夜,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这绝不是我一生中所做过最大胆的事,这只是个开始,大学生活就像个集体牧场而我就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除了不触犯法律没有不敢做的。
江错人品还行,至少没有搞偷袭军事演练,心里给他加了几分。他送我回学校时已是下午一点多,烈日当头照我却浑身发冷眼皮直跳,我的第六感一向贼准,几乎没有失误过。小时候我就是靠这个测算考试成绩的。
打开寝室门正赶上袁丽琪同志坐镇大本营,她坐在我对面的下铺似笑非笑,直瞅的我冒冷汗。
我关好门拉上窗帘脱衣服准备洗个澡,忽感背脊一阵刺痛,冷酸麻三味直窜上脑门。我转过身,袁丽琪穿着短裤衩跷着二“狼”腿,脚上的拖鞋被她抖的要掉不掉,一副标准女痞样。
“你两天换一套衣裳,是吧。”她用手指比划了个二。
她这暗示可厉害,我一听,上火,说:“有话直说,有屁放快。”
单眼皮的袁丽琪飘了我一眼儿,抠着指甲剔了剔牙,轻声细语说:“你妈昨天来过电话。”
“你都说什么了啊你!”我扯开嗓子朝她吼,我和她对立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多恨□□,袁丽琪就有多恨我。这事儿要搁菲菲身上就不会如此,她早就帮你把家务处理好了,只可惜学校放假菲菲不在宿舍。
“实话实说呗。”她走到书桌边上扔给我手机“太麻痹啦,太麻痹啦,下次夜游可别忘了带手机哦。”
我想,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一定灭了她先。
由于此时寝室只此我二人,实力悬殊相差甚远盟军后援菲菲也不在,我决定等凑足人手后再好好收拾她,当务之急得赶快回家向“党中央”解释清楚。
换好干净衣服背起包打车回家,在车上我紧张的祈祷,希望我爸在家,若真动刀枪我爸也能替我挨点流弹。
拿出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从昨晚开始到凌晨,今天早上也有几个,还有二十多条短信,全部都是我妈妈发的。此时捏在手掌里的手机像块烙铁般烫的我手都抖了,赶紧给父亲挂个电话,奇怪的是号码并未拨错提示音却要我在原手机号码前加个零。
“爸?”多加了个零后手机拨通,我不确定父亲现在是否在上海。
“方方?”
电话里传来父亲温厚的声音,听的我鼻酸。
“爸,你在哪儿呢?我出事儿了,您赶紧回来!”我先搬救兵,救不救得了我先不说,总之只要保住小命不死就是好的。
“又惹你妈生气了?”
“哎,说来话长,我一时半会儿跟您说不清,我只不过和朋友出去玩了会,被她知道了,您赶紧回来吧,晚了恐怕就见不上我最后一面了。”
“方方,你妈不会这么不讲道理,你和谁出去玩了,一定是你又闯了什么祸。”
“哎呀呀,您就别问了,赶紧回来吧。对了,您手机怎么是在漫游啊,您在哪儿?”
“........”
“喂?喂?”可能是信号不好我连叫了几声。
“我在北京出差。”
“啊,怎么您出去也不带上我,老在学校待着也怪闷的,您这次去北京给我带点啥了没?都去哪儿玩了呀?北京烤鸭味道不错吧,您要有时间,去趟全聚德给我带只鸭子,您要带两只也成.........”
“方方,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父亲在电话里硬生生的打断了我对他的撒娇,我一想,大概他正在开会或是在办公什么的不太方便接电话。
“哦,知道了。”
“在家别惹你妈,她要真动手打你你就先到你爷爷家躲几天,等我回来再说。”
“哦。”
父亲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嘱咐我机灵点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就赶紧跑,总之就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和父亲在家里是属于无产阶级中下贫民那种,母亲大权在握又可左右生杀,我和她不怎么亲,除了她是我妈,我是她女儿这层关系在,我们娘俩在家一天也说不上三四句话。感觉上母亲更像是一位杰出的领导者,反正就和单位里的那些领导差不多,管工作,管工资,还管你的私生活。母亲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高颧骨,一看就是副精明能干样,和贾府凤姐一样,母亲也是搞财务工作的。我是最看不惯她拔算盘的,但凡遇见母亲在家拔珠算,我都会自动回避。
老实说我很怕她这和小时候常挨她的打不无关系。不止打我,她也常打我爸,更甚至和我爷爷也动过手,最后爷爷受不了母亲的指桑骂槐搬出去独自居住。
在家里只要见着和我手臂上同有“三条扛”的父亲,我便心头一暖,就好像见着与我同吃官司同被关进看守所里的兄弟。
家庭暴力最高级别便是,一拍两散,离婚。
这是令人心痛的,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清楚的记得上托儿所时由于长期受父母离婚的黑暗阴影,我开始消极的对待生活。最常用的方法是诈病不肯上学,要么就不吃饭,搞搞绝食运动,也开展过离家出走。最远的一次是走出我家院门口。
我在托儿所里就知道我和别的小朋友不同,主要表现在于我爱思考。甭管有人没人,上没上课,我都歪着脑袋两眼发直的思考,思考我父母为啥和别人的父母不同,他们为啥爱离婚。这是个复杂严肃的问题,我一小朋友智利发育都没全面完善,能想到这层足可见其思想觉悟有多高,寻思着我长大后不是当国家主席就是当国家总理,住进中南海,把□□变我家。想到乐处也顾不上父母离婚这档子事了,他们爱谁谁,我不管了。
思想严重走神的后果是,托儿所阿姨向我妈告状,我妈赏了我一大嘴巴子。
经过痛苦的政治教育思想改造后,我终于觉悟出父母离婚的真相了。
当时恰巧从我家门前开过一辆警车,我眼皮子直跳,内心冲动,兴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咧嘴傻笑,原来我妈是贪污犯。
我妈是搞财务工作的,整天接触的便是钱,她爱钱,贪钱,不可能不拿公家的钱。而我爸是从犯,我不清楚他是干什么工作的,问他他也不老实回答,这就更加证明其形迹可疑。我一细细推敲得出的结论是,我妈拿了公家的钱,我爸爱我妈甘愿自己顶罪也不愿让她受苦,我妈也爱他,不愿拖累他,所以就一直吵一直吵,闹着要离婚。
这么想我就觉得自己和其它小朋友是一样的了,我也有一对感情恩爱的父母。可是这种可笑的想法在我上小学后就破灭了,那时我隐约似懂非懂的听到了一个敏感的特定名词,第三者。
离婚是最邪恶的事情,谁干谁就得下地狱,直到二十一岁前我都这么认为。
出租车停在家门口,我走了五分钟才打开家门,母亲一人在家,老房子里的大钟摆左右摇动发出机械嘀答声。
我换了拖鞋走进客厅,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山口百惠主演的《血疑》。
我一屁股挨坐过去,馋着笑腻在她怀里:“妈,我回来了。”
“嗯。”
母亲没搭理我只是从鼻孔里发出嗡声。
“怎么您一人在家啊,我爸呢?”我装作啥都不知道,也没告诉她和父亲打过电话,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之势态,将赖皮进行到底。
“出差。”母亲冷淡的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去哪儿了?”
“北京。”
“妈,您应该和爸爸一起去,出去玩玩总比一人待家里强,就当免费旅游好了。”
母亲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冷冷的笑,身体颤动剧烈,我害怕的离开了她的怀抱。
“他.....他哪有那空。”
熟悉的恐惧窒息感渐渐逼近,“妈,我先回房了。”
“回来!”
我低着头走至她面前,先前在车上编排的种种借口在此时统统都派不上一点用。
“你巴不得我不在好天天野在外头,书也不念,功课也不做,就像个小阿飞。”
母亲是擅长强词夺理针锋相对的,你只要错上一次她便对你印象坏了十分,就算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她也会下意识里认为这就是你。
我想到了父亲的话,只管低头不吭声。
“你昨晚不在寝室。”
“..............”
“你同学说你一晚上没回。”
“..............”
“聋了?说话呀!”
经典剧目开场,母亲华丽丽的打了我一巴掌,为了突出夸张与艺术效果我故意脚一软摔倒在地。
母亲连着问了几声去哪了我都未答,我心里极气。见我如此这般母亲发了疯般骑到我身上撕扯我衣服,我被惊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把我当成这种人,从不问问我内心在想什么,不信任我也就算了,偏生用这种方法来验证清白。当下我便与母亲推桑起来,母亲又是打又是骂,指甲掐划过我皮肉上留下好些个血印子与淤青。
我们家的教育方针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打为主教为辅。只是这次母亲打的过于凶狠,身上的T裇被扯坏了不说,还直揍我的脸。如果我的脾气不是这么硬,如果我能滴几滴眼泪哭着央求,也许母亲就不会气的拿起剪子剪了我一头卷发了。
我的泪腺终是失调的,没有眼泪,心若能外露也许母亲就能看到我是哭泣的。
是夜,我将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房间内,趴在床上睁着眼睛,咬着拇指。残破的T裇挂在皮囊上没有被替换,我不想用屈辱来形容它,可是又有哪个词能代替它呢?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有走出房间半步,母亲敲门,嘴里说的是委婉精致的台词,我能想像得出她脸上漂亮的妆及慈爱的表情。
我没理她,至少现在不能,也许以后会吧,因为我是母女,我不能反抗。
她又敲了会门:“方方,饭放在门口,要是饿了就出来吃吧。妈妈,错了........不该打你,开门好吗?”
睁着眼睛看时间一秒一秒从面前流过,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凌晨。
我没有开门,母亲走了,这一晚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肚饿难挡,记起门外有充饥口粮,我爬下床猫着腰打开一道门缝偷偷拿食物。我是蹲趴在地板上开的门,只开了一小道门缝,怪事发生了。
就在此时我伸出手去摸索母亲留在门外的一碗蛋炒饭时,凭空里,我看见一双脚。
我趴在地上,手已经僵直不动,眼睛盯着那双光脚。因为走廊上没有开灯,而我屋里也没开灯,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眼睛能看清楚一点东西。我不感相信这种只恐怖片里才出现的情节会发生在我家里。这双可疑的脚丫子就站在我房门的旁边,而不是中央,所以我刚打开房门时没有看见。
这很荒谬,那双脚怎么可能凭空里就出现,要么就是我眼花,要么就是我精神错乱,怎么可能有双脚丫子躲在我房门外。
我伸出去拿蛋炒饭的手本想去碰那双脚的,可是怕的厉害,缩了回来。我从牛仔裤里抽出手机,借取手机的亮度看清是否在黑暗中存在一双可怕的大脚丫。
手机诡异的亮光照清了我门房外旁边的确存在着一双脚丫子,灰色的脚丫子,脚丫子上面是一段白的发黄的荷叶边裙子。
见此情景我一手捂嘴,一手迅速关上房门,立马窜上床用毛毯裹住自己。
“哆,哆,哆........”门外走廊里响起玻璃弹珠滚落的声音,一颗一颗滚落,有些珠子弹到我房门上发声“啪,啪”声。
恐惧到了极点,我咬住手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电影里演的,凡是高声求救者都是第一个被鬼吃掉的。这种蠢事我不干,我拼命告诉自己,刚才只是自己饿的眼花了,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门外安静了,我抚着胸口,好像刚才与死神搏斗过一场。不料门口安静了,头顶天花板上却又有麻烦了。
就在我头顶,天花板上面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拖着身子爬行,爬的很慢,老式木制结构的房子里木板声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这座房子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建造于旧社会,是日本人仿西班牙建筑造的,解放后楼里住了好几家人,父亲买断这座房子的权产,重新翻修恢复了小洋楼全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栋二层结构的小楼上面有一个隔楼,原主人是将此隔楼当做储藏室用的。翻修时父亲说隔楼过于老旧,而且从□□后隔楼就没再住过人,所以就封了,图个吉利。
这个不知明的物体在我头顶上反复爬过,黎明前它终于消失了。整夜未睡,体力不支,等着天亮太阳从窗口照射进来后我才安心睡着。
我并没睡太久便被吵醒,原来是父亲回来了,母亲叫他来劝我开门吃饭。我一听是父亲的声音,虽没感动的热泪盈眶但也相差不远。
打开门,父亲见我长短不一的乱发大吃一惊,冲到母亲面前与她历声对质。他们俩还是老样子,见面就吵,没完没了。
我用力关上门发泄怒气,父亲走了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对不起。
“我留了好几年了,从没剪过。”我头发枯黄,可是天生自然卷,也就这么点臭美,现在全没了。
“别乱想,你妈妈不是故意的。”
我委屈的抱住爸爸,心想怎么我妈就不知通情达礼。
父亲拿了点药膏给我,我脸都肿了一大半。
“爸爸带你去接发好不好?”爸爸慈爱的摸了摸我头发问我,我没来得及回答,我妈就走了进来,见着她我吓一大跳,忙躲爸爸身后。
父亲示意她先出去,等她走后我们开始了例行会谈。
“你妈妈说你一晚上没回寝室,你同学也是这么说的,这是真的吗?”
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白净高挑的个子,年轻时也是一大帅哥。他脾气好,问的仔细,愿意听我说心里话,最重要的不会不相信我。
“是真的。”
“你在哪过的夜?”
“你相信我吗?”我反问。
他用宽厚的大掌拍拍我的头说:“相信,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会做出让老父亲失望的事,对吗?”
“嗯。”
“没关系,我相信你,说吧。”
斟酌一番后我小心用词:“在我朋友家里,他生病了,我去照顾他。”
“男的?”
“嗯。”
“你喜欢他?”
“有点。”
“只是有点喜欢你根本就不会去理会。”
脸上一红,对父亲的推理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说太多大道理,这些你妈也和你说过,如果你喜欢他,你可以和他出去逛街,或是看场电影,要是你喜欢的话甚至可以去拉拉他的手。但是,仅止于此,懂吗?你们只能保持于此,正常的男女交往没什么,可不能超越底限。你是女孩子,这方面容易吃亏,我不想明着说,你长大了应该明白,应该能判断出什么对你是有利的,什么是对你有害的。”
我低头思考,最后还是决定全盘托出,落在他手里也比落在母亲手里强一百倍。
“他病了,我送他回家。”
“这很好,你没做错。”父亲是循循善诱的,先夸奖你,再批评你。
“我留下来照顾他,我承认对他有好感,但我们真的没什么,我没这么傻。”
“社会复杂,你从没接触过同桌以外的异性难免会产生些波动,你以为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对你好?如果前天晚上他要乱来,你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一如既往,父亲先礼后兵,我全猜对了。
“我会用巴掌拍死他。”
父亲听后抚额直叹气摇头:“方方,别学你妈那套。”
我和父亲相谈甚欢,我们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母亲就不能做到这点。我想起昨夜家中发生的怪事便告诉了父亲,岂料父亲根本不信,这回倒是自讨了个没趣,他严厉的说,年轻轻的就信些神怪,整天不思进取。
这很奇怪,我确定是看见了,也听见了,直到回学校前我都没再遇到一次这种怪事。
我在家住到开学,脸上的伤和身上的伤还没全退,但已经不痛了,头发也接好了。那时才刚兴起接发,价格昂贵,我本想接长卷发,可母亲极力反对,她认为学生还是直发好卷发看上去老气给人的感觉也不是很正经。
在她的干扰下我第一次留上了直发,配合剪了一个斜流海。
无所谓,反正我头发长的快,过不了几个月头发又长了。
返校前一天晚上我接到江错的电话,心里百味掺杂,很不是滋味。他问我为什么又失踪,我随口编了个谎说家里办白事,我只是不好意思实话告诉他。他听后沉默一会儿,感觉上可能在生气,他说他马上就要去纽约,我只道了声保重就挂了电话。
我不能确定以后,我是个学生,读的是五年制专升本的专业,四年以后谁知道会怎样。也许这样就很好,在没开始前就结束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