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世事本多舛,偏不从人愿(1 / 1)
除夕夜,热烈的爆竹响满天,火树银花点缀着寒冷凄凉的夜。这原本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是柳烟絮却独自走在积雪的街头。爆竹在她周围炸响,孩子们的欢笑在她身边盈绕,可是她却象是没有知觉一般在街头游荡。她既觉不出冷,也感觉不到周围的热闹,仿佛天地间只有她自己,象个孤魂野鬼似的四下飘荡。她本来就是个无根的人,无根盼有根,有了根反被束缚得死死的。她已不知道自己倒底该怎么做了。她从苏府跑出来有多久了,她不记得了,但是全身已僵冷,四肢也已毫无知觉,手脚从开始的冰冷到针扎般的痛,再到全无知觉,她的心底仍然一片茫然。
街上的人渐渐稀少,夜也已经静下来,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雪又开始下,飘飘洒洒把沉沉的夜衬得更加朦胧凄迷。双腿已经开始僵直,柳烟絮昏昏沉沉地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影。是幻觉吧!这样的夜,谁还会在大街上游走呢?除了自己。可是那个人好象老爷。他深遂的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满是疼惜。
一定是幻像!老爷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但哪怕是场梦也好。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喃喃低语:“老爷,你爱我吧!只要你爱我,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昏沉中她似乎听到老爷在叫她的名字,好温柔,好深情。她无比满足地笑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幽细的琴声远远传来,好熟悉的曲调。柳烟絮慢慢张开眼,雪雾弥漫。雪花大如鹅毛,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宛如散花天女手中撒下的花瓣,轻盈缤纷。柳烟絮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雪花,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它几乎遮住她的小手。雪花不是冰冷的,反而有些毛茸茸的感觉。柳烟絮欣喜若狂,双手托着雪花不停地旋转跳跃。悠悠的琴声阵阵飘来,雪花也似乎在随着琴声在飘飞漫舞。
柳烟絮顺着琴声而去,穿过一片紫竹林,前面一座小亭,亭下坐了两个人。那位白衣飘飘,长发秀出的女子垂头弹着琴,妙蔓的身影在随着乐曲轻轻摇曳着。而坐在一旁专心听琴的男子是一身的蓝衣,挺拔的身躯微微前倾着,似是被美妙的乐曲吸引住心神,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的女子。柳烟絮隔着几丈远,看不清两人的面容,他们好似坐在一层薄纱之后,朦胧模糊。
雪花飘舞,绿竹如墨,佳人似梦,这是一幅怎样的仙境。柳烟絮看得痴了,不忍心走上前去打搅他们,痴痴地望着。渐渐地她听出那琴曲好熟悉,是小姨生前常弹的!不由心生疑惑,象被琴声蛊惑,她悄无声息地靠近。
此时琴曲已终,那男子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身边,那女子也抬起头。这一刹那,柳烟絮看清了他们的相貌,震惊得无以复加——是老爷跟小姨!老爷从后面拥住小姨,深情地看着她,脸上是和煦的笑容,而小姨也紧紧偎在他怀里,脸上尽是满足。两人之间的亲密就连轻盈的雪花也插不进去。
柳烟絮又惊又痛,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对如神仙眷侣的两个人。方才美妙的一切一下全没有了。那雪花落在她身上却犹如刀子割过一般生痛。她看到小姨转过头来,对她盈盈一笑,声如莺转:“絮儿,你来了。过来见过姨丈啊!”
柳烟絮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她觉得小姨的笑如此刺眼,好似她在向自己示威,证明没有人可以将她所爱的人抢走。而老爷也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好象从未见过她这个人一般。柳烟絮觉得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要扭头就跑,可是脚好象被什么给绊住了,动不了。更为可怕的是,她象是被一股什么力量吸引着,朝两人靠过去。
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柳烟絮惊慌失措地大叫:“不要——”脚下一下踏空,她好似一下跌下万丈深渊,全身猛地一震,睁开眼,却见到小艺惊慌的脸:“二夫人,你怎么样?做恶梦了吗?”柳烟絮浑身冷汗,原来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可却是如此真实!虽然梦已醒,但她仍觉得惊痛不已。
“夫人?”小艺担忧地叫道:“你还好吗?”柳烟絮渐渐静下心来,扭头四顾,才发现自己还在潮汐院的卧房里,虽然坐在床上,头还是一阵阵的眩昏,身上也犹如火烧一般,开口问小艺:“我怎么回来的?”一说话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低弱。“夫人在外面冻了大半夜,回来就病倒了,一连昏睡了两天。柳夫人一直陪在床前,刚刚才去休息了。”小艺回道
原来是病了,怪不得身上似火烧,却还忍不住一阵阵地颤抖。柳烟絮无力地靠在床头上。她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在昏倒前似乎是见到了老爷。“是谁把我找回来的?”柳烟絮无力地问。“是二公子。”小艺道:“是二公子找到夫人的。”
不是老爷!?柳烟絮一怔,难道是自己在昏昏沉沉之中看错了。这也难怪,苏筱节与苏亚然是兄弟,长相自然有几分相象,就算看错了也不足为奇。可她的心却冷了下去。“老爷呢?”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老爷昨天一大早就跟安姑娘上路去扬州了!”小艺语含不满地道。上一次柳烟絮为了找小姐昏倒了,老爷对她那么关心倍致。可是这一次,二夫人跑出去,他不但不闻不问,就连柳烟絮病得如此重,他都不肯改变行程,急匆匆地跟安大大出了门,都来不及看一眼。
柳烟絮无语,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如梦中所见,自己的结局原本就已注定了。她现在再不甘心,可除了顶着苏府二夫人的名份外,苏亚然根本就没对她承诺过任何事。如果有一天,他一句话要休了她,她也只能接受弃妇的下场。可是丢失的一颗心要怎样找回来呢?她难道也要象小姨一样拖着一具没有心的空壳度过余生吗?娘阻挠她跟苏府有牵扯,她还可以反抗。但要是老爷说出不要她的话,她又去找谁哭诉去。“无情不似多情苦,一丝还在千万缕。”小姨常念的那句诗,如今自己也倍尝其中滋味了。
沈兰素看到女儿这次病得如此严重,睡梦中还不时呓语,觉得不能再这要拖下去了。从女儿房中出来,她就找人向何茹丝通报了一声,想要跟她见一面。何茹丝也已听到此事,也正急着见她,于是便叫妩尘把她请到歇雨院。两位早闻对方大名的女人见了面,自是禁不住感慨万千。
两人见过礼落座后,何茹丝才歉然地道:“柳夫人,你们来了两天了,我本该尽主人之宜,好好招待几位。可是我这身子实在拖不动,失礼之处莫怪!”沈兰素客气地道:“哪里!我们一家人在府上打搅,已是心中不安了,哪还敢惊动苏夫人。”
“柳夫人客套了!”何茹丝道:“烟絮如今怎样了?这几日天冷了,他们也不让我出门,害得我想过去看看她也不成。”“还好!她毕竟还年幼,这点小病不算什么。”沈兰素道:“当日若不是夫人,絮儿她还不知道会流落何处呢?这大恩大德,不知要如何回报了!”何茹丝轻笑道:“这也许就是她跟咱们的缘份吧!其实自打烟絮来了之后,府中上下变化很大!我们倒是要感激她来着。”“她一个小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来,夫人过赞了。”沈兰素见寒喧得差不多了,才道出来意:“我今日来见夫人,是有一事相求。”“柳夫人不必客气,有话直讲。”何茹丝道:“柳、苏两家也算是亲家了,有任何难处,夫人但讲无防。”
沈兰素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道:“柳家向来是寒门蔽户,不敢高攀苏家。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与夫人商议,想将这门亲事解除。”何茹丝微怔,问:“柳夫人过谦了。就算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有烟絮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再说当日烟絮进门时,也是有媒证的,老爷虽然没有与她圆过房,但都知道她是苏府的二夫人。柳夫人贸然提出解除婚约,只怕对令媛的声誉不太好吧。”
“获罪之人,还谈什么声誉?”沈兰素冷笑道:“贫家有女贪亦娇。絮儿说到底也是我的女儿,我当然想她过得好。苏夫人嫁入苏家十几年,苏家种种,自然不用我说了。我只问夫人一句话:苏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你会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里来?”何茹丝无言以对,心中虽是万分不舍得柳烟絮走,可是沈兰素说得坚决,她又如何反驳。
“那烟絮是何心思?”何茹丝问。“女儿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在先,哪由得她自作主张!”沈兰素冷冷地道:“苏夫人若答应此事,那苏家为絮儿赎身之资,我们日后自会偿还。至于苏家对柳家的救命之恩,柳家人甘脑涂地也会想方设法还的。”“夫人说哪里话。”何茹丝忙道:“别说老爷与夫人早已相识,就算是素不相识之人,听到你们的遭遇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只是兹事体大,我不敢做主,还是等老爷回来之后,由他来定夺吧。”
“那苏老爷几时可以回转?”“他这次去扬州,路途遥远,怕不得十天半个月的。柳夫人不妨安心住在府上,再说柳家的冤案未翻,你们也无处投身不是!”沈兰素知她在推拖自己,但苏亚然不在府上也是事实,无奈只好答应再等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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