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梅花苦寒来,旧衣新人裁(1 / 1)
当柳烟絮看到苏皓儿所说的小花园时,吓了一跳。这里比自己家的花园还要大,只是因没有人照料,显得杂沓无章。院中花木不少,只是疏于打理,多半枯死了。再加上隆冬季节,没有几株花木有生气。倒是园中几株腊梅正是盛开时节,虽少管理,但仍开出了花,迎风傲雪。
看着雪中红梅,柳烟絮又想起往事,禁不住脱口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为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你背的是诗吗?”苏皓儿听她吟完,问。“是词。陆游的《卜算子&8226;咏梅》。”柳烟絮答。“听着怎么这么凄凉?”苏皓儿皱着眉摇头。“这本是咏志词,叹自己不得志,郁结于心,自然就有几分凄凉的味道。”柳烟絮道:“小姐能听出其中意味,便有了三分才情,多读几首诗词就能入门了。”“诗词我不喜欢。”苏皓儿不耐烦地道:“太绕口!你说玩打雪仗的,快来啊!”
柳烟絮笑笑,以她的好动性格,倒真不象是会坐下来读书的样子。看她难得这么高兴,而且自己也好些年没玩打雪仗了,挺怀念的,于是弯腰抓起一团雪。冰冷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激起童年时残留的快乐,一甩手朝苏皓儿丢过去。雪打在她肩膀,四下飞散,溅到脸上更是透心的凉。“好啊!”苏皓儿毫不示弱,也抓起雪掷回来。雪团纷飞,并伴随着欢笑和惊叫声,震动了枝头的积雪,飘飘洒洒地在空中飞舞,给这冬日凄凉的花园添了一份灵气。
柳烟絮停下来,搓着红红的小手,看着苏皓儿拿着雪团追逐着。她身上脸上都沾了雪水,但是无比开心,开心得象一个孩子,无拘无束。她对人的那层冷漠隔阂已荡然无存,和屏儿几个人玩得疯了。情不自禁,她又想起自己同轻雪和松舟幼年时玩闹的情景。
小艺匆匆忙忙走过来,低声唤道:“二夫人。”柳烟絮回过神来,问:“夫人怎么样?”“夫人今日好多了,正在等着二夫人呢。”小艺道,看着开心笑叫着的苏皓儿,惊诧不已。“那我过去看望夫人。”柳烟絮道,见她盯着玩闹的场面不肯眨眼,便笑道:“你留在这里吧。顺便问问小姐要不要一齐去。”“哎!”小艺应了,忙跑过去,走到苏皓儿身边低语了几句。苏皓儿扭头冲柳烟絮喊:“你先过去,我就来!”看来她玩得正开心,舍不得走开。柳烟絮轻笑笑,转身正要走,又想起什么,抬手从树上轻轻折下一枝梅花,准备给何茹丝带去。
柳烟絮进到内室时,何茹丝正坐在床上,妩尘弯腰往火炉里添柴,好让火烧得旺些。一见她进来,便道:“二夫人来了。”柳烟絮冲她笑笑,对何茹丝道:“夫人,我刚从花园来,给你带了枝梅花。”“梅花?”何茹丝又惊又喜:“我好久没去过花园了,梅花开了吗?”柳烟絮将花递给她,上面还带着点点水珠,是积雪遇暖化成的。“好美!”何茹丝爱惜地托在手里,叫妩尘:“快,拿支花瓶来。”妩尘去取了花瓶,插起来。
何茹丝无限感慨地道:“有好多年我没看过花了。这病身子把我拖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夫人。”柳烟絮道:“你现在的精神好多了,等哪天你觉得有气力了,烟絮陪你去看梅花。”“真的?”何茹丝急切地问。柳烟絮点点头:“但是夫人一定要好好将养身子,心情愉快些,这样子,出去走走的机会才会多些。”
何茹丝牵住她的手,道:“有你这么体贴,我还能不高兴吗。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我刚陪小姐打完雪仗过来。”“皓儿?”“是啊!小姐玩得可开心呢!”“烟絮,要我怎谢你呢?”何茹丝感激地道。“夫人,你这话怎么说的?烟絮可不敢当!”柳烟絮忙道。“你为苏家所做的一切,妩尘都对我说了。你处处维护苏家。皓儿、我、还有老爷,都受到你的照顾体贴,苏家才有改头换面的一天。”“夫人,你言过了!其实若没有夫人,又岂有烟絮今日。烟絮所做的都是在回报夫人当日的恩德。烟絮为夫人死都无怨,又何况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烟絮,你是个好女子,总是想到别人,忽略自己。”
回到潮汐院,天已不早了。柳烟絮觉得有些累了。许久没做这么大的活动,居然会感到累。她刚要休息一会儿,就有丫环回禀,说是苏全道来过,有事要与二夫人相商,希望二夫人明日能抽出一天来见他。柳烟絮十分纳罕,苏全道找她有什么事,而且还要一整天的工夫?她想了好久也想不通,实在累了,于是就上床睡下了。
这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她还未梳洗完毕,苏全道就在门外等候了。柳烟絮吩咐小艺去向苏皓儿转告一声,说今天过不去了,改日再去,便让苏全道前厅等候。她就草草吃了点东西,来到前厅。
一进门就见苏全道抱了一本帐册和一把算盘,不解地问:“全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二夫人。”苏全道还是那副老样子,严谨恭顺、一丝不苟:“老爷走时吩咐属下,将庄内的帐交给二夫人管理,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各处的月钱由二夫人裁定发放了。”“什么?”柳烟絮惊愕地道:“这事我向老爷提过不假,只是想将月钱发放到各处。我怎么能管得了?”“这是老爷的意思。他让属下把帐抱来,该怎么办,听凭二夫人处置。”苏全道尽职尽守地道。柳烟絮无言以对,心绪如潮。
“二夫人。”苏全道打开帐本,开始对帐:“属下先将各处情况禀明夫人。庄内日常用度控制在每月两千两之内。其中大夫人每月约在六百两;厨房的菜油料柴约一千两;各房的灯油柴火三百两;另五十两是小姐的日常开支。另有特需开支的,另作帐。二公子在庄内开支很少,多数是在外的开支,如酒楼饭馆、车店费用,也另有帐。老爷的各处开支由铺子里支,也不其中。仔细到药钱、菜油钱、柴米钱、布衣钱、灯火钱,属下也细算过了……”
“全叔。”柳烟絮听他一罗嗦就是一大串,忙拦住他,道:“仔细到各类钱费,你就不必再讲了。我的意思呢,帐还是由全叔来管。钱呢?也由你每月初发放各处。事先规定好用度,省下的呢是各处的,不够呢,讲清缘由,该补发的补发,该扣发的扣发。若有意外开支可以加补。各房的灯油柴火钱,下人的月钱还是按原来的统一发放。老爷和二公子的开支不归庄里,该怎么办还是由老爷定夺。另外小姐也日渐成人,该有自己的一点私房钱,月钱可以再加二十两。这样一来,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否则小姐是不会再有加补的。这笔钱可以划定下来。各处可以指定一人掌管财物,每月按时到全叔你那去领取。每月剩余也可自行处理,不必再上交,但严禁吃占拿挪。这些还要偏劳全叔照看。”“属下谨遵二夫人之命。”苏全道仍是一副无喜无怒地表情,又道:“二夫人是否还漏下一条?”
柳烟絮细想想:“是厨房吗?那里最该卡紧。既不要他们多吃多占,又不要让他们为难。不如我给他们开一张菜单,由全叔来划定月钱。我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不熟悉。”“这种事只要二夫人支会一声便是。属下说的是二夫人需用多少开支?”“我?”柳烟絮还真没想到,愣了愣道:“我又没什么开销,这月钱就免了吧。”“二夫人,老爷走时叮嘱属下,每月送上一千两由夫人调配。”“一千两!”柳烟絮吓了一跳:“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夫人接手庄内事务,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日后兴许还不够用呢!”
柳烟絮虽说也是富裕人家出身,但是跟苏家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在家时,娘掌管家务,每月三百两的开销,已是富足了。有时达到五百两,娘就嫌太铺张了。可苏家,一月开销两千两还显得很俭朴似的。等她细下心来查看帐册时,才明白有许多银子都花得不明不白。庄上费了许多钱,庄里的人也没得到好处,反倒白白流入外人的口袋。柳烟絮心想与其让外人占了便宜,倒不如赏给下人来得好。于是花了不少时间同苏全道重新盘点各处花销,最后得出庄上一个月只要一千五百两开支就能过得比现在还要好。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按每月两千两支付,结余的可作年节给下人们的酬金。各房剩余的在各房分赏,多余多得,少余少得。对多余者庄上还会有赏。同时对吃私多占者也不能姑息。
决定一出来,苏全道就招来所有人将新规定吩咐下去。庄内有丫环十八个,仆役打杂的十四人,厨房有六人。苏全道将奖罚各项都讲清楚。因为年关近了,就先发半月的月钱给各房,也算是尝试一下。
一连几日,柳烟絮都在忙这些事,还要抽空去看看夫人,帮苏皓儿绣荷包,忙得她几乎脚不沾地。在家一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没想到管一家人还有这许多琐事。看看又到了二十三,过小年了。她让苏全道派人去买了些爆竹来,让那些小厮拿到各处去放放,驱邪避灾,冲走这一年的霉气,希望来年有喜兆头。
许多年了,苏府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各院爆竹一响,人们纷纷跑出来看。丫环们捂着耳朵,小厮们乐得跳脚,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苏府那股沉沉的死气在火爆的爆竹声中淡了。
苏皓儿听到响声跑出来,抢着从下人的手中夺过香,点燃爆竹,也不怕震耳的声响和乱飞的火花,四处乱钻,又笑又叫,象发了疯。可苦了屏儿,一直追着她,还要不时被从天而降的爆竹吓得尖叫连连。
柳烟絮就站在廊下看着她。她自己虽然胆子不小,敢顶撞苏家的一家之长,但对于爆竹还是敬而远之。一会儿苏皓儿跑到她身边,叫:“好玩!我一定要放个够!”“有。”柳烟絮笑道说:“包管小姐玩到厌烦为止。”苏皓儿看见下人有在放花炮的,不等她话说完,就跑了过去,和下人去抢花炮。而屏儿气喘吁吁地在柳烟絮身边停下来,苦着脸叫:“小姐,你小心啊!”“屏儿,你要她去玩吧。”柳烟絮道:“你没看见小姐有多高兴嘛。”
何茹丝乍听到爆竹声,一时竟无法明白怎么回事。四周都是,热热烈烈地连成一片。院外也响过一阵,大概是怕惊挠到她,所以没进来。她叫妩尘。妩尘忙进来,问:“夫人,怎么啦?”“外面是在放爆竹吗?”何茹丝问。“是啊!”妩尘忍不住眉开眼笑:“小五刚从门前过去,说二夫人让到处放放,驱邪避灾。又怕惊了夫人,所以只在门外放了放。”何茹丝听了微微笑了:“也只有烟絮敢这么做。”
“听说,”妩尘小心翼翼地带着几许担忧地道:“老爷已经让管家把庄内的事务交由二夫人了。”何茹丝点点头,道:“也该有人帮老爷打理打理了。我病了这些年,眼看庄上是一年不如一年。老爷毕竟是个男人,外面又有许多事忙于应付,自然家里的许多事都疏忽了。烟絮心地善良,又体贴懂人意,由她来管理苏家,这家才象个家样。你看她来了这一个多月,苏家改变了多少。”“二夫人真的很能干!”妩尘有敬佩信服,也不免忧虑:“可是她毕竟不是正室,老爷把庄务交给她,对夫人就不公平了……”
“妩尘。”何茹丝低声阻止她:“我知道你跟了我多年,处处为我着想。可是我这身子坏了,一直是苟延残喘,说不定哪一天……”“夫人!”妩尘忙叫到。“哎——这家里的事,你也知道。我与老爷是无缘无份强求的姻缘,为此牵连了不少人。烟絮进门也只是偶然,但是她能令老爷另眼相看,又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这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她能让苏家每个人活得开心快乐,我这个正室之位让她又何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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