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慧质心若兰,难得君子看(1 / 1)
似乎感应到她的乞求,终于有人向这边走来。听到脚步声,柳烟絮禁不住惊喜万分,扭头望去,却见到一个年轻男子悠然地信步而来。她怔了一下,这个人她见过一次,她闹笑话那天早上,他也在场,并对她肆无忌惮地嘲笑。当时并没有人为她介绍,所以她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在苏家身份不低,要不然,他不会在苏亚然那张刻板的脸前还那么放肆。
苏筱节早在柳烟絮发窘地站在这里时,就发现了她,他本来还奇怪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但她的无助打动他。他这才走上前来,见她一下由困窘变为狂喜,紧接着又蒙上一层疑问,表情瞬息万变。抑不住对她的兴趣,走到她近前,微微一躬身,温文尔雅地道:“敢问大嫂,小弟有什么可以效劳吗?”双眼还戏谑地盯着她,如愿以偿地看到她惊吓得血色全无的脸。
“大……嫂?”柳烟絮差点吞掉自己的舌头——这个男人居然是他的兄弟?没错,他们的五官长得很相象,但那气势可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眼前的这男人怎么看也象个大男孩,她不确定地问:“你是……二老爷?”
“二老爷?”苏筱节歪着头,眨着眼看了自己一眼,问:“我有那么老吗”柳烟絮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困窘、惊讶、无助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与其他苏家人不同,这个男人让她无比轻松,所以说话出不再顾虑重重:“可是苏老爷也不老呀,但是每个人都叫他老爷。”
“我不知道三十岁的大男人算不算老,可是我根本跟老扯不半点关系。”苏筱节假装愤愤不平地道:“尤其是你,做人的继室,若皓儿是男儿的话,也该娶妻生子了,那你岂不是被人称为‘老夫人’了?那你老不老?”柳烟絮倒从没想过这些,但听他一说,自己又一想,忍不住咭咭低笑,道:“我没想过这事。”“没想过?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一嫁进苏家就会有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儿吗?”苏筱节眼角余光瞟见另一条巷口闪过一条人影,得意地扬起嘴角,向前靠上两步,一下子令两人的样子看起来暧昧了不少。柳烟絮兀自沉浸在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哀怨中,全没在意他的举动。
苏筱节低头看着一味垂头沉思,默然无语的柳烟絮,她真得好小。身高不及他的肩膀,瘦弱的肩弱不胜衣,连棉衣穿在她身上都看不出半点雍肿。他可是记的皓儿得冻得脸青手肿,才能让她高挑丰腴的身材显露出来。以北方人的标准来看,她的身高也只是十一、二的年龄该有的。如此娇小的她若配上高大伟岸的大哥,那会是怎样一对绝配呢?苏筱节似笑非笑地想。殊不知这情景看在别人眼里有多暧昧。
“啊!”柳烟絮突然想起自己要去做什么,猛地抬起头,才惊觉两人离得如此之近,惊吓之余忙不迭地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门槛,一个不稳,便往后栽去。兴好苏筱节反应够快,一伸手就已挽住她的轻腰,轻轻一勾。他只用了三成力,却没想到柳烟絮出乎意料的轻,竟被他抱了起来。柳烟絮双脚悬空,自然伸手搂紧他的脖子。两人都有片刻的怔忡,等回过神来,才匆忙分开。苏筱节固然心如擂鼓,而柳烟絮更是从头红到脚。
苏筱节最先稳住神,问:“你刚才想到什么?匆匆忙忙的。”柳烟絮也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脸不再象鸡公脸,才回答:“我要去书房,可是找不到路。”“书房吗?”苏筱节自告奋勇:“我带你去。”“谢谢二公子。”柳烟絮立刻眉开眼笑。
苏筱节被她的笑刺得砰然心动,虽然她还年幼,但无可否认她已经很美了。如果她再长大一点,必定能迷倒众生。听她称呼自己“二公子”,他明白天真清沌的她并没有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是因她年幼不懂情,还是她并不在乎他?无论哪一点,他只是有一股淡淡的失望,谈不上伤心。但若是前一种可能的话,他恐怕要为大哥悲哀了。以他对大哥的了解,他可以断定大哥对这个小丫头不会无动于衷,不然这几天不会一反常态。或许大哥也该找一个这样的妻子,来抹平他心上的伤痛。
在苏筱节的带领下,柳烟絮终于如愿以偿地到了书房,不然她连回自己的房间都不可能了。取出纸笔、颜料,她开始专心地描图。苏筱节在一旁看着她一笔一笔仔细地描,脸上全是专注。此刻她是恬静娴雅的,那份童贞化成一缕飞扬的光芒在她身上闪烁。相貌的美就象一件华丽的外衣,随着时光的雕蚀而褪色。飞扬的神采才是人永不凋谢的美丽。大哥娶妻时,他还年幼,何茹丝在他眼中仿如画中走出来的仕女,美则美矣,只是少了份灵气。后来生了皓儿,再加上夫妻间如冰的冷淡,将脆弱的她推倒在病床上,那份美貌也变得支离破碎。美貌对她来说是不幸多于幸。如今又一个女人进了苏家,他真不忍心她又被大哥毁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又是谁毁了大哥呢?
苏筱节情不自禁地走到画案前,站在柳烟絮身边看着在她手下渐渐成形的图案。事先勾勒好的线条,再涂上颜料,一对鲜艳欲滴的荷花被托在碧绿的荷叶上,上面还有晶莹的露珠。叶下是一对彩翼的鸳鸯,微微抖着露湿的羽毛。雄鸳鸯正为雌鸳鸯理背上的羽毛。一滴露珠从倾斜的荷叶上滚落,雌鸳鸯仰颈接住,以免溽湿了雄鸳鸯的羽毛。款款深情在画间流泻。苏筱节看得有些呆了。无须一言半语,已将情爱刻画出来,如此生动,如此深刻,他似乎能看到鸳鸯比翼齐飞、白首不悔的刻骨情深。
“好一副‘合欢图’!”苏筱节惊叹道:“娶妻若你,终生无憾!”“二公子,你过奖了。”柳烟絮抬头微微一笑,继续描图。“怎么会。”苏筱节道:“能画出如此感人的图画,你的人必定也是贤淑温柔、善解人意的。任何男人得妻如你,不得烧三世的高香。不如你改嫁给我好了。”
柳烟絮吓了一跳,忙问:“二公子不是说笑吧?”“当然。”苏筱节一脸的严肃:“你想想看,我大哥今年都三十有二了,可你还未满及笄,你小得可以做他的女儿了。而我就不同了。我刚满十八岁,若论家世、论人品,都不比大哥差,最重要的是我俩年纪相当。我又温存,懂风情,哪象我那个大哥,古板冷硬,不知怜花惜玉。”
柳烟絮本来震惊地看着他,但见到他过于严肃的表情,突然明白他在拿她寻开心,于是笑逐颜开地歪起头,故作为难地道:“你说得这些也不错。可是我已经跟老爷拜过堂了,现在我是他的人,怎么可以……”“那有什么?”苏筱节似乎是什么诡计得逞,笑得很诡异,一把拉过她,声音轻柔充满蛊惑地道:“别人只知道你嫁进了苏府,那嫁大老爷与嫁二老爷只是一个称呼不同而已。”“呃!”柳烟絮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的脸,一时还明白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突然“嘭”地一声,房门被撞开,苏亚然一脸风雨欲来的阴霾站在门口,冷冷扫了二人一眼,声音冷峻地道:“筱节,你来一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苏筱节向柳烟絮神秘地笑笑,也走了出去。柳烟絮被这两个反应不同寻常的男人弄糊涂了,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亚然走进剑房,背着双手站在房中,眼盯着那堵挂满宝剑的墙壁。苏筱节一走进来,就慵懒地靠在一张柜子旁。“把门关上!”苏亚然头也不回,冷冷地命令。苏筱节不置可否,走去关上房门。
“你知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苏亚然猛地转过身,脸色僵冷地低斥:“整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就不会作点正事!”“正事?”苏筱节一脸不在乎地道:“正经事有你这个大哥来做就好了,哪还用得着我!”“你的意思是怪我不让你做事了?”苏亚然双唇抽紧,目光生出剑刃般锋利的光芒,道:“那好!从明天起,我就让你打点商行的事,省得你无所事事。”“免了吧!”苏筱节摆摆手,随手拿起一把匕首在手里把玩:“那商行交给我,不出三天就会被我败光了。为了不让苏家的祖宗被我气得吐血,从坟里爬起来拉我去陪葬,还是大哥你能者多劳,多担待些吧。”“那么你呢?”苏亚然冷笑道:“整天东跑西逛,花言巧语地哄女人开心?”
“我可没有对女人花言巧语。”苏筱节忙反驳:“至少对烟絮,我是认真的。我正想对你说,我要娶她为妻。”“不行!”苏亚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为何不行?”苏筱不平地叫。“我说不行,就不行!”苏亚然生硬地道,霸横不讲理。“你又不要她,为何不放开她?”苏筱节有些火大地道。“我会放她走。但不会是跟你。”苏亚然冷绝地道。
“烟絮是个家世清白的姑娘,为何不可以做我们苏家的正室?”苏筱节拒理力争。“她家世是否清白不重要,但她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让你苏二少心悦臣服,想要迫不及待地成亲的女人,不该是个简单的角色。或许有不只一个男人拜倒她的石榴裙下也未可知呢!”苏亚然冷笑道。
“苏亚然!”苏筱节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捏紧拳头,步步紧逼到他面前,虎目圆睁,气势汹汹地道:“你和我一样明白烟絮的为人,你为什么还要如此羞辱她?”“我什么也不明白。她不过是苏家买来的一个侍妾而已,我犯不着去费神看她是好是坏——因为只要我不想要她了,随时都可以把她扫地出门。你何必处处袒护于她,如果你真想成家的话,有一长串名门闺秀由你去挑。”
苏筱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斥问:“买?你把烟絮当成什么啦?”苏亚然挥开他的手,冷冷地道:“她是个人没错,但只怪她时运不济,被人用来买卖,这是她的命,没人可以改变。至少她还有一副好皮相还能让男人多宠她几年。或许我该早点让全叔给她找个归宿,别误人青春。”“苏亚然,你可恶!”苏筱节再也忍无可忍,挥拳向他捶去。他本意是想气气他,借此试试他的真心,可事情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看错了吗?
柳烟絮用双手捂紧双唇,才迫使自己没哭出声来。她本想离去,却无意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她先是震惊,接着是羞怨,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无法摆脱被卖来卖去的命运,一颗心顿时摔得粉碎。不要!不要!……她心里在一遍遍呐喊,撕裂的心在流血、在哭泣。她不堪回首那份绝望,她不要再认命地被人当做货物!找夫人。对!只有夫人才可以救她。她去求夫人为自己求情,她情愿做最下等的奴仆,干最脏最累的事,也不要再被卖掉。想着,她就往歇雨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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