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防客(1 / 1)
三四个月后的一个下雪天,冬至,阴天,起风。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一个女人斜靠在软塌上,边上炉子烧的通红,偶尔爆出火花。塌上摆一红木小桌,上有半盘残棋,一壶茶,一炉香,茶香绕齿,檀香扑鼻。女人左手握书,右手执一棋子,如老僧般入定半日,眉头微皱,贝齿轻咬。身旁小婢垂手站着。屋内便是半点声响都没有,只听得风声越刮越紧,吹得纸糊的窗花呼呼作响。
那女人已保持那个姿势半日有余,她的手慢慢动了起来,芊芊两指捏着黑子,气顶神闲的往棋盘上一放,玉石撞击衫木,清脆润耳。那女人笑道:“小菊,你看,这棋活了。”
小菊赶忙端上热茶,笑道:“小姐,这棋再不活,我可就死了。”
月夕笑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今日用了几个时辰?”
小菊指着沙漏道:“才三个时辰呢,小姐,你好像进步了。”
月夕笑道:“是你拍马屁的功夫进步了吧。不过,我喜欢,你拍对了。”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笑声,那人道:“世间最惊世骇俗的一个女人,居然喜欢听人拍马屁。这话说出来,谁信?”
月夕闻此声,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人,从被劫归来后,就经常阴魂不散在自己身边神出鬼没,常拿自己当娱乐。实在是苦不堪言,又不好直着性子不理他,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啊。
月夕翻了个白眼后,瞬间换了个表情,笑容可掬道:“王相爷近日是否快被免职了,怎么这么闲,天天来找我这个村妇磕牙?”
王相解开外面的紫色披风,露出白色锦缎长袍,镶玉翠绿腰带,足踏黑色滚金丝边绒靴。衣服的细节处有暗花纹理。头上配的是紫色丝绸头带,俊美的脸被冻的有些发红,嘴唇微抖,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丹凤眼斜调着月夕,几分暧昧,几分温柔,还有几分讽刺。这天底下最复杂的表情,便被他轻易做到。
月夕心叹:“真是世间绝顶美男子。穿衣配色竟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朝野无不流行他搭配的款式。再说他这容貌,有如再世潘安。且他一团和气,以致于一些富家子弟竟想着与他行断袖之乐,据说这些人都莫名奇妙的得了一些怪病。这个男人,世间有谁猜到他在想什么?应付他,自然要花比别人多一倍的力气。”
王相十分不客气的端走月夕手中的茶,就着吃一口,神色暧昧,道:“你怎么会是村妇呢?村妇又为何会整日整夜研究这棋局,而且,居然还用到兵法。”王相指着那快被月夕翻烂了的兵书道:“用兵法解棋局,岂非太大材小用了?”
月夕看他朱唇故意在刚刚自己吃茶的地方斯磨,抹上了自己沾上去的胭脂,脸不由一红,心道:“这王相又在卖弄皮相,这招,对那些一心待嫁的黄花闺女或深闺怨妇兴许还有用。”
月夕便见招拆招,道:“兵书用于棋局,确实是太大材小用了,但王相日理万机,还天天来找小女子说话,岂不更可笑?”
王相笑道:“今日可是有正事,听说你号称神算子,算得了天下事,我便是想让你算上一卦。”
月夕笑道:“其他人的卦兴许算得,王相位高权重,自然不敢算。歌功颂德的话,他人已讲太多,从我口中再讲一遍,也很无趣。”
王相收住笑容,端详月夕半日,神色复杂,有一丝伤感的情绪瞬间划过,月夕看不太清,再细看,他已转过头去,望着炉火,许久,幽幽道:“你只可与云崖心意相通,难道就真的需要这般防备于我吗?”
月夕听得心惊肉跳,这王相,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设局。只是,这声音甚为落寞,如他这般意气风发的男子,像是极为不合这般萧索的语气。月夕暗自叹道:“终于心生不忍,也罢,该如何便如何吧,自己对美男子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
月夕正色道:“倘若我当真能为你解惑,你需帮我一个忙。”
王相笑道:“那是自然,十分公平。对你这样市侩的女子,本来也没指望有施恩莫图报的思想。”他又在那边一派讽刺,刚才的叹息如有如幻觉,月夕叹了口气,这人实在不需要同情。
月夕道:“这样,我们今日便下一盘棋,我与你对弈,便可知你的心事。”
王相笑道:“莫要骗我,说实话,看你煞有介事的摆弄棋局好些日子,你到底会不会?”
月夕神采飞扬,轻声道:“数年来,但求一败。”她笑着,有如花儿绽放,温暖的照亮整个屋子。王相看得有些痴了过去,忙故作掩饰的清清喉咙,冷言道:“那便开始吧。莫要磨蹭,我可没有时间跟你瞎蘑菇。”
月夕颇有些尴尬的收了笑容,心道:“这个人,真是难伺候的紧。还是我们家云崖好,虽贵为王爷,脾气也有些大,但至少好捉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