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闲人危机（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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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涵是个长发美女，还是个挺会撒娇的女孩，温柔起来真像水一样。她总是爱到张辉面前汇报她的工作成绩或抱怨一下委屈，她会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经理啊……”
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张辉好像是批评了她一句，可能也是半认真半玩笑吧，她竟当着大伙的面伸出她秀秀气气的手捶了张辉胳膊一下，同时还嘟着小嘴儿，说：“哎呀，你真烦人，讨厌……”
柳灵愣没敢再往下看就躲出来了，不一会儿，辣椒也跟出来想跟她交换一下意见。
“哎，你怎么出来了？”她问辣椒。
“我找鸡毛掸子。”
“找鸡毛掸子？”
“扫鸡皮疙瘩。”
柳灵扑哧一下笑了，说：“她是过分了点儿，可是温柔一些男人总是喜欢的。”
“什么呀？她那是糖衣炮弹，你以为她真对他好啊？”
策划部开会了。
张辉扫视了一下坐在下面的艾薇儿，面无表情地翻开笔记本。
“各位同事，以后开会的时候记得带上笔记本。”
艾薇儿尴尬地搓搓手，满脸涨得通红。
“首先欢迎我们新来的同事，艾薇儿。”
周围响起了并不热烈的掌声。艾薇儿站起来，紧张地鞠躬道：“很高兴加入企智，很高兴认识大家并和大家一起作战，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张辉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是讨论纯真年代二期的问题。首先，这个项目的位置很不错，就在Z大学的南校门外；但项目也很尴尬，没环境又没配套设施。甲方最初的意思是给人一种学生时代的纯真感觉，所以起了个看似很单纯的名字。上一个代理公司很努力地做了一切与纯真有关的工作，不过一期的销售却不尽如人意。当然，由于项目的体量不是很大，所以甲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花太多钱做现场、做推广，一张小小的DM单，就必须承担起推广的主要任务。后来甲方实在无法认同他们的工作，于是我们作为救火队员，被推上了前方……我想听听大家的看法。许涵，你先讲。”
被第一个点到，许涵十分紧张，慌忙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对于纯真，现代人有现代人的看法。说句不甚有面子的话，纯真在这个社会里是没有生存余地的，所谓纯真，只是年轻小资用以取悦另一群有钱并且有欲望的人的方法。方法的内容看似纯真，但使用的方法本身已不是纯真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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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马上接道：“可是，我们不能否认我们都曾有过纯真的那天，即使现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也还保留着一丝对纯真的向往。”
“卖弄纯真？”柳灵道，“我们面对的是学校里那群或许还真有纯真概念的学生，但他们是买不起房子的。不卖弄纯真，对纯真年代而言，又该卖弄什么呢？”
俞达明稍微沉思了一下，说：“卖弄给那群寻找纯真人的有钱人?北京有很多惯常寻花问柳的人，他们玩的是金钱，找的是感觉，对象一般是大学里的纯真妹妹们。有句俗话道，‘C院无美女，Z大无处女’；不知这话依据何在，但是依稀可见Z大的学生们对男女关系的开放程度和泛滥情况。”
俞达明的发言逗得所有同事都笑了起来，但是只有艾薇儿依然带着严肃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发表意见。
辣椒说：“人被自动地分成了三六九等，住经济适用房的自然是中低收入者，住高档社区的自然是律师、高管、私企老板。就像POLO被私下称为‘二奶车’一样，在北京，一些楼盘也被唤作‘二奶盘’。楼盘，俨然成为一个人身份与地位的识别码。我怎么感觉照你们的想法，纯真年代真要成为‘二奶盘’了。”
张辉沉吟了一下，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推广和创意要建立在对项目卖点的了解和挖掘的基础之上，而不是我们在这里凭空想象。我觉得还是听听现场的意见。艾薇儿，你在纯真年代待了好几天，应该比我们更了解项目吧！你来谈谈。”
突然被点到自己的名字，艾薇儿有些慌乱。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脸上。
艾薇儿冷汗淋漓，犹豫了很久说：“我一直在帮销售部打杂，没想过……”
张辉的脸上布满了黑线，说：“你是策划人员，不是清洁工。”
艾薇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羞愧地低下了头。
“目前售楼部的情况怎么样？客户反馈的意见是什么？”
张辉的提问攻势并没有打算停止，可怜的艾薇儿恨不得把脑袋埋到桌子底下。
“售楼部目前正在进行排号，效果一般，客户感觉我们放出来的价格有些偏高，对有些户型也不是很满意。还有就是，许多客户不清楚纯真年代是卖什么的，有些以为是卖面巾纸的……”
此话一出，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张辉冷冰冰地盯着艾薇儿，问道：“那你感觉应该怎么办？”
冷汗顺着艾薇儿的背流了下来。
“我……我感觉应该讲求形象包装，加大宣传力度，如电视、网络、广播、报刊、电台、海报、邮递函件、赠品、车厢载体、路牌灯箱、户外广告等都广为运用，密集投放，使楼盘在短期内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张辉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知道开发商为什么请我们吗？”
“卖房子。”
“不仅如此，开发商更是为了让我们把一百万变成一千万来用，以最小的投入获取最大的利润。广告只是一种营销手段，巨大的广告投入使得销售成为‘接氧销售’，不少楼盘广告一停，销售直线下降，企业品牌一直难以在市场站稳脚跟。况且开发商是不允许我们提高广告成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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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艾薇儿早已失去了自信，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代替回答，但是张辉却不肯放过她，冲着艾薇儿的方向又问：“还有别的方法吗？”
“降价。”
“价格是跟开发商签了合同的，不可能更改。再说这种惯用的促销手段有新意吗？”
“那就……那就提高我们楼盘的品质，比如提高绿化率，提高容积率。”
说完这句话，艾薇儿心中暗叫糟糕，因为太紧张把“减少容积率”都给说成“提高”了。这时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就要疯了。张辉的提问却仍在继续。
“那么，你为什么要做文案策划呢？”
“实现自我价值，服务社会……”
艾薇儿本想这次的问题一定可以完美地答出来，可是刚说了一半就被张辉给打断了。
“你认为你可以通过房地产来实现自我价值？”
“是的。”
“路边卖报纸的、烤红薯的，难道不是在实现自我价值，服务社会吗？”
“这个……”
艾薇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愣在那里。
“这么看来你的房地产认识水平还有待提高。既然选择了这行就要用心做好，如果不喜欢，纯粹为了混口饭吃，还不如早点儿换个行业。”
“这……这个……”
“散会吧。”张辉起身离去。
大家纷纷走出会议室。有几个人瞟了几眼艾薇儿后就笑着走开了。艾薇儿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是柳灵。
“别灰心，新人难免会受到他的刁难，慢慢适应就好了。”
艾薇儿感激地点点头，说：“我刚来，很多东西还不熟悉，你以后多帮帮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一连几天，艾薇儿都像只缩头乌龟似的，对自己在会议上的糗事耿耿于怀。原来除了书本知识以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她只好振作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恨不得分成两个身子，她就这样在紧张的环境中较起劲来。
天擦黑了，艾薇儿知道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可是所有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明白要加班，自己也要合群不能走，屁股扭动着却怎么也坐不住。设计部主管小段问她怎么还不走，艾薇儿看了看小段头顶日渐凋零的头发，支支吾吾地说：“大家不都没走嘛。”
“你不用加班，在这里耗着干吗？”
艾薇儿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闲人，闷闷不乐地走出办公室。
第三天上午，很少露面的企智总经理何华武出现了。
胡可歆通知艾薇儿去总经理办公室一趟，说老总有事儿找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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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艾薇儿的脑子里嗡嗡直响，心想，完了完了，一定是张辉给她穿小鞋了，老总找她谈话，无非是让她走人了。
“不知道，你进去就知道了。”胡可歆的表情很严肃。
艾薇儿忐忑不安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何华武穿着休闲装，小平头，戴一副玳瑁框的眼镜，摆弄着手里的紫砂壶，一看艾薇儿进来，忙微笑着说：“薇儿啊，快坐，要不要来杯普洱茶？”
艾薇儿知道他这是先礼后兵，文化人惯用的伎俩。不过，她瞬间也想开了，反正早晚也是走人，在私企上班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早出去或许又是一番新天地呢。
“谢谢。我喝不惯那味儿，我还是喜欢菊花茶。”
何华武笑笑，说：“这普洱茶可是极品，你别后悔哟。”
艾薇儿不吭声，心里盘算着何华武下一步该说什么。
何华武给艾薇儿倒了杯咖啡，跟她聊了聊最近几天的情况，又问她习不习惯这里的工作环境，并没有提到那个令她惴惴不安的会议。
“其实啊，我创业之初也是从发单开始的，所以我挺喜欢你这样能吃苦的年轻人，你身上有我当年的影子。”
何华武是个中专生，靠发单进入房地产行业的。这一点在他赚到钱后成为他的荣耀。每次在公司训话，他总要这样开场——“我是一个中专生，我发单那会儿……”然后谈他的勤奋、坚持以及创业路上的种种艰辛，谈得唏嘘不已，下面的老员工黯然低首，也是唏嘘不已。尽管道路曲折，但前途总是一片光明，何总的训话总要这样收场——“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各位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成功的。”
何华武说：“我现在有些懒散了，好在有你们这些好员工，公司效益一直不错。”
艾薇儿诚惶诚恐地说：“吃苦是应该的。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知识，也很满意这里的工作氛围。”
何华武频频点头说：“张辉的专业经验非常丰富，毕竟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好些年。好好儿跟着他干，公司是不会亏待你的。”
随后，何华武又讲了一会儿团队合作精神，说张辉这人是个专业人才，但不是个管理人才，他经常会说错话做错事，也别往心里去。
艾薇儿满脸愉悦地走出办公室。她有些庆幸，首先，张辉并没有在老总面前讲她的什么坏话；其次，这个何华武很和蔼，没什么老板的架子，整个人彬彬有礼，很有君子之风，至少显示了让她足以感到欣慰的大度和胸怀。
经过几次开会讨论，纯真年代重新包装定位的方案终于被开发商确定了——卖给那群寻找纯真的有钱人。
对于这个，艾薇儿心里很困惑，其实这个方案早就被俞达明提出来了，后来却被张辉否定了，中间反反复复，结果还是被选定了。
“这是经理的一贯作风。你想啊，方案那么容易被确定，经理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故意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柳灵这样向艾薇儿解释道。
有时候，职场生活就是这样的：你花一天时间写出的计划书往往会被轻易否决；而你在随后一小时赶出的计划倒十有八九会获得通过。
艾薇儿由此判断张辉是个非常有心计、很不合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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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辉在办公室的时候，气氛永远是“团结、紧张、严肃”不“活泼”；而张辉不在的时候，气氛会变得异常活跃，可以说说笑笑、吹吹牛皮、聊聊八卦、侃侃新闻……
自从在那次会议上出糗以后，张辉很少把重要的工作交给艾薇儿去做，而是把一些地市楼盘的软文、会刊交给她去写。这样一来，艾薇儿在策划部的地位变得很尴尬，有时候沏茶倒水的活儿都留给了她。
她闲得发慌。这儿不像机关单位，无事可干是正常的；这儿是私企，无事可干就意味着自己在公司没能站住脚。再说了，相对于技术含量较高的蓝领岗位来说，这类白领的薪水已失去优势，身价在贬值。出入豪华商务中心，可还是隔着橱窗与世界名牌遥遥相望；公司一有风吹草动，第一个被炒鱿鱼的可能就是你；假如你主动离职，老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上百个比你更优秀的；复印、打字、倒水、跑腿……所有同事不想干的事儿通通由你包揽。你很迷茫，不知道将来路在何方……这是职场上一些小白领的真实生活，在光鲜的外壳里有着太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内瓤。
艾薇儿默默地忍受着，私底下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不停地啃资料。遇见一些难题，她总是报着虚心学习的态度去请教别人，结果每次都被人婉言拒绝了。
有一次，她看见许涵正在看一个外地项目的案例，于是悄悄凑到许涵身边，当许涵发现背后艾薇儿的脑袋后，飞快地关掉了资料。再以后，许涵每当打开重要文件时，都要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围。艾薇儿感觉自己跟做了贼似的。
俞达明看起来挺和气的，艾薇儿不管去请教什么，他都客客气气地回答得很清楚，但她过后细细一琢磨，发现俞达明告诉她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丝毫没有什么意义，原来这小子也留了一手。
像企智这样的公司，向来倡导团队协作、资源共享。可在背后每个员工之间都暗藏私心，生怕自己收集整理的好资料被别人学习了。职场就是战场，竞争从未停歇过，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永远都在。你的同事不会成为你真正的朋友，同事只是为获得某种利益而成为暂时性的伙伴，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你的好就意味着他们的不好，反之亦然。
有了这种危机感，艾薇儿更加坚定决心，绝不能被别人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她必须加倍努力。为此，她的偶像迅速从Jay变成了潘石屹和王石。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许涵、俞达明等人去参加一个前同事的婚礼，临走的时候，电脑都没关。趁此机会，艾薇儿偷偷拿上移动硬盘，几番搜索，一口气拷了三十多G的资料出来。她给自己找了个骄傲的理由：窃书能算偷吗？
通过研究发现，许涵的许多文案以及俞达明的一些策划案，皆来自上海、深圳、港台等一些城市的楼盘资料，所谓的专业和能力无非就是copy。仅此而已。
各类营销策划公司如今在北京混饭，其实并不是很难：第一，开发商本身并不成熟，很多开发商根本就没有专业的市场营销人才；第二，行业并不成熟，目前中国很多赚钱的行业是新兴行业，传统行业处于转轨期，同样很脆弱；第三，有本地化优势。老外策划公司虽然专业，拥有许多国内土策划根本就不懂的营销理论和营销工具，但是价位太高，而且并不一定能适应本地的特殊情况。凡此种种，给了首都营销策划公司的兄弟们一口饭吃，这饭虽然可以蒙着吃，但最好还是勤奋点儿，不要糟蹋了自己的优势。营销策划公司生存之本是服务意识和专业知识，服务意识再好，不是专家，早晚也得饿死；有专业知识，服务意识不好，会被同行抢走饭碗……
这一惊喜发现进一步激发了艾薇儿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