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伤逝（1）（1 / 1）
夕阳下的沙滩暖洋洋的。从远处卷来浪花，一会儿像一朵袅娜的花，在击打海岸的一瞬间盛开。一会儿又像被风吹散的云，在天空变成了一片一片，化作雪花翩翩飞扬。晚霞将大海和沙滩都映成了红色，旖旎得像韶龄女子两额的红霞。
海风轻轻地吹着，懒懒地吹眯了渔人们的眼——
夕阳暖洋洋的，暖暖的还有男孩女孩的笑声。笑声如沙漠中涌出的清泉，让人感觉无限甘甜。这是两个孩子，女孩的眼睛很大，像大海般水灵灵的，是大海的女儿啊！但她的皮肤却是海边少见的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如精美的瓷器般让人爱不释手。
在这还不知愁苦的年龄，他们开心地在这美丽的夕阳下追逐着，打闹着。将大人平时教的规矩都丢在了一边。甜甜的笑声透过微微的海风响彻天地。他们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刺眼，闪着金色的光。
奔跑着，奔跑着，女孩对着男孩叫着：“来抓我啊，快来抓我啊，抓到了，我就嫁给你……”男孩嘴里呵呵地笑，海风迎着他们脸，将他们的发丝吹倒了耳后。
女孩跑着，一脸笑盈盈的，只是转个头的时候，就被忽然被啊仁紧紧地抱住：“哈哈，抓到你了。”啊仁一脸的骄傲，紧紧的将小柔抱在怀里。小柔的脸更红的如晚霞般，嘴角翘得老高，轻轻地推着啊仁，却不见阿仁放开自己，小柔的脸更红了，却不再挣扎，靠在了阿仁的怀里。
小柔傻傻地以为自己被抓住了，就以为自己一辈子是啊仁的了，却不知道，他抓住了自己并不代表你也抓住了他。
命运总是喜欢玩弄自以为是的人！
小柔本来是绝对不可能见着傅大老爷的，一个是闭塞的渔村里的小丫头，一个是临安城里有钱的员外，怎么也是找不到交集，只是那一天却硬生生地被搅在一块。
那也是一个美丽的早晨，红扑扑的太阳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一点点地将大地染成了红色，即使是见惯了此种景色的小柔也不禁被这种绚丽的景色所陶醉。在这个时候，小柔看到海平面有一个黑点渐渐漂来，近了，近了，飘来居然是一具人的身体，小柔紧张地用手捂住了嘴，情不自禁的尖叫声从指缝之间传出，她的尖叫声将已经开始忙碌的人的眼光都吸引了来。“人，是人！”小柔叫唤着。
大家转头，也看到了那具“尸体”，朴实的渔家人也没有多想，连忙划了渔船出海，几个彪悍的渔夫齐力，将那个人弄上了岸。都是在海边长大的人，当然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景，村里最有经验的黄大叔在那人的身上按了按，然后抬头对大家说：“没事，还有的救！”
大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大家却为应该把人送哪里照顾而伤脑子，这时候，小柔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说：“把这叔叔背去我家吧，我家近。”大家看着善良的小柔，点点头。
那一日小柔救的人就是傅老爷，一个将打破小柔命运的人。如果小柔可以知道未来，知道将会付出多少代价，她还会救他吗？也许还是会的，如此善良的女孩，怎么可能让一个生命在她的面前活生生地消失。命运本来就不能假设，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悲剧。
小柔一口一口地将药水喂进大叔的嘴巴里，那么小的女孩，已经知道如何照顾人了。大概整整过了三天，傅老爷才醒来，他看了看四周，大概了解了自己被眼前的女孩救了条性命，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傅老爷取下身上的一块佩玉，又给了小柔一些钱，让小柔找了个老实的渔夫，给他送去临安傅员外府，给家人报告自己的情况。
小柔听话地点点头。
傅老爷身体还不能起来，每一天，只有小柔有空陪着他。小柔一直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如许多渔家的女孩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从傅老爷醒来的第一天起，小柔就喜欢甜甜地向傅老爷问这问那，稀奇古怪的，什么都问。傅老爷很感激眼前的女孩救了自己，还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对自己照顾有佳，给他解闷，对着个活泼可爱，长的很可人的女孩也是有问必答。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柔依然喜欢跟在傅叔叔后面，两人感情好的连小柔他爹都忍不住嫉妒。
这一日，去过傅府的那个渔夫终于回来了，他情不自禁地向大家描述这次特别的经历：“你们不知道，傅府有多大呢，村长的房子都不及他家的百分之一，不对。是千分之一。”“你们不知道，他们家的丫鬟都穿得和仙女似的。”“你们不知道他夫人一打赏就是大钱阿……多少不能告诉你。”“你们不知道他们派来接他们老爷的轿子居然有六个人抬呢。”村里人看着和那个渔夫一起来的那顶轿子，都羡慕不已。难得村子里来个个这样的大人物，大家都争相奔走，不一会儿，小柔救了个有钱的员外的消息在渔村就人人知道了。
“小柔去玩吧，我和你爹娘有些话说。”傅老爷蹲下来对小柔说。小柔呵呵地点头，离开。看着小柔离开的背影，傅老爷乐呵呵地笑着，然后将一锭很有分量的银子慢慢放在小柔爹娘的面前，夫妻俩一脸错讹地看着傅老爷。他却只是说：“这些是谢礼，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只是……然后傅老爷又将身上的那块佩玉取出：“今天我主要想对你们说说我家那个小子，去年已经中了秀才了，比你们小柔大三岁，我很喜欢小柔这丫头，所以想先用这佩玉把她定了，等小柔十六岁满了，我们就是亲家了，如何？”渔家的夫妻看了看桌子上的银子，又看了看男子手上的佩玉，猛地点了点头。
他们当然知道小柔和阿仁处的不错，不过儿女婚事还是应该父母做主的，而且他们两个小孩子也应该没什么真感情。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为嫁个秀才的小柔可以更幸福！他们却是想让她好的。父母之命就这样决定了小柔一生最大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柔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另一个人未来的妻子，仍然和她的阿仁快乐地在一块，除去傅老爷离开的时候，伤心了几天，她几乎要将这个人这件事情遗忘了。
依然在海边追逐，依然笑着拥抱，依然在晚霞下打闹……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在小柔小小的心里，其实她早就把阿仁看成一辈子的人。每一次与阿仁在一块的时间都特别短暂，每一次分开，都想得紧。
每年她都会收到一些漂亮的礼物，娘告诉她是傅老爷送给她的，她“哦”地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在小柔十四生日岁那日，她的爹娘却将小柔叫到面前说：“小柔，你已经是傅老爷的准媳妇了，以后要和阿仁保持点距离，别到时候到了大户人家却被人说三道四。”小柔傻傻地听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消息，忽然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她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她却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小柔摇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小柔她爹生气了：“什么要不要的，女孩子家的婚事本来就是我们决定的，而且这么好的亲家你哪里找阿？”
小柔的眼泪直直地从眼睛里滚出来：“我又没有见过他家儿子，怎么知道好不好，我为什么要嫁了他，我凭什么要嫁给他？我喜欢的是阿仁哥啊，我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啪”的一个大巴掌落到了小柔的脸上：“知道你在讲什么吗？一个黄花闺女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知道廉耻吗？”小柔她爹气愤地说，“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决定了，你想嫁也要嫁，绑我们也会把你绑上花轿的！”
小柔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眼泪如夏日的雨点，打在地上，她猛地推开家门，奔跑着离开家，往阿仁家冲去。在这么伤心的一刻，她的阿仁是唯一会给她安慰的人，用手背擦着自己的眼睛，小柔疯狂地奔跑着。
来到阿仁的家外，小柔忽然听到屋子里的吵闹声，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只是好奇而已……她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小屋的墙上，里面传来啊仁他爹的咒骂声：“我养个儿子怎么这么窝囊啊，那女人都已经说是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媳妇了，你还傍着她干什么？你知道昨个儿小柔她爹来质问我，我是多么没有面子。”很大的声音，好像要将所有的气愤发泄出来！接着传来是阿仁的声音：“小柔是喜欢我的，她不会嫁给别人的！”“呸，”阿仁他爹回答，“人家傅老爷有钱有势，她会不要这么亲事？你别癞□□想吃天鹅肉了。
小柔感觉自己的心漏了好多拍。她从来不知道啊仁单独面对如此艰难的境地，没有告诉她，她一个享受着宠爱，却让阿仁一个人面对苦难，这不是她要的，真正的爱人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吗？毫不犹豫地小柔冲进了阿仁家中，坚定地说：“我只嫁阿仁一个人，其他人我都不嫁！”
屋子里的人顿时安静了，转过头，他们看着小柔，阿仁的眼睛里满是悲色，阿仁他爹却是不屑的：“我不相信你会放着好好的少夫人不做，来这里陪阿仁受苦。”
小柔也不顾他再说什么，拉着阿仁的手说：“走，我们去找我爹娘，一定要将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婚事给退了。”他们手拉着手在海风下奔跑，仿佛用尽了一切力气般。
扑通一声，小柔和阿仁跪在了小柔她爹的面前。
屋子里窒息般安静。
小柔拉着阿仁跪在了她爹面前，低着头，隐隐传来啜泣的声音。阿仁心疼地看着小柔，不说一句话。柔父先是一愣，他的女儿就这样跪在他面前，这算什么，威胁他？猛地神出手，小柔的爹忽然用力地向小柔的脸颊上甩去，很用力的，几乎激起一阵风声，然而……却是轻轻地落在了小柔的脸上，他叹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你……你怎么这么傻呢，我们做父母都是为你好啊，进了傅家你就不用被海风吹，不用像我和你娘亲一样天天起早摸黑了，不用……”
小柔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她的父亲，好像在告诉他自己的决心，告诉他自己无乱如何也不能放弃自己身旁的男子，阿仁忍不住握着小柔的手，感觉微微的颤抖从小柔的手心传来，他将那手握得更紧了，要给她力量般。
正这时候，小柔她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推开阿仁：“放开她的手，你这个自私的男人！你能给小柔什么1你到底有为她考虑多少!”
阿仁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没有考虑过他能给小柔带来什么吗？他是爱她的，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这还不够吗。他转头看向小柔，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爱意，阿仁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误了，他是喜欢她的，而她也喜欢他，所以他们在一块才是最幸福的。
阿仁的脸上微微地笑。
“除非，傅家不要你，否则，你生是傅家的人，死是傅家的鬼！我……绝对绑也会把你绑上傅家的轿子！”小柔的爹放出最后的话，猛地甩上门，离开了！
愣愣地跪在那里，小柔的眼睛里满是愁苦，她不想和他的父亲争执，他是她的家人，是很重要的人，他们给了她多少宠爱，她是都知道的。但是她有她的原则，女孩有自己的决定，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她绝对不能放弃自己的爱情，放弃她爱的阿仁！
在这一刻，小柔好像下了个重大的决定般，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阿仁紧紧地抱住。两个跪在那里的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彼此安慰，没有语言。
过了好久，小柔轻轻地对阿仁喃喃：“仁，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我吗？”
“会的！”男子深情地回答。
女孩的脸上浮上一片红霞：“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嫌弃我吗？”
“不会！”
这一刻，小屋外面的海风吹气了海面的波涛，却是轻轻地，此起彼落，一轮清冷的月亮慢慢地从海平面上升起，高高地挂在空中。
又是一个漫天暖色的夕阳，又是泛着红色波光的海面，又是两个在夕阳下追逐的身影。小柔和阿仁甚至将这次玩耍当成是最后的快乐，再过不久，小柔就要嫁成人妇了。用尽一切力气奔跑，海风迎着他们脸，将他们的发丝吹倒了耳后。
“来抓我……来抓我……来抓我，我就……”小柔嬉笑着，笑声里却隐隐透露一些难过。后面的男子看着前面奔跑的身影，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只是不时却有笑声从他们嘴里传出，带着奇怪的颤音。
忽然小柔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弯下身，将沙滩上的一颗美丽的贝壳捡起，银色弧状的贝壳在夕阳下闪着光，然而这样的贝壳却有着一个十分尖锐的角，在夕阳下，一下子闪烁出一道强烈的光芒，确实很特别。“阿仁，漂亮吗？”小柔问。
男子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好看！”
女孩将那个贝壳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然后用左手轻轻抚摸那个尖锐的角。
男子担心的急呼：“小心点！”
女孩忽然微微啜泣起来：“阿仁，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那个一无所知的傅少爷！”
两人刻意忽略的事实就这样被活活翻出，男子叹了一口气：“那如何是好啊……”女子的眼里都是悲色，然后看着低着头的男子，她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果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他在一块！女子忽然用双手捧起男子脸，细细打量着，还不等男子说些什么，女子将那颗银色的美丽贝壳塞在了男子手里。然后猛地将男子抱住：“你说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不要我的？”男子点头，很认真的。
“你说我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喜欢我的。”
男子继续点头。
傻傻的小柔却把这时候的情话当真了，居然将它当真了！
傻傻地当真了……
猝不及防的，天地几乎都要为之变色的事情在这一刻发生了，小柔忽然抓住了阿仁的手，还未等啊仁反应，就将自己的右脸撞上了阿仁右手上的贝壳，然后顺着贝壳将自己的脸往上一拉。
血……鲜红色的血液漫天飞扬！
女子白洁如瓷的右额，忽然被那个银色的贝壳划出一条又长又粗的血线，红色的血顿时如那海浪涌了出来。特别是右眼旁边的那个被撞出的血窟窿，简直惨不忍睹！
恐怖地让人不知道如何反映！
“阿……”女子忍不住这疼痛，猛地用手捂着那一片红色嚎啕尖叫，然后大哭起来。鲜血顺着她白嫩的小手流下来。滴在了沙滩上，又迅速地被海水带走，消失在海里。
那么触目惊心！
男子慌乱地拉住小柔地手，慌乱地摸着她的伤口：“小柔，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不要吓我……”很努力地用手擦拭着女子的伤口，男子好像要将那恐怖的红色都擦消失掉。然而红色却是越来越多，渐渐将男孩的手染红了。
男孩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压抑住要涌到眼眶的眼泪，很用力地将小柔抱住：“你真傻，怎么这样傻……”
小柔艰难地停止了自己的哭泣，想给阿仁露一个笑容，却因为扯动伤口的剧痛而放弃了。小柔艰难地也抱住阿仁：“别伤心……这样……我……就能永远和在……你一快了！”因为疼痛，小柔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的，可是语气却好像是欢快的。
动情地抱住眼前的女子，即使是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一刻也是感动地落下泪来。“我定不负你，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