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易身（3）（1 / 1）
从后面将三少抱住，莲儿感觉自己的心差跳了好几拍。
“三少……”相同的语调，用不同的声音发出有着不同的感觉。莲儿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她虽然爱着这个男子，他却已经不爱她了。
三少将她的手用力拨开，然后摇了头：“怎么又这样？”
又？原来夫人也尝试过这样抱着三少，然后被他这样狠狠地拒绝。她很难过吧，以前曾经不会如此明白这个让人嫉恨的夫人——出生名门世家，嫁为沈家三夫人，全府上下都尊敬她，她应该是天下女人都嫉妒的。
可是……
“我不爱你，但是我已经把沈家三夫人的位置给你了，还不够吗？”三少有些生气。最近眼前的女子怎么做的越来越过了。不但去莲儿房间里找麻烦，居然还装病，要他来看她，他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都已经是三夫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真是贪心的女子阿！
“还不够吗……还不够吗？”莲儿轻轻重复又是这一句，他给了一个女子冰冷的“三夫人”的宝座，然后弃之不顾，女子就要感恩赞道？绝不应该有非分之想？绝对不能有一丝贪心？否则——贪生恶，恶生苦，苦海无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谓的天理原来如此啊！
莲儿想大声地笑，她和夫人爱上的男人原来如此啊，莲儿忽然觉得同情，同情自己，同情夫人，同情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她们多么可怜，用自己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爱去换取的只是男子给她们的一点点施舍，男子却以为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而女子就应该就此打住，绝对不能再贪心了。
夫是女子的天，女子就绝不能向着和天并驾齐驱，只能仰望，然后将所有的苦吞入腹中，一个人品尝。
“我走了，希望你努力做好沈家三夫人，别给我添麻烦了。”三少摔了摔衣袖，说道。莲儿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两股椎心的痛将她的心撕裂了般。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夫人，别哭了。”
莲儿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莲儿的脸，是自己的脸！
“你来干什么？同情我？”莲儿生气地说。
女子微笑：“如果说同情，我也是同情原来的自己，你现在遭遇的是我每天都要经历的。”
莲儿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奈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选择，成为你是我的选择。”手轻轻抚摸着手指上的白玉指环，她选择了它，选择了夫人的宝座，所以现在的生活就是她的选择，没有后悔的权利。
女子轻轻地摸着莲儿的头发，一瞬间，莲儿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本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是天地之间真正了解自己的人！然后女子离开了，空留莲儿一个人面对没有人气的华丽的房间。这本是她朝思暮想的屋子，现在却感觉地窖般冰冷。
头很沉，莲儿昏昏地睡去。
梦中有一个男子，看不见脸的男子，他看着莲儿，眼睛里透着温柔的光，好像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他的嘴唇轻轻地吻着莲儿的额头，脸颊，然后对她说：“你是我的唯一，是我唯一爱的人，是我唯一会娶的人，是唯一可能成为我孩子的母亲的人，唯一的人……”男子的脸看不清楚，好像笼罩着许多的烟雾，只是那声音却很清晰，每一个字都滚进莲儿的心里，让她的心情不自禁地为之震动。
唯一的爱，唯一的人！
用自己的所有换一个人的全部，这才是爱情吧，只是又有几个女子有幸，可以得到这样的爱情！贪心？这才是真正的贪心吧？她贪心地希望用自己所有的付出换来一个唯一，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身份上。
所以她掉进了无边的苦海，无边的苦海里找不到回头的方向。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莲儿一脸疲惫地从账房里出来，抬头去看到府上到处挂上了彩灯，只是一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个元宵节。
那年和三少的相逢在灯火之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却成了另一个自己。
朝廷一直积弱，现在更是家园残破，但是赏灯活动却很是热闹，赏灯活动要进行5天，灯的样式也很丰富。元宵灯会无论在规模和灯饰的奇幻精美都胜过唐朝很多，元宵这一日，无论士族还是庶民都要挂灯，城乡通宵灯火辉煌。
莲儿抬起头，远远地看着三少拉着那个女子离开，忽然想起前几日里看的一首词：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满春衫袖。
物是人已非，今昔非昨日的凄凉，淡漠冷清的伤感弥漫于词的下片。就如莲儿现在的心情。山盟虽在，然而一切都改变了，这是怎样的伤感遗憾，怎样的裂心之痛！
莲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摸着自己疼了很久的心。
“夫人，老爷让您去见他。”秋儿的声音传来。
莲儿点头，那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应该去赏灯了吧，炫目的灯光下美人笑，又与她什么关系！她是个外人，他们感情的外人，即使现在她还是三少的妻子，戴着白玉指环的三夫人。
小步挪着身子，他对上老爷一双同情的眼睛。莲儿感觉自己的心一紧，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老爷摸了摸自己长长的雪须，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今天，大夫说莲儿有喜了……”有喜了？原来一切都结束了，真的没有她什么事了，真的是多余的人了，也该结束了，莲儿轻轻地点了下头，无神的眼睛看着沈老爷。
“以后，你就要对她好些。”沈老爷说。
莲儿点头，没有以后了，她不过是个多余的人了，离开，离开这里，或许在某个地方，某个转弯的角落里，她可以找在梦中那个把她当成唯一的男子。
结束也许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灯火通明的夜空下有一池安静的荷花。莲儿站在那池荷花的对面，一脸平静。
府外是异常热闹的元宵灯会。元宵，又有多少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会在这一日遇见了美丽的爱情，遇上让她们付出一生的男子！
但是遇到了又如何，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可以成为谁的唯一？
忽然，天空一阵巨响，是焰火，居然是焰火！
那么蔚为壮观的焰火，从东到西，从上到下，从远到近，无处不在绽放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大大小小的火花。将这个夜装点得如此星光灿烂，如此流光溢彩，如此如霓如霞，如此美轮美奂。
莲儿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焰火是绚丽多姿，让人叹为观止。忽明忽暗地飞起，变幻着，每一点火花都有生命般在妖娆多彩的火花群里飞舞，又吱儿的一声，更多的焰火冲直向深邃的夜空……
璀璨华美，却稍纵即逝，如——如美丽的爱情。
莲儿将自己手上的白玉指环脱下，那么美丽的白玉在绚烂的焰火下闪着旖旎的光亮。她却把那指环扔到一边的假山上，毫不可惜。
轻轻地踏入荷花池内，冰冷的水温穿过她的鞋子，让她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寒意。
这是一池属于她的荷花！
三少为她种的莲花。
府外的热闹还在继续，莲儿却觉得四面死般寂静。
那一池水渐渐漫过了她的身体，来到了她洁白的颈部。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躺下。现在不是花开得季节，水池里只剩惨败的荷叶，没有一点生气。她却想睡去般躺下，躺在这一池落魄的荷叶里。
莲儿感觉水漫上了她的嘴唇，她的鼻子……她几乎可以闻到荷叶特殊的清香。
天空里还有焰火争鸣的声音，热闹极了！
莲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她将离开了，终于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不再需要她的地方。
忽然一颗闪着比天空中的所有焰火还要耀眼的光芒的珍珠从她的眼角落下。晶莹剔透，浑圆饱满的珍珠，即使是那只“天下第一饰”沈家的至宝之一的白玉指环，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俗物而已。可是如今，这样珍贵的珍珠却渐渐沉入了荷花池底，慢慢消失了踪迹。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夫人，夫人……救命啊，夫人跌进荷花池了。”一个丫鬟叫唤着，她已经斯声力竭，可是却无法很快将正沉浸在元宵快乐的人叫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府里的家奴们才将荷花里早已经失去呼吸的人拉出。
三少用手挡住怀里女子的眼睛：“莲儿，别看！”女子却坚决地移开男子的手。看着不远处那具尸体，她却没有普通女子的恐惧，忽然转头问三少：“你……可曾有一点疼惜她？”三少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又看另外下眼前的可人，叹了一口气：“莲儿，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她只是我的妻子，除去这，我和她是陌生人！”
只是陌生人？是啊，除去妻子的身份，他们从未长聊，只是在变成莲儿之后她才知道他是喜欢吃甜点的，是讨厌吃鱼的。
女子笑了，好像很开心，三少以为自己爱的宣言让她满意了，松了口气，只是女子的眼角的泪水却像破了坝的洪水，咆哮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三少心疼地擦拭着她的脸颊，很温柔的，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物品。
女子艰难地控制了自己的眼泪，又问他：“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三少有些错愕，确实感觉莲儿近段时间改变了很多，怎么说呢，更温柔体贴，大方得体了，可是……三少抬头看着女子眼睛里迫切，只好老实回答：“虽然，如今你真的很贴心，但是我还是喜欢以前你偶尔撒点小娇，偶尔的任性，那才是我的莲儿啊！”
女子感觉自己全身一颤，她感觉自己的腿一软——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阿！
可怜的莲，可怜的自己！
夜更深了，焰火终于平息了，沈府的人也将莲的尸体搬开了荷花池。
圆圆的，如玉盘的月亮下只有一池安静的荷花。
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完美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九天之上等待膜拜，或者出现在某个梦里。这一刻，他只是一挥手，在平静的荷花池里，一颗美得不可言状的珍珠慢慢腾升起来，即使是在堆积着淤泥的荷花池里放了这么些时间，它的绝世光华却没有失去一点点。
出淤泥而不染！就是说它吧。
那样绝世的光华！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全身雪白的男子的脸上染上一丝笑容，然后将飞到他手边的碎心泪紧紧抓住。抓的很紧，深怕失去般。
“又一颗……”声音似有似无。
如玉盘的满月，月光如雾，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