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1）
坐在马车上，让洵带自己走，没有问去哪儿，也不想知道去哪儿，只是知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去哪儿都没有关系了。
无数次的睡过去，再惊醒过来，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都躺在洵宽广的怀抱中。洵已经不是以前的洵了，四个月的时间，被刑罚折磨，被特意使唤，被大漠吹晒，被悲伤浸染，被思念温润的他，已不是那个轻袍缓带玉树临风的清俊公子了，而是一个男人。
沧桑的面容，风沙磨砺出来的棱角，伤痕干涸之后的印记，让他多了成熟，少了稚气，很难想象，那个站在枫树下偏头微笑的少年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身躯长高了很多，已经高她一个头了，被幸苦的劳作锻炼出一身强健，胸膛很宽广，手指也很粗，这样的手，大概不能再那样灵活的打算盘了。
手上身上都有很多的伤口，有些已经成了白色的痕迹，有些还是鲜活的红色，还有没有治疗好还在流脓的，但是他只是那样熟悉的笑着，包容着自己的哭泣和脆弱，没有提到他的经历，没有提到唐家，没有提到洛城，他们默契而安静的靠在一起，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象小的时候那样相互照顾。
错过了宿头，他们在一间破庙里过夜，洵将所有的稻草收集到一起，替她细细铺匀，点起了火，不知在哪儿抓到一只兔子，作为加餐，备好干粮和水。
唐泠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做这一切，心中疑惑，洵什么时候会做这些的？
吃过饭，将唐泠安排到稻草上，唐洵说：“将就一下，应该不会太硌人。”自己却只坐在一边的地板上，将粗粝的手伸向火堆。
唐泠侧身躺下，睡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定定坐着看着火，似乎陷入了沉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唐洵找到她的时候开始，她便是如此，安静，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火，唐洵看着她，他知道如果他不叫她吃饭，她一定会忘记，如果他不叫她睡觉，她一定也会忘记。
心疼她的悲哀，不能表露的悲哀，她不说，他也不敢问，那样的切肤之痛，她真的可以承受吗？看着日渐消瘦的她，他只能尽可能的照顾她，其实很害怕，怕他一提起，她会崩溃！这样的情况他不敢去赌。
可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对她到底是好是坏？
移到她的身边，伸手拉她。
她回过身来，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他，似有一丝疑惑。
唐洵自己坐到稻草上，将她牵过来安置在身边，伸手揽住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颈处，轻道：“睡觉吧，很晚了。”
唐泠很乖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睡觉。
梦中，又是那一夜，她抱着洛城的身体，他好冷，越来越冷，无论她怎么揉搓他的手他都没有温暖过来，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的温度也没有让他醒过来，只是那面具之上多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她抱着他，用力的抱着他，哭叫嘶吼的抱着他，她歇斯底里痛彻心扉的哭泣，也没有唤醒他。然后他一直睡着，再也没有醒过来。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肃远王府众人行刑的日子了，在一个很幽深很寂静的院子里，唐泠见到了洛城。
她不知道子车用了什么手段，只知道洛城被恩典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只知道她可以见到他，甚至为他送行。
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这才敢相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相公，晚安。”她轻轻福身，笑着道。一切，像他们第一次问安一样。
洛城浑身都一僵，然后向她走来，手伸了好几次，才伸到她身前，扶起了她。他们相对良久，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泪水先反应一步，已经溢出了眼眶。
安静的靠在一起，坐了很久，子时的时候，洛城向她道：“泠，很抱歉还是那样的决定了，知道你会难过会生气，但是还是忍不住，事不过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淡淡一笑，带着苦涩，“好，下一次你再这样，看我饶你不饶。”
洛城轻笑，“泠，再弹一次曲子给我听吧。”
“弹什么？”她起身往桌旁走去。
“我们的曲子。”洛城也转身，向着另一边的几案走去。
“好，我还给它配了词，你听听。”坐在案前，她一袭白衣似雪，纤长的手指也莹白如玉，在黑色的弦上清浅弹拨，太过用力，不一会儿便有鲜血从指尖滴下。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
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抬头看着窗外寂寥的黑夜，模糊中泪水泛滥，但却是安静的，连歌声也是执着的。听见身后斟酒的声音，唇畔一丝笑，轻轻苦涩的勾起。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
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她的歌声似乎很颤，但是她不知道，她只看到自己的泪水，自己的血滴在琴上，不想让洛城知道，所以死死的咬牙，挤出声音，因为害怕自己会痛哭失声！
一曲终的时候，她听见杯盘相撞的声音，猛地转身，只看见桌上的杯子倒了，里面的东西也没有了。
（琳忙于从那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地方出来，路上不能上网，实在是抱歉，至于洛城的事，琳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