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1 / 1)
车外风雨飘摇。
初夏的天气,原本不应该有这样的雷暴,这般动人心魄。始终不能忘记病床上枯黄的脸,如山一般向心头堵来。这个世界太多意外,太多不可预的安排。原本遗忘的,却再次被重提,又戏剧化的再次消逝。
那块伤疤已经结痂,不料仍然会隐隐作痛。
明天约了去非凡照相,要改期吗?林少锋开着车,目不侧视。
愣了一下,我答:为什么要改期?又问:你怎么不问医院里是谁?
他轻轻一笑:如果你想告诉我,一定会说的。从你的表情,那个人或许很重要。他伸手拍拍我:心情不好,怎么能照下你最美最开心的样子呢。
深深呼了口气倒在椅背上,只觉得心乱,如纠缠不清的一团细麻。难道一定要这样,才算是认可他的背叛的惩罚?一定要离得如此的近,把死亡的气息留存在衣裳上。我宁愿那天没有去看楼,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至少,可以活得轻松一些,坦然一些。
看看林少锋,不想欺骗他,于是说:是我前夫,肝癌晚期,快死了。
他哦了一声,再无话。
下车时,他俯身过来亲我额头:想开点,生老病死,原本就是我们不能控制的。明天就不照相了,我通知他们延后吧。
谢谢你。我感激的说。他的体贴,柔得如水一般。
做这个决定,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我知道,那只是因为记忆,因为存在,因为我生命中流去的那一段岁月。
买了一大堆点心,牛奶,蜂蜜。到了收银台才想起,原来,他什么也不能吃了。不禁一阵神伤。又一样样退回原位,最后只称了桃子。他爱吃水果,尤爱桃子,一口气可以吃去6、7个。还振振有辞:杏伤人,桃胀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可见桃子是个好东西,可以饱肚子的。
桃仍夭夭,斯人却要逝去了。
他果然高兴:原来你还记得。
我笑笑不语,拿小刀削掉皮分成几小块,一点点喂到他口里。他现在几乎没有食欲,疼起来更是滴水不进,能吃一点东西已是难得。
这些天,你也累坏了吧,来来回回的跑。他说。
感觉不出,或许是刻意不去想日子,甚至不敢看表,那都是在提醒我他的时日无多。
没有了,我又没什么事,在家也是闲着。我故作轻松。又插了块桃子递到他嘴边。吃下几块,他摇头:够了,唉!真的不行了,半个桃子都消灭不了。
我心忽然被揪起,有股刺痛瞬间蔓延起来。咬咬牙笑道:不要这么说,医生说了,要少食多餐。等会再吃吧。
小雯。他叫。
我一震:什么?
抬头看,他的眼神竟清亮之极:谢谢你,这辈子,我是还不了欠你的债了。
眼睛突然有酸涩的感觉,连忙侧头:还什么还,你不欠我什么。
面对死亡,还有什么我不能释怀的。
说不定明天就死了,下辈子吧,下辈子,要是我还能找到你,一定好好报答你。
你能不能不说这些屁话,非得让人难受才好吗?我火了,粗话脱口而出。曲尚未终,脆弱成丝的神经已陡然断裂,慌乱里我口不择言。
你能怎么报答?结草衔环?我冷哼:下辈子,我连自己是人是草都还不知道,你凭空许什么诺。
把提醒铃放到他手上:我去洗手间。
站起快步走出病房。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恐惧,每一刻,都噤若寒蝉。
掩面坐在长凳上,心里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茫然。通道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个老人佝偻着从面前走过,留下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忽然听到有人说:我知道,他是骗了你,但人死为大,你就不能原谅他吗?何况,他的钱,已经被你拿得差不多了。
很熟悉,象是许飞母亲的声音。她在和谁说话呢?
循声看去,拐角的地方,真的是她,拿着电话,一脸的无奈和哀伤。
妈。我走过去。
啊?李雯!她一惊,神情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