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紫衣(1 / 1)
王锷还没到,裴迪也不好直接提人,只能坐等,几个看守的兵也不敢接着插科打诨了,只是低声聊天,裴迪见他们聊得兴起,也就不作理会,倒是有名旗头从前见过他的,这才大着胆子凑过去道:“将军?……裴……大人?”
裴迪抬头:“什么?”
“昨天在南边,遇到的那群海寇……?”
“是宋平王的人马,如何?”裴迪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颇为奇怪。
“不是,是属下追到那个岛边上,那岛上有……房子。”
裴迪听到这里,笑了。
“怎么,有人受伤么?”
旗头一听,眼睛顿时瞪大:“有有,他伤了我。”
裴迪也不着急:“可是已经进了荤腥?”
那受伤的兵士见大伙儿都看过来,支吾了两下才道:“打了一仗,自然是要大吃大喝一场。”
裴迪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瓶,倒出两粒药来,说道:“把药吃了,十日之内,不可进荤腥。”
“要十天?”旗头愕然。
“十日,若是还不行,尽管来找在下就是了。”
那旗头几人还想问什么,无奈裴迪看着全无再说话的意思,也不敢再多问,裴迪低头喝口茶,暗自抿笑.
说,让他怎么说?说那岛是汉代孙恩卢循的余部残党的生息地,近千年了还气不过当日被围困,只能吃草树皮度日,所以他们那海贝垒屋里射出的毒箭,中毒若深必死无疑,中毒若浅,便是多日都一点荤腥都沾不得,半点都会痛不欲生,可这缘由说出来,岂不叫人笑话?
话音刚落,就有人远远地说道:“裴大人来得好早。”
裴迪循声一看,监军郑若回正背手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随行官员,见裴迪看过来,才问道:“听说王大人还没有到?”
裴迪笑笑:“是啊,在下也等了半天了,这不是在喝茶消食呢。”
郑若回听他说到消食,连忙一揖:“差点忘了,恭贺大人新婚。”
“新婚。”裴迪轻轻重复一遍,摇头自哂。“大人也知道,我这边进了门,家父那里还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郑若回“哈哈”一笑:“既然夫人混进在下卫队,郑某怎么说也算个红娘了。”
裴迪也只是笑,郑若回却转而问道:“不知夫人衣好平日挑选衣物,可有什么好恶没有?”
裴迪像是反应了一下,这才愕然:“在下……不知,大概……是红紫吧。”
郑若回难得见到裴迪脸上的惊愕表情,一时心下大快,笑得甚是开心:“大人不必紧张,不过是贺礼罢了。”
“那么,裴迪先代内子谢过了。”
裴迪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来,看向郑若回身边一人:“这位大人,看着好生眼熟。”
“噢,这位是常然常将军,在镇西军董骏麾下,如今告假在家。”郑若回说罢看了常然一眼,常然赶紧向前一步:“末将见过裴大人。”
裴迪笑道:“何须如此,董将军是在下故友,难怪在下觉得眼熟。”
“久闻大人声名——”
话音未落,王锷似乎情绪大好地踱步而来,笑道:“裴大人结交甚广哪,河州这么远的地方都有朋友。”
裴迪稍作谦虚,王锷这才吩咐将犯人带上来,常然却若有所思地往裴迪那里看过去,裴迪只当没看见。
河州是偏远了些,可是泾原呢?如此重镇,再怎么偏远,也总在人们的口头视线里来回转悠着,可知半年多以前,这位常然正是泾原节度使麾下参军“常先生”,而对他甚为倚重的泾原节度使,正是当今的舒王殿下,皇子李谊。
如此如雷贯耳的人物,他若不知,简直枉称海王。
常先生亲自到这里来,只怕并非仗着什么故人之谊,回乡空闲,而是别有因由。董骏这个傻小子,想来还在厚道地替人家遮盖呢,不过舒王和太子斗得遍及朝野,怎么忽然开始关心起南边的事情来了?
裴迪听着那边还在例行公事照本宣科,拿起茶水来喝了一口,一线阳光自睫间泄入,斜照中有细瘦身影回眸招手,轻盈跃下,船底波光微动,他嗅着茶香莞尔一笑,笑那人的如释重负,少年风慨。
她一向男装惯了,为何前两天在人前一直是紫色衣裙?郑若回侍从的青紫胡服,王锷夫人送来的黛紫长裙,虽然不知她是如何从中作梗,叫自己几乎没有发觉的,此事纯属偶然的可能性,就与常然是闲来无事陪着郑若回是一样的。
想来是就是因为这招太过蹩脚,才晃过了裴迪的注意吧。裴迪笑。
于是有人怀疑裴迪这位娘子的身份,怀疑她是那个好服紫衣的女子,那个应该在裴迪身边,却无人知其所在的神秘女子。
娶了林夫人,最着急时势变化的是谁?
各路阵垒已经明朗,打不打不过早晚,舒王何必着急?他们好像恨不得此事出点什么岔子,把太子一党噎个好歹的。
既然凌烟早有计较,想必是要迫使什么人动上一动——是海上有谁进退不明么。
有的话,是林家。
裴迪放下茶水,投眼庭外的一片日光:真是这样么?
林家跟舒王勾结?那么林棹溪没有出面,是因为林家根本就是两边分立么?
“……送你去的人,知道是谁吗?”
“蒙着眼,小人……看不清楚。”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那细作想了想:“他们故意不让小人听见,不过小人听说巡值次序换了。”
王锷放下手里的文牍,不经意地向四座叹道:“巡海?不知道那些贼寇都忙什么呢。”
那细作急着邀功,眼珠子动了动:“那些贼寇,内里还有不少乱子,就连他们冯家同族的都不得安宁。”
郑若回听了要问什么,想了想没怎么开口,瞥一眼一直喝茶的裴迪,王锷见他看裴迪,顿时会意地清清嗓子,等那人被带下去了才问道:“我昨日也与几位大人商议过了,只是还要问问你怎么样,此人的处置该如何是好?”
裴迪喝着茶,有点意外似地挑了下眉,放下杯道:“大人,不知赵大人怎么说?”
王锷叹口气,拿起手边那封信,翻了翻:“赵都护倒是在信里说了,除了此人,冯年军中的细作已经被杀尽,冯年送此人过来也不过是为找他的丑罢了。”
“若是大人派出的人,大人将要如何?”
王锷看了看他,讪笑:“自然是杀了无疑。”
裴迪拱手:“大人英明。”
“噢,你也觉得杀了他为好?”王锷看了看郑若回那边,直起身来问裴迪。
“正是。”
王锷听了,扭过头看了他片刻,点点头拿起笔:“那么,就只好如此了。”
一直静坐一旁不曾说话的郑若回见王锷交代下去了,这才换上笑脸道:“裴兄可知,昨日几位商议了将近一个时辰呢,裴兄倒是痛快,不知是如何考虑?”
“在下只是觉得诸事繁忙,不愿意又揽麻烦罢了,况且诸位反复商议,应该无误。”
裴迪此言一出,只叹沈峥那不正经的臭脾气原来用着这么舒服,各位没话说,也只有笑的份——不过也就仗着诸位没什么兴致讨些嘴上的乐子,谁叫重头戏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