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抽象作陪 （上）（1 / 1）
常莫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长吁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能够在周末下班前完成老绿下达的任务，那感觉可以用一首歌来形容：超快感！
端起一只陪伴了她7年的印着素雅兰花的马克杯仰头灌下一大杯水，常莫哼着歌站起来动动脖子，扭扭腰，舒展一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僵硬身体，习惯性地转身看看白净玻璃墙背后的世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让她的“超快感”逝去了一半，只剩下“快感”。
可不是，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是谁说过，南方暖和的？要她说南方不仅看不到银装素裹的浪漫雪天，冬日暖阳少也就罢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整个冬天的三分之二都会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度过，不仅瑟缩萧条，还阴冷潮湿，黏黏糊糊。像她这种每天做沙丁鱼上下班的同志更是对这种天气深痛恶绝，每次打着伞的手总会冻的通红，难以忍受刺骨的冰冷。
尽管二十年来都生活在这样的土地上，但她仍旧习惯不了这样的天气，一个词，难受！常莫不禁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咬牙切齿，幸好明天周末，不用打卡上班。
有时候不想则已，一想就倍羡慕北方的冬季，虽说干燥气温低，但那里有暖气，还有令她羡慕的从小没看过几次的皑皑白雪！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的同事纷纷收拾好东西，陆续回家，没一会儿，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她人影全无。常莫不着急走，慢慢悠悠地套上羽绒服，嘴里嘟囔早上不该穿白色的衣服出来，等下挤公车又得被雨伞碰脏了。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耳，常莫以为主任又要下达什么指示，赶紧将电话接起：“喂？”
“莫姐，你怎么还没来？快点啊，我冻死了。”
“染染？去哪啊？”
“你不会将那事给忘了吧？”
“呃，不好意思，我忙过头了。我这就过去。”
“快点，我在Carving time门口等你。”
常莫忙不迭的将电话挂断，拎起包朝楼下奔去。MD，红色星期五又变成黑色星期五了。宁夏染的相亲实在是她痛苦的负担。
她自己相亲也就罢了，偏偏每次总要拖着她作陪，还经常将她打扮成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美名其曰：“你是绿叶，我是红花，你比我漂亮，要将我的风头掩盖，所以你要装成乞丐的样子，以免别人看不上我看上你。”
常莫愤怒：“那为什么还要我陪你去相亲啊？”
宁夏染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你是我姐，比我年龄大，阅历比我丰富，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我还需要你帮我参考参考呢。”
常莫无语。
当然，宁夏染将常莫丑化的行为是有根据的。曾有一次，常莫陪染染相亲，对方看上了常莫没看上染染。然，常莫又对比她小的男人不感冒。这让染染郁闷不已。
所以今天常莫学乖了，她先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拿出一盒劣质粉底将自己的脸涂花，然后揉搓了几下衣服，往好好的白色羽绒服上沾上一点灰色的印迹，再搔了搔头顶，将发型弄得凌乱不堪，这才提着包包出了门。自己丑化比让夏染丑化要来的随心所欲些！
一路上，频频引来路人探究嗤笑的目光。常莫早已习惯这种注视，视而不见地继续走自己的路，小心翼翼越过路边的污水坑，躲避来往的车辆，微曲的身体瑟瑟发抖，撑着一顶黑白相间的碎花阳伞的手冻得发紫，难以忍受的刺骨冰冷直入心间。
虽然Carving time离常莫所在的公司不远，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路程，但对现在冷得直哆嗦的常莫来说是这么的遥不可及。
好不容易走到小弄堂的尽头，过了新街口的出口穿过马路就是中心广场，Carving time就在时代广场的南边，目的地就在眼前，常莫信心也足了，搓了搓手臂，霎时感觉竟没这么冷了。
突然，“哗”地一身，一辆银色奥迪从她身边急速行驶过去，溅起旁边坑洼里的一大片黑水，常莫躲闪不及，浅色的卡其色裤子和同色高跟鞋被黑水污染得面目全非。
冰冷的水从鞋口钻入，浸凉了肌肤。常莫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大叫：“啊！喂，你给我停下。”
同时，奥迪车里。
薛卫绷着一张脸，车子开的七晕八素，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嘲笑副驾座上的某男人潘明威：“相亲？你还需要相亲吗？”他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周末，本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却不想被潘明威拉来陪他相亲，真是无聊透顶！
潘明威转头不依道：“哎？为什么我就不能相亲了?”
“那么多女人对你趋之若鹜，你还嫌不够？”这条弄堂比较狭小，出口处是个十字路口，直对车流量较大的南苑街，这里开车容易造成追尾，薛卫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路况上，丝毫没注意路边的那个坑洼。
“哎，停停停，停一下。”突然间，某男人大叫。
薛卫受惊，差点在十字路口和前方横行的车辆撞个满怀，幸好他反应快，“刺溜”一下，踩下刹车，才免于一场祸端。
薛卫出口怒骂：“你干吗？找死啊？”
“你把人美女衣服弄湿了，快，快回去道歉，指不定还有一场艳遇。”潘明威一个瞪眼还回去，强硬地探过身子要帮薛卫倒车。
薛卫无语，推开潘明威，拍了一下方向盘，口里爆了句粗口，“操,你妈！”无奈地将车子慢慢倒回去，停在那女人的身旁，又缓缓摇下车窗。
常莫惊讶地看着从奥迪车里探出头的男人。一般来说，汽车司机不小心淌过水塘弄湿行人，都会很不负责任的扬长而去。不料这一次却例了外，那辆银色奥迪好像听到了她的吼声，猛然刹车倒了回来。常莫还真不知道要不要感谢他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目前还是算账比较重要，常莫迫不及待地说：“喂，你怎么开车的，你看，把我裤子鞋子都弄湿了。”
薛卫没马上答话，阴着脸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才说：“小姐，我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裤子，不过反正你都丑成这样了，再丑一点也没关系。”
常莫哑然。亏她刚刚是有一瞬间的感动，他要是说句“对不起”就算了，毕竟因为这样的事回头的人真的不多了，可是没想到这个男人不仅不道歉还这样羞辱她。常莫气得半死，梗着脖子反驳：“那叫抽象，抽象你懂不懂？”
薛卫理也不想理，嗤笑一声，“轰”地发动车子一个转弯没入来往的车流中。
常莫再愣三秒，回过神来奥迪已经远去，她只能朝着车影大骂：“你TMD神经病！”
不骂则已，一骂惊人，原本不注意常莫的行人也朝她看了过来，而且不看则已，一看全都捂着嘴巴笑了。
这下常莫连哀叹也懒得发出了，再次凶狠地瞪向同样嗤笑她的路人，挺起身，昂首挺胸地朝中心广场走去。
其实常莫是个很会装的人。此刻的她表面没事人一样，心里却在哭泣，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今天果真是黑色星期五。好吧，今天她会这么丢人，都是宁夏染那该死的女人害的！
远处的夏染搔搔耳朵：哎，是谁在骂我？
薛卫虽然将车子开的飞快，但仍然注意到了后视镜里常莫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于是更加幸灾乐祸地对潘明威说，“这就是你所谓的美女？”语气里充满讽刺。
他对常莫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女人的脸不是脸，是调色盘，五颜六色都有，最可怕的不是这个，是那个调色盘竟然还是劣质的！还有那件白色的及膝羽绒服，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脏兮兮的，看着都恶心。
要是他公司的员工平时这样邋遢，估计早被他炒成鱿鱼干了。
“那不叫丑，那叫抽象，就和毕加索的画一样，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潘明威摸摸鼻子狡辩着，果然啊，看女人不能光看背影。
薛卫鼻子一个冷哼，摇摇头，“你引申她的话，是在帮她说话还是帮你自己的审美观说话？我不懂抽象，我只懂美丑。”
潘明威默，勉强找个借口：“我看你是在军营里待久了，与现代社会人脱节了。”
“我也不认为你审美观改变了。希望你相亲时别遇到这种女人。”
潘明威再缄默，无从反驳。如果这样的女人跟他相亲，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拿个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常莫昂首挺胸地走到中心广场时，宁夏染早已站在Carving time的不远处等候，那焦急的模样恨不能将常莫立刻抓到面前。然，在见到常莫的狼狈模样后膛目结舌，连质问都忘了，放声大笑：“莫姐，你怎么这么狼狈。”
常莫凤眼斜睨，语气漠然：“宁夏染，你还好意思笑？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
夏染赶忙收敛笑容，努力压抑胸腔里的爆笑，常莫的反应越是平淡，这时候攻击力越强，可不能在虎须上拔毛啊，挥挥手说：“不笑了不笑了。你是特意打扮成这样的吗？”
她觉得吧，常莫的那个狼狈样，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上半身是，下半身不是。”常莫板着脸简略的回答。
“啊？这话怎么说来着？”
“来的时候被经过的车子给溅的。”边说着，边回头瞪了一眼窃窃私语的路人，却引来几声耻笑，好在经过夏染的培训，常莫的抗打压能力飞速地上升。
又说：“我告诉你，今天我为了你牺牲成这样，以后如果有事有求于你，你可得给我紧着了啊！”
毕竟是女人，要说常莫对自己的形象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
夏染嘿嘿一笑，摆出一副谄媚的姿态：“那当然。小女子以后愿为常大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一前一后地步入咖啡厅，几个服务生看到常莫明显地怔了怔，犹豫了一下才打招呼：“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夏染看着服务生的反应，压下肚里的笑意，说：“找人，品轩。”
“请跟我来。”服务生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往前走去。
Carving time里播放着轻柔的chill out，橘红色的灯光笼罩着一对对男女，暧昧旖旎的气息流荡在空气中。
从落地玻璃窗望去，这座城市的夜晚比白天繁华漂亮。华灯初上，街边闪烁的霓虹穿越迷蒙的水气若隐若现，周围隐没于渐浓的暮色中的高耸大楼布满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照亮了整个夜空。
常莫无意识地跟着夏染走，心里腹诽个不停，突然觉得很委屈：要是夏染这次还相不中，这可何时是个头？不过，乐观的她旋即又想：算了，等下就多吃一点吧，就当补回自己的牺牲。为了夏染，这点小事自己还是能承受的，不早就习惯了么？
然而当常莫跟着夏染走进包间，见到里面的两个男人时，彻底错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