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Chapter33（1 / 1）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雾气宛若随手可得。
凉风吹得童七绿忍不住抖了一下，从窗子往里看，大夫人安静的睡着了。
春日里早晨的气候和白天有天壤之别，原该略带点温暖的春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她闭上双眼，小脸微仰，深深的吸取空气中的水汽。
“早上露气重，会感冒的。”
一件对她而言显得宽在的外袍披上了她纤细的肩，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同时响了起来。
轻叹了口气，她缓缓的睁开眼睛：“谢谢！”她的语气轻柔得不真实：“我们来这五日了是吗？该回去了。”
她之所以留下，是为了调理大夫人的身体，现在她已经有所恢复，那么……她也该走了。
这些天，看着大夫人在苏季陶的陪伴下情绪明显有了好转，她总算可以安下心来。
但，自从那以后，苏季陶待她就如普通朋友般客气，她应该高兴的，她如她所愿。可是，她的心为何总是隐隐作痛？他，大概被她伤得很重，可是，受伤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
“对了，这次能救出大夫人，还要感谢你的帮忙，这几天有点忙，所以现在才想起来跟你说谢谢，真的谢谢你。”童七绿冲他感激的一笑。
她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善良的心，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三番两次出手救她。
暗夜殇的黑色长袍内一串金黄的珠子绕着他的手腕，一粒一粒，饱满的散发着淡然的香气，自从那天分开后，这串玉米珠就一直挂在他身上，从未取下来，在夜色迷茫的夜晚，他会对着它发呆，心中满是她的影子，然后，晨光又散满大地。
他们彼此再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薄薄的雾气浮起在空中，安静着模糊了一些视线。
寂静，无声。
这里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鬼魅的女子用手臂撑着头，卧在长椅上，双眼闭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黑纱遮住她的半边脸，但即使是这样，她仍有着勾人心魄的美丽。
房门被推开。
猛风疾呼。
头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半跪在冰冷的地上，卑微的低着头，额上渗出几滴汗液。
“那个女人，还没死吗？”女子慵懒的问道，仍没睁开眼睛。
“是的，主人，我们已经派出天池十二煞，可是……”
“他们都已经死了是吗？”
“是！”
他们已经派出五批杀手，但皆死于小茅屋一里之外的地方，可见他们根本就没能接近那个女人就已经被人杀死了，而且，他们的喉管处只有一道细长的小伤口，足以见那人武功之高，天下间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但是……
“暗夜殇？”女人的双眼突然睁开，乌黑的眸子中闪着危险的光芒，她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想不到，他还真是颗痴情的种子。”
暗夜殇？男子脸上显现出疑惑的神情，那个传说中杀手排行榜第一位的那个人，从来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上逃脱，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他的行为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不敢相信，他会去保护一个人。
“哈！这还真是有趣呢，没想到，你的儿子，也会喜欢上她。”女人低喃，眯起一双幽邃的瞳眸，她冷声谑笑。
“主人，是我们办事不力，请主人饶恕。”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很明白主人做事的风格，一旦没了利用的价值，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你以为……你还有命活着？”
她转身面向铁窗，暗夜殇，我不相信你有分身之术。哼！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晌午过后，童七绿在厨房里熬药，而苏季陶则陪着大夫人在房间里聊天，偶尔会传出他们的笑声，她心头一暖，这样再聚在一起，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二十年的时光……
“药好了吗？”苏季陶出现在她身后，客气的问道。
“哦，好了……”
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童七绿一震，忙着从锅里端出热好的药。
没办法，她实在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如此亲近地呼吸着同一空间的空气，让她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视线所及，苏季陶微笑的看着她，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开口道。
“以前府里有个院落栽满了大大小小的梅树，却不曾见梅花开，因为我爹怕冷，所以让人在每个角落没日没夜的燃着火盆，明明是寒冬却暖得不得了，我娘总是笑眯眯的告诉我：如果哪天梅树开了花，要我不要难过，勇敢的活下去，但我不懂娘的话是什么意思，4岁那年，梅树开花了，整个冬天，娘总是站在梅树下，任白花花的花瓣儿洒了一身，然后，花谢了，娘被关了起来，春梅收成后，‘青梅居’也成了废墟……”
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苏季陶面无表情的低声喃语，唯有浑厚的嗓音添了丝暗哑，让人察觉出他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轻易开口跟她说这些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痛……
事情的真相往往骇人，他无意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
童七绿泛着盈盈水光的明眸瞬也不瞬的看着他似温暖如玉的侧脸，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好小好小的男孩跑在满地残花中喊娘的画面。
娘死后，她顶多只是偶尔羡慕一下别的孩子，但是，从小就受人呵护的天子骄子一下子接受这样的事实，那是多大的伤害，看着他，她的心揪了起来。
亲眼看着娘被关进古园，苏季陶就决定和所有人划清界限了，一个可以将妻子关进古园却对另一个女人百般体贴的人，有什么值的他尊敬？可恨的是自己永远无法抹杀的血缘关系，如果可以，他宁愿抽干每一滴血，还自己自由。
遥不可及的记忆渐渐清晰，直到她的出现，他的苦难才稍稍平息，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是，她终究选择离开，放弃他。
“药快要凉了，你给大夫人端去吧。”
她把温热的药碗放在他手中。
暖暖的，传递给他以一点温度，
“你娘的事，已经过去，再想起来，只是一种负担，忘掉心中的仇恨，忘掉痛苦的过去，我希望以后在记忆中，你永远拥有最清澈的眼神，与世无争的笑容。”
童七绿看着着他，双眼晶亮晶亮。
春雨如丝，洒落在山间。
雨势开始一点点变大，转眼间成了一场滂沱大雨。
“大夫人，”童七绿关好窗户：“下雨了，天气有点凉，您要不要添件衣服？”她抹干脸上的雨水。
季芸梅摇了摇头，又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纸笔。
“您要写字吗？”童七绿忙将纸笔端到她旁边。
太好了，大夫人平时很少‘说话’，偶尔吐出几个字也可以从嘴型读懂，难得她有主动想要‘说’的时候，应该会是很重要的事。
醮上墨水，大夫人在纸上写道。
“这次多亏你帮忙，否则，我现在还关在古园里。”
“不用。”她忙摆手。
大夫人写得一手好字，字迹清秀，可以看出她出生名门。
“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帮我照顾季陶吗？”季芸梅期许的看着她，想得到她的肯定的答案。
“大夫人，您不要这么说，以后和他，你们都可以在一起，您不会死的。”
不知为何，童七绿觉得大夫人这样很不对劲，像是知道什么。
在一起？大夫人苦笑，她知道以她的行事作风，不可能会放过她，能在死前见到季陶，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算我求你，答应我。”她握住童七绿的手，嘴唇张合了一下，却无法发出声音，但她眼中的焦急，却让人忍不住动容。
“我……”童七绿不知怎样拒绝。
“从季陶的眼神中，我知道他钟情于你，所以，我只能交托给你了。”
“大夫人…”
季芸梅几乎快要跪下，童七绿忙扶住她。
她咬着下唇，闭上双眼，终于吐出了一个字：“好！”
季芸梅平静下来，感激的看着她，这样就好了，即使是死，她也没有任何遗憾。
“大夫人，”童七绿打破这种沉寂：“您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我想，以后保持愉快的心境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她点点头，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守着一个秘密，心中一直怀着对苏卿的恨，二十年来从未停止过，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我要报复他，将那个秘密公诸于天下，让他痛苦，没想到，他却比我先死。”她淡淡的微笑：“可是，自从看道季陶，我心中的恨意日益减少，心里所想的也只是希望他幸福，你说的对，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及那个秘密，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的，我不想再去理会…不想再去恨谁，我累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季芸梅疲惫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