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15章 延期（1 / 1）

入夜了，屋里一片漆黑，于诗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黑魆魆的天空，越发觉得难过。在国外时，虽然日子没有现在的光鲜，可是那是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得到宇轩的，尽管她知道一直有一道墙隔在他们中间，可是那时的宇轩面对她时整个人还是鲜活的，现在的他变了，从回来遇见梦遥时，他就彻底变了，跟他说句话他都走神，跟她一起也是整天或苦着张脸或面无表情，想在他脸上找点开心的情绪是不可能的，今晚本来说好跟她一起吃晚饭的，可是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了，连电话也不打一个。

听到门外有钥匙响动的声音，然后一个人开门进来了，“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大灯的开关，屋子一下子亮堂了，宇轩看见于诗就窝在沙发上，幽幽地望着自己，突然想起今晚是准备和她一起吃晚饭的，糟糕，下班后不知怎么的就把车开到了梦遥单位的楼下了，不知道她又要怎么闹了，一想头都大了，径自坐到了于诗对面，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缄口不语。

他为什么一副害怕的神情，难道我就那么让人害怕吗，在他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你怕我跟你闹是吗，好，我不闹。于诗看着宇轩，内心在挣扎了半天，“你回来了，吃过了吗？我去把饭菜热热。”

看着于诗这样，宇轩的内疚感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对不起，我……刚才碰到一个老同学……”

老同学？哼，老情人吧，于诗在心底恨恨地叫道，口中却说，“没事，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吃一点吧。”相处了那么多年，她知道宇轩吃软不吃硬的，你越楚楚可怜委曲求全他就越内疚越听你的，这就是他的软肋，“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宇轩伸手拦住于诗起来，“我来，你坐着歇歇。”

厨房里，宇轩熟练地忙活起来了，其实他真的会是一个好丈夫的，前提是他爱她，于诗走过去，在背后抱住了宇轩的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轩。”宇轩的背僵了一下，“嗯？很快就行了，你坐到旁边等等，啊。”于诗感觉到他的僵硬，心中一冷，继而又低低地问了一句，“轩……你爱我吗？”“好了，可以吃了。”宇轩笑着说，想拉开于诗的手，可是于诗把他抱得死死的，“你先回答我。”

用力掰开那双抱着自己的手，宇轩正视于诗，“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于诗。”

看着宇轩正视着自己的眼睛，于诗突然很心虚，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想说什么？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坐在了餐桌旁，“你先吃饭。”

“你说，什么事？”

“先吃饭，乖。”一个“乖”字让于诗像撞了邪似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把眼泪往碗里砸，她多久没听过她这样哄她了，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厌食，老是饿得胃疼，可是每次他把饭打到她面前说一句“傻丫头，乖，来吃饭”时，她立刻大块朵颐，她是那样渴望得到他的疼惜，希望他疼着她爱着她，她从来都看不起那些说看着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人幸福，自己就幸福的人，她不喜欢惺惺作态，还爱还能把握的时候就不应该放过，毕竟，芸芸众生之中，为什么那么多人他遇不到而你遇到了，这就是缘分，缘分来了的时候就应该好好把握；毕竟，上苍给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多，既然给你了，你不抓住，你就是造孽，而不是积德行善。

埋头吃完后，于诗确信自己不会被宇轩看到流过泪的痕迹，抬起头看着宇轩，示意自己吃完了。宇轩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于诗拉紧了心弦，记得回国前夕，也是这么正儿八经说有事和她商量，结果商量完的结果是他和她订婚，前提是他要回国发展，然后等稳定下来后就回去和她完婚，但是于诗加了个条件——她要跟着宇轩回国。

“我们……把婚期押后吧。”宇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

“你想了多久了？”于诗恨不得说押后，不如解除婚约吧，可是她知道不能这么说，她不能凭一时的怒气而意气用事，否则自己会后悔的。

“嗯？”宇轩不解，想了想，“哦，考虑一阵子了，主要是前段时间医院院长跟我说了医院改制的事情，我……”

“那都不重要，”于诗打断宇轩的话，为什么明明不是这个原因，他却说得那么轻松无害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就那么坦荡荡的，他认为他跟舒梦遥就真的那么坦荡荡，“我只是想和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而已，我不要什么形式，我们都同居那么久了，就差登记那一个程序，找个日子把结婚证领了就行了，你以为我真会在乎那些形形式式的礼节吗，为什么还要用工作的是事情来搪塞？难道你真的就那么壮志凌云吗？你是追名逐利的人吗？”说这些话的时候于诗用的是很平静的语气，可是她在心里恨不能大声吼他，“罢了，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我不是搪塞，于诗，”宇轩还想辩解，“其实我是想，你才25岁，太年轻了，我不想那么快用家庭来束缚你。”是吗？于诗心想，应该反过来说我束缚你吧，“你真的是这样想？”宇轩点了点头，“相信我，于诗，我是有诚心和你走下去的。”

你这样说我该高兴吗，你是个负责任的人，你过去说了娶我，所以你现在骑虎难下，带着几近绝望的心情于诗闷恹恹地回房了，突然她又回头问了宇轩一句，“你可以老实地答我一句吗？你今晚见了梦遥是吗？”宇轩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于诗努力地闭上了眼睛，你就不能骗我一下吗，既然都不肯骗我，那为什么还要骗着自己呢，你明明就……舒梦遥啊舒梦遥，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都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放过我，难道看着他痛苦你很开心吗？你今天到底又跟他说了什么，他居然会回来跟我说延迟婚期，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你任意的一句话都能左右他，你是不是想拆散我们你才安心？如果是这样，你就不能怪我了。

像打了一场硬仗，宇轩舒了一口气，其实问心一句，他确实没有想过要离开于诗，因为当年于诗为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几乎就是她的生命，这点他是清楚的，可他不爱她，这他更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样要怎么办，梦遥和他彼此间无法救赎，而卷进来的于诗和旭子熙也无法得到救赎，这一份两份毫无原因的感情沉甸甸的，压得他们四人都喘不过气来，谁能毫发无伤地抽身离去吗？

夜里，宇轩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今天跟梦遥的见面，心中不是滋味，梦遥就像他心里的一个潜藏的毒瘤，不去碰触的话，安然无事，若是一碰，几近痛不欲生。

几年前他匆匆离乡背井，到国外才知道，他父母急急召他的原因是知道他在国内和梦遥的事，怕他还小，控制不了，学业被耽误，才在早已答应他留在国内的情况下出尔反尔申请他出国，知道他倔强的性子，还扣下了他的护照。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知道自己无法跟父母抗衡，于是就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有自主能力后，可是没想到后来于诗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希望，万般无奈之下答应父母和于诗订婚以换取回国的机会，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软弱，他恨自己的软弱，却也无能为力。

洁草是依筱的亲生女儿，今天梦遥跟他说，由于夕明曾经跟他说过了，所以他也没有太过诧异。

不过，当初刚知道梦遥有个女儿的时候，他确实诧异了，诧异的是她那样水晶娃娃似的人，那么快就为人母了，而不是诧异她和谁有的女儿。今天找梦遥是出于下意识，不自觉地就到她身边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跟她说了，因为他不准备亲口将他要结婚的事情告诉她，所以他想她也已经从那帮朋友口中得知了，两人都有这个默契，因此没有提起。

不知怎的，倒是梦遥自顾自地和他说起了依筱和周临的事情，梦遥没有跟谁说过依筱的事情，因为身边的朋友都是一路看着他们过来的，无须叙述，而这次跟他说起，怕是要重新回忆那段锥心刺骨的日子，所以梦遥今晚看得有点吃力。

梦遥和依筱刘路思雨都是同龄人，所以当梦遥高二提前参加高考考上大学时，另外三人还在准备高考，依筱就是高三时认识周临的，那时候大家都忙着学习，没人知道依筱的异样，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也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旦被这些好朋友知道了，指不定得闹出什么事来，所以瞒得很紧。这些事是后来依筱的事情曝光了她跟梦遥她们说的。宇轩知道依筱是个孤儿，她从小父母双亡，靠着父母的遗产寄居在她阿姨家里，虽然有钱，可是毕竟是寄人篱下，日子不会过得好到哪里去，她父母那笔遗产只能保证她不被阿姨赶出来而已，这样的生活所养成了她逆来顺受以及自卑的性格，后来认识梦遥她们才好一点而已。

她们知道依筱的事情是高考完那个暑假的事，因为依筱怀孕了，她们震惊了也愤怒了，同时也由于涉世尚浅，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夕明比她们大3岁，无奈之下她们只是找到罪魁祸首，周临——周临整整大他们10岁啊——狠狠地骂他，骂他毁了依筱，骂归骂，也是无济于事了，而且依筱发疯地护着周临，说一切是她自愿之类的，既然如此她们还能怎样，只能要求周临务必给她一个交代了。

依筱阿姨家自是容她不下了，把她赶了出来，周临安顿好她，准备和他妻子离婚，然后等孩子出生后由依筱继续读大学，可是周临妻子不是省油的灯，一听离婚，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大学开学，刘路思雨和梦遥依筱不在一处读大学，剩下陪依筱来面对这件事的就只有梦遥一个人了。

事情没有能按照预定的轨道进行，刚开学，依筱挺着6个月大的肚子进入大学了，由于依筱本身瘦弱，所以对于这个怀孕的大一新生，居然没有人看出来。

有一天，一个女人闹到学校里来，说依筱抢了她的丈夫，其实那女人不是周临的妻子，而是她雇来演戏的人，依筱见过周临妻子的照片，但是这不重要。一下子这几吨重的炸药包在这所高校炸开了，老师们学生们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所有的脏水都被那么恶劣的人往依筱身上泼，连带护着依筱的在读大二的梦遥，都未能幸免，而这时，思雨刘路夕明他们鞭长莫及，唯一能替她们遮风挡雨的人就是子熙了。在依筱被学校劝退之前，依筱自己收拾东西退学了。

令人震怒的是，周临突然失踪了。说他失踪，是依筱用尽了周临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见不到他本人，别说本人，连声音都听不到，打电话找他要么是关机要么是他妻子接的电话，甚至在他公司楼下守着下班的人群，都等不到他。有一次梦遥实在不忿，找到了周临的家里去，出来见她的是周临妻子，一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就这样，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依筱的周临人间蒸发了。

依筱崩溃了。在寻找周临的过程中她是终日以泪洗面，在确认周临“失踪”后，依筱停止了哭泣，她默默无语地收拾好一切，退出了周临给她找的“家”，自此，她也终于认为周临是欺骗了她。为了照顾依筱，梦遥在校外租了房子，和依筱住在一起。若不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活不下去了。因为她企图自杀，被梦遥发现了，梦遥狠狠地骂了她，把她骂醒了。

在依筱怀孕7个月的时候，洁草提前来到这个世界了。那天依筱一个人上街，在超级市场，不知怎的，被人撞了一下，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身上流了很多血，都不知道哪是哪，头部严重撞伤，孩子几乎难保，肇事者逃得无影无踪。依筱的情况极其危险，本来她的身体弱，加上周临给她带来的伤害，那段时间更是弱不禁风，能不能承受得了生产的痛苦都是个问题，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疑是雪上加霜。梦遥手足无措，还是子熙帮她打电话把在外省读大学的思雨夕明以及在美国的刘路找回来的。抢救进行了两天两夜，最后，那个只在母体里生长了7个月的孩子危险地活了下来，依筱却不行了。在急诊室里，气息奄奄的依筱临终托孤，她用尽此生的力气撑着自己，眼睛一一扫过围在面前的朋友，梦遥、子熙、思雨、夕明、刘路，回光返照之际，说了下面的话——

“……我可怜的女儿，求求你们……照顾她，如果可以，请给她一个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把她交给周临……希望有下辈子，‘生当殒首，死当结草’，我来报答你们，洁草，我的女儿就叫洁草……梦遥，还记得，我们以前看到的那句诗吗，‘无如往事随风散，顾惜怜取眼前人’，既然他都走了3年了也没有消息，你就忘了他吧，珍惜身边人，不然，你会后悔的，真的会后悔的……梦遥、子熙、思雨、夕明、刘路，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想着依筱的生平，以及梦遥经历的这些事情，在天微亮的时候，宇轩终于闭上了沉重的眼睛，沉沉进入了睡梦中，梦里，他看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他一直走一直走，都看不到岔路，也看不到尽头，回首，走过的地方，也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