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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声水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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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冷硬的青砖上,耳边只有寸子发出“嗑嗑”的响声。我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手炉盖儿上镂空的八宝图案,热气泛上来散出一股冰片清香。前边儿的胤禄停下冲我身后看看哼了句:“离远些。”

唏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低头一笑继续静静地向前走。

“想什么呢,也不作声儿。”他的呼吸凑在我耳边:“唔,这手炉子皇阿玛可从不离身的。”

今天皇帝让我去给二阿哥请安,附带发了这么个奖品。端起来在手上转个圈儿,紫铜炉面上几条金漆团龙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依旧呼啸盘旋着,我冲窟窿里吹了口气儿,只听他淡淡一笑:“看来老爷子疼你倒是真的。”

炉膛里一颗火星儿窜跳着噼啪作响,我皱皱眉头把炉子递出去拍了拍手说:“那位爷可是圈着呢,你就这么跟我去没关系么?”

他没有答话几步转过影壁,“咸安门”三个簇新大字悬在宫门上,竟让我心里咯噔一颤。胤禄眯着眼朝脑门儿摸了一把:“我算这儿的常客了,再说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又转身对众人说:“你们就这儿侯着吧,嗯绿绮陪着格格。”我疑惑地看他,却只见一片衣角划过咸安宫朱红的宫墙,顷刻间没了踪影。

穿过三道楹门,侍卫逐渐换成低眉顺眼的太监。重重宫殿考究典雅,奴仆三五经过竟比别处还要忙碌热闹些。走进窄门,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闪来跪在地上,胤禄摆摆手问:“最近怎么样。”

“回主子话,二爷还是老样子,就是这两日总罚二阿哥跪书房。”

胤禄一听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说:“嘴巴紧些好生照看着,只要不出圈儿都顺着他,这是上边儿的意思。教我知道谁让二爷有不顺序的,仔细他的脑袋!”

“奴才不敢!”

胤禄哼了一声吓得他一哆嗦,转身大步朝内苑走去。穿过继德堂山墙一溜耳房过去,一间宽大的屋子与东围房相通,门脸儿上挂着一方古朴匾额“味余书室”。却听屋内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破空而来,我们快走几步,只见前方回廊下一名黑衫男子笔挺挺跪在台阶上纹丝儿不动,辫子搭在肩头只留一片刺眼的明黄穗子齐整整垂在背上。

胤禄过去叫了声:“弘皙!”我身后惊起急促的呼吸声,绿绮两眼圆睁盯着前方,见我看她一个冷子忙匆匆低下头去。我跟在胤禄后面近前几步,厚厚的毡帘儿里竟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娇喘夹杂着一声声大喝:“喊啊,给爷喊大声些!”“啊~爷~~”

我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胤禄寒着脸伸手去拉弘皙:“这又是怎么了!”弘皙只垂着头不动也不言语。一声尖叫门“砰”被甩开,衣衫凌乱的胤礽窜出来劈头盖脸就是大吼:“你还来做什么!还杀不够么!啊!把春儿还给我,你还给我!”他两眼血红乱扑着双手几近疯狂,胤禄上前一把按住他:“闹够了么!”挥手将他甩在地上:“这么作践自己算什么男人!”胤礽瘫在地上嘴巴开合着失神的噫语:“春儿皇。。皇阿玛,是皇阿玛杀了你!”

“住口!”胤禄拽起他来抵在门上低吼道:“你听清了,人是我十六阿哥胤禄杀的,皇阿玛压根儿就不知道。有种你尽管冲着我来,刚才的话一个字儿也不许再说了,记住没有!”胤礽像个布偶般大张着嘴不住地抽动,血红的眼中一片水光。胤禄叹了口气,扶住他哑着嗓子喊了声:“二哥!”他埋头跌坐回地上,肩膀剧烈的抖动着。

这就是我见过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皇太子么?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奈的沉寂,胤禄仰着脖子站了会儿看向弘皙:“照看好你阿玛,我”

“谢十六叔关心。”

“这是你小姑姑。清扬,这是二阿哥弘皙。”

“姑姑。”

这位比我还大吧。。胤禄黑着脸,我只得近前虚扶了一把。倒是个刚毅的青年,和他老爹不太像呢。正暗自打量,他一直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来嗑巴的喊了声儿:“绿。。绿绮!”绿绮埋头攥着前襟福身请安,淡淡的倒没有什么。弘皙的眼神却让我心里猛地一揪,那眼中犀利的光火焰一般突突燃烧着,越看越是心惊,我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一把抠住墙沿儿暗暗喘了口气。

“怎么了?”熟悉的大手扶住我的肩:“走。”没等我说话,胤禄半拖半抱着我转身就走。我心慌慌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那弘皙却已不在,廊下只有道长长的影子扭曲着,静谧而诡异。想起那个眼神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脚下发软忙攥住胤禄的手,却被身后人冷不丁儿撞过来险些跌倒。绿绮跪在地上颤抖不语,胤禄瞪了她一眼抱着我的手更紧了些。

才转个弯儿,有孩子的哭声渐渐近了。我赶紧脱开胤禄的怀抱,只见一位穿着藕荷氅衣的中年妇人抱个水红绫袄小女娃从回廊下走来,孩子趴在她肩上哭闹,她边拍边柔声哄着。细长的眉眼看见我们微微一怔,温婉的笑起来。

胤禄上前打了个千儿:“给二嫂请安,嫂子吉祥!”这就是“前”太子妃石氏了。我依着礼数福身,胤禄在旁解释:“这是皇阿玛新封的漪莲公主,今儿个是特奉皇命来给哥嫂请安的。”女娃止住了哭声揉眼睛,石氏拍着她对我淡淡一笑:“妹妹多礼了。”胤禄伸手摸了摸女娃粉嫩的脸蛋笑道:“这是二哥的宝贝三格格祈宁,有四岁了吧。”

“是啊。见过你二哥了么?”

他脸上一僵只逗弄着孩子,院里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石氏蹙眉朝里面看了看略一沉吟,将孩子交给奶妈过来拉起我的手说:“真对不住了,你二哥就这么个性子,我先去看看他,就不招呼妹妹了,还望妹妹莫怪。”见我摇头,她敛衽一笑匆匆向书房走去。女孩咿咿呀呀伸着小手很是玉雪可爱,我抱过来逗得她咯咯直笑。

胤礽号啕大哭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看看祈宁纯真的笑脸我不禁又是一声叹息,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往肩窝拢了拢。熟悉的怀抱靠过来,胤禄圈着我们耳语了一句将孩子交给奶妈独自向前走去。

红墙黄瓦间,他一步一步稳稳走在看不到边际的青砖上。眼前浮现出记忆中那个白色的稚嫩身影,来回交错着。

你让我别怕,你呢?你可有后悔生在这帝王家,你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静立许久回头朝我淡淡一笑。那笑容像午后温暖的阳光,瞬间划破所有阴霾。坚强的家伙,我笑着大步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眯眼看向灰白的天空说:“累么。”

“。。”

“累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肩膀可以借你靠。”

“好。”

“啊!没说在这里啦,快走开!让人看见了什么样子!”

“自个儿说的又不认账。”胤禄背着手大摇大摆朝咸安门走去,丢下茄子一般的我在原地直跺脚。我瞪了他一眼紧着赶上去,边跑边招呼:“绿绮快点儿,当心迷路了。”

“是。”

耳边传来寸子的“嗑嗑”声,我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安心一笑,脚下又快了几步。

身后不远处一方淡绿手帕在秋风中转了几圈缓缓飘落在地上,一个黑色身影轻轻捡起来来回抚摸着上面斑驳的泪痕。

“绮儿。十六叔”

他冷笑着看向前方三人手中一紧,丝帕瞬间从指缝化作片片妖冶的绿蝴蝶四散飞落。皇帝今天兴致颇高,临时起意只带了我和十四微服来到南苑校场,想要看看健锐营这几日的训练成果。走在康熙身后,我心里是又酸又涩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正红旗都统、影卫统领,连步兵统领和九门提督都要听他调遣,现在又加上这么个健锐营统领,人们只知道十六阿哥地位特殊,却不会想到康熙放在他身上的权力如此重大。康熙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他对帝位毫无兴趣,可你这作父亲的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儿子么。越多的权力,对胤禄来说就是越大的束缚和危险。

校场上,枪戟林立,甲胄鲜明的两千禁军列阵以待,龙旗在秋风中猎猎招展。康熙穿着常服坐在帐中一派闲适,丝毫没有人发觉皇帝的到来。

“清扬,你看这健锐营如何。”

我抿了口清甜的茶汤放下杯子略看了看说:“自然是好的,皇上亲兵都是优中选优嘛。”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可是期待得很呢,不知这群人会被胤禄操成什么样子,毕竟他对待下属可不是一般的严苛

康熙淡笑着摇摇头:“优中选优是没错,可闲散过久再好的刀也要生锈了,故而朕才叫十六阿哥去磨磨他们的刃儿。”旁边一声轻笑引去我的目光,十四起身径直走到帐前凝神观望,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交握着,指头不时地微微搓动。

这时校场上低沉的鼓声渐渐急促起来,一声轰鸣万籁俱寂,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震。要开始了,我扶着康熙也来到开阔处静候主帅的到来。

不一会儿,一身墨黑锈金龙行服的胤禄走入场中。垂首、扶膝、单膝跪地,千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好似出自一人。胤禄向前两步右手一扬,随着传令官挥剑斜劈的瞬间众人齐刷刷笔直立起目视前方,整个校场弥漫着一股钢铁气息,我看到康熙脸上浮现出赞许的微笑。

运气开声,广场中响起胤禄冰冷的嗓音:“镶黄纵十横五、纵八横四;正黄纵九横七;正白纵九横三出列。”片刻,四个兵士从队列中快跑至军前跪倒。胤禄在军中扫视一眼朗声道:“不听号令,心神不专。传令,杖责四十!”

人群中浮躁的响动起来,四人被迅速押下场去,不多时便传来凄厉的哀号声。阵势缓缓向两侧分开,胤禄负手走上中央高台转过身,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沉静刚毅,凌厉无匹的气势生生将千军万马森然震慑。他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冷笑道:“有人不服气是么。”

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健锐营是皇上亲兵,个个都是八旗勋贵子弟。不过你们最好搞清楚,现在健锐营的统领不是你们的旗主额真,是我十六阿哥。军令如山,本阿哥麾下半个渣滓也容不得。翼长该是你们心服的人物吧。各旗翼长出列!”他冷笑着扔出一颗闷雷:“今天就给你们个机会,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者,加官一等赏银千两!”

众人被丰厚的悬赏一激顿时炸了锅,窃窃私语中已有人摩拳擦掌起来。康熙眉头微皱,十四饶有兴味的挂了抹淡笑,我心里则是深深一叹。

看向场中,胤禄精亮的眼光扫过人群立刻安静了不少,他双手抱胸一脸淡定地说:“过了今日,若还有心中不服动摇军心者,杖毙。来吧!”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去做炮灰。胤禄嗤笑一声:“不要让本阿哥把你们看扁了,敢说不敢做么。”

十六名翼长围成一圈跪在台前,一人朗声道:“统领身份贵重,奴才们不敢僭越怕伤了主子。”

“哼,恕你们无罪,不过诸位最好有这个本事能伤得了我。少废话,是爷们儿就上来,让我看看你们健锐营的能耐!”

气氛已是剑拔弩张,终于一个壮硕的白衣大汉按捺不住跳上台去,单膝跪地说:“奴才镶白左翼长查郎阿请统领指教!”说着一声大喝窜起身形,迅捷的挥刀扑向胤禄。

倒是很聪明知道掌握先机,不过实力差得实在太远了。黑影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查郎阿已经“砰”的四仰八叉摔在台下,滚滚烟尘间,丈高的身躯竟整个深陷地里,人群中惊起一片抽气声。

身旁两人互换了表情,我心里却隐隐有些焦躁不安,似乎是我那雕儿飞云正在接近,怎么回事,我并没有召唤它,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砰砰!”我这一闪神儿的功夫又有两个大汉扑倒在台下,台上胤禄仍是那一副淡淡的样子,散发出的杀气却令人胆颤心惊,不少人已受不住瑟缩着低下头去。他讥讽的冷冷一笑:“就这点儿斤两么。还有没有男人了?一块儿上吧,省得爷费事儿!”

这话可够嚣张的,人群立时被激怒,呼喊间十几人挥舞着兵器杀气腾腾扑上台去。场面看似混乱危险,其实高下已分,众人连他衣角都沾不着,只一味的猛劈猛砍。

这边胤禄好像有心逗他们玩儿,游走在刀光剑影中闲庭信步一般,手刀闪过反手劈飞两人笑了声:“一招。”

飞起一脚又踹倒一人:“两招。”

小擒拿手扣住一人咽喉:“三招。”

“放开他!”两个蓝衣兵士飞身扑来,持剑就向胤禄要害刺去。

“放肆!”胤禄旋身出掌,“砰砰砰”三人横空被真气震飞,喷出满天血雾。

“嗬啊!”余下的人杀红了眼,人影刀剑汇成一张大网齐齐从四周将胤禄笼罩!康熙蹭得向前走了一步,只听胤禄大笑一声身形冲天而起突破重围,一个旋身落在交错的剑网上冷笑道:“八招,不奉陪了。”又是黑影一闪劲风扫过,刚刚还霸道密集的包围圈顷刻间七零八落轰然朝四面摔出。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一朵乌云急若流星扑向高台,油亮的两翼大张,竟是一只硕大的海东青!众人已被这接二连三的震撼场面惊呆了,蜡像般张着嘴不知所措。天外飞鸟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没人发现一道幽蓝光芒正趁着混乱闪电般袭向危险万分的胤禄!

此时我已顾不得许多,推开十四就要跑过去却被他猛地一拽,那凌厉眼神唤回我仅存的理智,忙近前几步急急向场中看去。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伴着两道白影闪过,“嘭!”的一声,骤然迸发的剑气将高台十米内的兵士全部震飞,连康熙和十四都不由得退了一步。只见空中一黑一白激烈扭打追逐着,雪白的飞云不知从何而来正玩命嘶咬那只来路不明的海东青,尖锐的鸣叫声中两只猛禽斗了个旗鼓相当。

胤禄手持游龙剑伫立台上冷面寒霜,拽下腰带上的鞘刀运足内力一把射向天空。寒光闪过,墨黑的海东青瞬间扑啦啦跌向地面,飞云尖叫一声在空中盘旋一圈徐徐飞落在胤禄脚边。他茫然的看了看飞云,忽然好象想起什么探头四下张望起来。目光穿过烟海般的人群与我交汇,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化作这一个眼神却已足够。

一身黑衣的胤禄站在高台上,含笑抚摸着雪雕莹白的羽毛。阳光划破云层笼罩在他俊美的身影上,衣袂间金龙飞舞,高贵宛如神祗。叹息、惊惧、震撼太多的感受充斥在众人心中,一个接一个跪倒,转眼间台下已是一片匍匐的身影。

胤禄冷笑一声走下高台,来到广场中唯一一个尸体前蹲下,手指拂过尸身蓝色软甲不知拿起了什么,翻在手中看了眼略一沉吟站起身来。那十六名翼长一脸狼狈的跪到他面前齐声说:“奴才心服口服!请统领责罚!”

胤禄看了看他们,又抬眼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可还有不服的?”

“心服口服!请统领责罚!”呼喊声此起彼伏,却已没了原先的狂傲。

“军中无戏言。我说过不罚自然不会再罚,此事就此作罢。你们最好牢记我的话,再有动摇军心违犯军令者,军法伺候决不轻饶!”

“是!”

看到他安然无恙我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帐中气氛诡异的有些不寻常。十四凝视前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康熙这边则是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得可怕。忽然十四一撂衣摆跪下身来说:“此事和八哥无关,还请皇阿玛明察!”

这话让我一惊,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虽然那个尸身是镶蓝旗没错,可皇帝不还没说什么吗,他这儿倒急急把罪名对号入座了。胤祯,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熙黑着脸冷哼一声:“是谁做的谁心里清楚!”

十四猛地抬起头来喊了声儿:“皇阿玛!”

康熙身子突然一晃被我一把扶住,他揉了揉额头沉声道:“朕的好儿子。清扬,随朕回宫吧。”说着叹了口气就着我的手慢慢向外面走去。临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十四仍跪在地上,笔挺挺的,突然一拳砸在地上将地毯紧紧攥住,扭曲成一团。我在心底不由得摇了摇头。走在御花园甬长的石子路上,我静静思索着方才校场上发生的一切。胤禄做得很对,此事死无对证,揪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何况他那个性子又怎么忍心伤了兄弟感情呢。不过还是太蹊跷了,八阿哥不会笨到让手下挂上招牌去杀人,若是嫁祸又会是谁隐在幕后呢?大阿哥和太子已经倒了,他的对头就是一个四阿哥,可胤禛又没必要这么做。飞云是因为感应到危险才会来,那个海东青又是从何而来?两手准备,成败都是有利无弊,好计谋啊。这危机四伏的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奴婢给公主请安!”

绿绮娇柔的身影跪在眼前接着说道:“启禀公主,晨晖公主病得很重,竟有些有些神志不清了。”

“哪个晨晖公主?”

“回主子话,就是拉藏汗的大公主,您昨儿个吩咐奴婢送些补品过去,奴婢今日去了才得知,高烧了两天病势很是沉重,几贴药下去总算退了热度,今儿刚醒来却有些不对劲儿。”

我略一沉吟冲她点了点头:“你带路,咱们去看看。”

“是,公主这边请。”

拉藏汗父女住在景阳宫,我们刚穿过景阳门,迎面一位旗装少妇若有所思地款款走来,那面容有些熟悉,唔,可不是八福晋么!想起那次偷窥人家的经历我不由得有些脸红,近前主动行礼请安。

她显然还在神游物外被我唬得到退了一步,又眨眨眼笑着赶紧过来扶我:“哎呀真真该罚,看我这糊里糊涂的竟没瞧见妹妹,快起来。”我淡笑着摇摇头:“嫂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她一愣,有些尴尬的忙拿帕子在唇边掩了掩笑道:“也没什么。妹妹这是去哪儿啊。”

“听说晨晖公主病了,我就过来看看。”

“哦,那妹妹快去吧,别耽搁了。改日得空一定来嫂子这里玩儿,姐妹们多聚聚才好。”

客套了几句,八福晋讪笑着匆匆而去,临到转角还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景阳宫倒是热闹得很么。

穿过正殿左侧的月洞门,左边院子住着大公主,右边则是二公主。我正要往左边儿去,瞥见对面半掩的门后,曦宁静静站在一树海棠花下。察觉有人她匆忙转过身来,腮边还挂着泪珠,见是我又微微一怔。此时此刻,这样的身份环境,我倒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了。隔着门扉默默站了一会儿,她福身喊了声:“公主。”

这一声喊得我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淡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大公主的院落。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反复的礼节过后,我终于见到了蜷缩在床上的晨晖公主。

“你是谁?”

我心里咯噔一声,她看起来和我知道的那个蒙古公主不太像啊。不是说长相,而是那股子说不清的感觉,明亮的眼睛盯着我骨碌碌直转。

“公主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欺负人的漪莲公主啊。”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我摇摇头说:“欺负人?你看起来是个好人呀。你是哪个旗的公主,我不认识你呀。伊兰,我们见过这个公主么?”

床边的侍女咬着嘴唇来回看了看,对我抱歉的一笑。

哈?这位这是怎么了。难道烧糊涂了?还是不会也跟我一样穿越了吧!!我想了想说:“我只是来探望公主,不知道是否方便能和公主单独聊聊?”

“行呀,你们先下去吧。”

见侍女退了出去,我四周打量了圈儿算是安全,便跑到她床边坐下匆匆问道:“肯德基?ORZ?”

“啊?”

不知道?“毛主席?”

她挠了挠头眨眨眼:“你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什么鸡?”

看来不是穿的,那这是我搭上她的手腕探探脉息,没什么不妥啊。“公主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她甜甜一笑:“知道呀,这是我父汗的宫殿!告诉你哦,布达拉宫是西藏最美的宫殿,有好多好多漂亮的房间哦!”

“那公主知道自己叫什么吗?还记得什么人吗?曦宁公主呢?”

“曦宁是谁?我当然知道!我叫娜仁托娅,父汗说我是草原上最美的曙光呢!父汗、母妃、哥哥、妹妹呜呜,妹妹不见了,乌仁图娅被坏人抢走了!呜呜”说着一个熊抱扑到我怀里大哭起来。

晕啊。我拍着她的背哄小孩似的轻轻哄她,小孩对!她这个样子分明就像个小孩子!只听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前几天在姑妈家,我们还一起骑马。呜呜~马惊了,两个白衣服男孩救了我们,啊,还有个小女孩可凶了!她敢和我吵架!呵呵我挺喜欢她的,平时那些侍女都不敢和我说话呢!可是,可是呜呜,晚上有黑衣服的坏人夜里偷走我们。他们黑黑的好可怕!妹妹被打晕了,我哭得好大声,就呜呜就有人来把他们吓走了,呜呜妹妹丢了”

一番话说得七零八落,却足够我消化半天了。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娜仁托娅、乌仁图娅,是我在西藏之旅中认识的两个小女孩,怎么会不记得。心里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怜惜和心疼,毕竟她变成这个样子是我造成的。搂着她哄了许久总算破涕为笑,安顿好起身走出屋外。这个病不见的治不好,只是需要时间和机遇了,看她的造化吧,我相信上天不会让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儿就这样一辈子的。

穿过月洞门,曦宁还是静静站在那儿一脸忧郁的看着我,凌厉中夹杂着柔软。晚风吹落一树海棠花雨,她闭了闭眼转身消失在回廊中。

这一对姐妹真不知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这就叫造化弄人么才坐下喘了口气便有人来报,万岁爷病了。我只得又踩上烽火轮直奔乾清宫而去。

漆黑的夜色中,太监宫女端着各色器具来回穿梭着,太医说是忧思过度以致心神衰弱。皇帝服了药终于安静下来,寝宫中只留了我和胤禄两人。憔悴的康熙躺在龙床上,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消瘦的双手上老人斑如此多而明显。

“朕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皇帝睁开眼睛慢慢说道,他拉过我们的手拍了拍,轻轻一叹。

胤禄一手攥着我跪在床前说:“皇阿玛洪福齐天,定会好起来的。”

康熙怔怔的看了他许久,颤巍巍的探出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儿子”

我感到大手触电般猛地一抖,胤禄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又慢慢低下头去。

皇帝布满皱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挣扎着半坐起身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胤禄一把过去扶住他叫了声:“阿玛!”满脸焦急的看向我,我只得近前对康熙说:“皇阿玛,让清扬给您看看可好?”康熙止住了咳嗽倚在胤禄怀中点了点头,仔细切过脉后得出的结论和太医差不多,只是有几味药太医保守起见不敢用,我征得康熙同意将太医叫来商议一番又订下了新的处方。这一炷香的功夫,皇帝靠在儿子怀中始终发自内心的微笑着,我不忍心打扰他们便想转身退到外面。

“清扬。”

听见康熙轻声地呼唤,我又快步走回床边。他在床沿儿拍了拍让我坐下,又拉过我们的手握在一起:“作这皇家的儿女,难啊,很多时候朕只能牺牲你们来保全这江山社稷。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咱们必定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可这就是我们的命。”

他握着我们的手,目光有些朦胧的说道:“十个女儿,一个个远嫁边塞,又一个个没了,最小的熹惠才十八岁。朕是狠心,朕狠着心一次又一次从身上切骨割肉,不会有人看见淌下的血。儿子,二十二个儿子,可我还没闭眼就能想到日后他们血流成河,曝尸街头的样子。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胤禄啊。”

“阿玛”

交握的手中一片濡湿,耳边传来康熙遥远的声音:“阿玛老了,这一生负了太多人,偿不过来了。不要恨阿玛。阿玛能为你做的,只有给你安排一个安稳的生活。玛嬷走了,一个个都走了,你们两个是阿玛在这世上仅有的,阿玛知道对不起你,还是请你不要恨我。”

胤禄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深深埋在父亲肩上。此时的康熙,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他含泪微笑着拍拍儿子的额头,一手来回摩挲着我们年轻的手掌。他的手很温暖,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智慧,让人从心底感到安宁。若干年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些话语犹在耳边。

烛火安静的燃烧着,燃尽每一寸时光和生命,我低下头来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淌下的泪珠。康熙的病虽不重,却需要静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病情被封锁得很好,几乎没有人知道。皇帝对外宣称要休养数日免了一干人等的朝觐,只每日将折子递上来进行批复。而这批阅奏章的任务,却落到了胤禄身上。我们自然十分费解,毕竟如此重大的事务交到他手中太过突然。康熙只是笑着挥了挥手便将他打发到烟海般繁杂的朝政中。

胤禄在外间批奏章,我则在里间陪伴病人。讲个笑话儿、说个故事,从那夜一席谈话之后,这父子俩的关系明显改善不少,我对康熙也不由得添了几分亲近。原先是有些怨他的,结果还是被他的柔情攻势镇压了不管怎样,他总是胤禄的父亲。

康熙似乎真的很累,每次吃过药片刻就会沉睡过去,一睡就是许久。我也就有了开小差的功夫,常常陪在胤禄身边研磨添茶,或是自己在一旁写写画画。他笑说过上了“红袖添香”的神仙日子,只是偶尔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就会觉得很幸福。

又是一天的忙碌,不觉已是深夜。紫禁城在星空下蛰伏着,安静得像个孩子。仔细交待一番又撤去廊下的侍卫,胤禄拉着我坐在乾清宫雪白的丹陛上。据说这几块丹陛是由同一个石头雕刻而成,团龙翱翔在云海间,摸上去凉凉的。满天星斗眨着眼,宽阔的广场在静夜中显得越发空旷而神秘。靠在他怀中,温暖的大手拥着我的肩,为我挡去暗夜里所有的寒冷。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微笑着闭上眼睛。

“飞云很漂亮。”

“嗯,不过不许你夸他,我才漂亮。”

“他是公的”

“唔。”

他拉起我的披风紧了紧:“那天又让你担心了。”

“以后自己要多小心。”

“我心里有些不痛快,抱着你会好些。”

“乖。”

他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抱起来侧躺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上。静谧深夜,皇城中回荡着遥远的更鼓声,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我抱着他的脖子细细说起那两个蒙古公主的事情,说完把头埋在怀里没敢看他。

大手抬起我的脸颊,那张俊美的脸看着我,慢慢扬起一丝清爽的微笑。竹叶清香弥漫在四周,璀璨星空下,一切都变得魅惑起来。耳边传来他平淡而清晰的字句:“如果注定要伤谁的心,那也是我欠的债,我会尽量还。还不清的,就让她恨我吧,毕竟她不是我决不会辜负的那个人。这辈子,下辈子,恨我生生世世又如何,给不了的始终给不了。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执著。”

“我有没有说过,我挺喜欢你的。”

“有啊,你在梦里说过。”

“瞎说。”

“真真儿的,你十二岁生日那天在火花海喝醉了,我陪了你一个晚上亲耳听见的!干吗想不认帐啊。”

某人装鸵鸟:“有么,你也说啦,我喝醉了嘛。”

“哼,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只说过那一次。”

“你胡说,明明就那么一次啊!”

“哎?承认了哦,我可是听见了。”

“哦,听就听见了呗,反正我脸皮厚不怕不怕。”

他的怀抱暖暖的,我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

“睏啦?咱回吧。”

“不要,再待会儿。你给我唱个歌儿吧,好久没听了。”

他把我的风领往回塞了塞,轻笑了声儿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唱起来,词是一首纳兰词,曲却是古韵盎然从未听过:

阑珊玉佩罢霓裳,相对绾红妆。藕丝风送凌波去,又低头、软语商量。一种情深,十分心苦,脉脉背斜阳。色香空尽转生香,明月小银塘。桃根桃叶终相守,伴殷勤、双宿鸳鸯。菰米漂残,沈云乍黑,同梦寄潇湘。

醇厚的嗓音缭绕在耳边,激起一阵轻颤。我笑着往他怀里钻了钻,脸上忽然一片冰凉。

“若儿,下雪了。”

深蓝天幕下,片片莹白飞舞。雪落在我乌黑的发间,他伸手,轻轻拂去,相视而笑。

康熙五十一年的初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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