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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24 聚散太匆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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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封微度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身子依旧虚弱,下床走动不能坚持太久。我却已心满意足,暗暗感激上苍有好生之德。

我和他相对的时候,并不是唠唠叨叨叙旧,却是默默无言,偶或相视一笑。话少,却并不尴尬,仿佛对这种相处模式极为习惯,尽管我并不能清楚地记起许多我们相处的情形。他知道我只记得以前的一些事,却并不失望,相反有些喜出望外,只对我说:“于此,我早已心满意足。”

却是没有见到小鬼头,问过乔逸,他只是笑答:“小王爷最近事务缠身,不得闲暇。”而后摸摸我的头发,温柔地笑:“再者,他这两日心情不好,脾气也暴躁,你真想见他?”

我忙摇头。乔逸忍不住笑出声来,我顿时眼花缭乱——大哥,不要有事没事就拿你那杀伤力极强的笑容出来诱惑人好不好?

眨眼便迈进了五月,这日,小鬼头在消失半个月之后,终于再度出现,脸色愈加疲惫。我犹豫很久,忍不住问:“你生病了?”

小鬼头愣了愣,旋即浮上笑意,摇头,上下打量我,问道:“身子好了?”

我点头,他吁了口气,似宽慰又似失望,转向乔逸道:“都准备好了?明日便起程吧,再不走的话……”

乔逸点头称是,我看着他们打哑谜,颇为不解。封微度闻言,却只是挑了挑眉,没有我那般好奇。

小鬼头交代完事情,复杂地看了我两眼,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我心里一颤,竟有酸楚泛上,不及细思,当下随着追了过去。小鬼头快步走着,我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却越走越快,分明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更遑论停留。

急切之下,我叫出声来:“小公子!”

他不理我。我又叫:“与非!”

他脚步一顿,慢了下来,我紧跑几步,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有事?”他回头,神情淡漠。

“……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他勾唇,语调微冷:“没事。你该关心的,是你那救命恩人吧,追过来问我做什么?”

我垂下眸子,小声道:“对……对不起。”虽然想到他执意不肯拿招魂引出来,仍是不免生气,但我身为他名义上未婚的妻子,处处维护于其他男人,本就是对他不起。

小鬼头哼笑:“知道就好。”

“你……明天要去哪里?我看你状况真的不是很好,出门上路没事么?”忍不住仍是小声问了出来,磕磕巴巴。

他许久没有出声,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我嗫嚅许久,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尴尬。小鬼头此时却叹了口气,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我大惊,他却在我耳边低声道:“嘘,别动,有人看着呢。本王的妃子,难道本王也抱不得?”

我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僵在他怀里。他低笑了一声,温热的唇轻轻擦过我耳畔:“小麦,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呢?”他说话依旧是嘲弄的口气,叫我牙痒痒,然而话语中却孰无快乐之意,说罢又是低低的叹息。

“小麦,小麦……”他手臂越收越紧,似乎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低头与我耳鬓厮磨,一声声低低地唤我,声音隐隐颤抖。

这个小鬼头是我所不熟悉的,如此脆弱。我迟疑地抱住他:“与非,你……”

他不声响,搂紧了我,呼吸落在我耳畔,灼热,轻颤,似在压抑着情绪。

他究竟是怎么了?如此反常。隐隐有种念头呼之欲出,我不敢深思,生怕再想下去,这般的平静,将再不能复得,然而心底却泛起柔软,轻轻拍拍他的背,低声安抚道:“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埋头在我肩上,呼吸轻颤,许久,松开我,深深看我一眼,道:“我走了。”

“哦。”我讷讷应道,又有些迟疑地想叫住他。

他勉力笑笑,双手负于身后:“你若再叫住我,将来可不要后悔。”

我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却被他眼中的无力和苦涩震慑了住,未敢妄动,眼睁睁看他一袭尊贵华丽的红衣飘然消失于视线中。

回去之后,乔逸和封微度却什么也没问我,只是笑了笑,便将这事揭过。我想起小鬼头和乔逸打的哑谜,便问他道:“方才小公子说准备什么?你要去哪儿?”

乔逸看我一眼,淡淡地笑:“不是我起程。”顿了顿,才柔声道:“幸亏你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不然哥哥还真不放心你上路。”

哎?这话的意思是……

他凝视着我,隐约带着伤感,平静地道:“小妹,你可以回去了……还有他。”

消息太突然,我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什么表情来面对。呆了很久,才憋出一个字:“啊……”

“秦尚书还有太子那里,我们自会处理。明日一早,你们便起程吧。再过几日,恐怕又要宵禁。会有人一直送你们出边境,到了申国驿馆,自有人接洽。”

“你会送我们吗?”我脱口而出。

乔逸侧头看着外面,平静地道:“不会。”

次日,天刚亮,我扶着微度踏上马车,黄莺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问:“有事?”

她捏着衣角,挣扎许久,轻声开口:“少夫人,奴婢不能陪小少爷和少夫人回去了。”

我挑眉,她急急地道:“乔大人和小王爷都说,要是奴婢消失了,怕是别人会生疑。而且……而且,故国已无亲人,奴婢在此间已和人……嗯,奴婢……”

我心中感伤失落,却也为她高兴,拍了拍她的肩,笑语:“即然这样,你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吧,将来……如果有缘,终会再见的。”伸手拔下头上的玉簪,“就做为贺礼吧,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留个纪念而已。”

黄莺垂泪收了,我伸手抱抱她,乔逸已到了马车旁,说道:“小麦,上车吧,该走了。”

我松开黄莺,若有所盼地看着四周,却也心知小鬼头近日繁忙无比,当不会出现。这样也好,他若是来了,反倒尴尬。万一他心血来潮反悔,那可糟糕。

路上,乔逸一直不做声地看着马车外,封微度也是沉默不语,气氛有些沉闷,我想了想,笑着向乔逸道:“逸哥哥,一直没谢谢你救了我们二人……”

乔逸看看我,轻笑:“都是一家人,谢什么。”

我心里一暖,笑道:“逸哥哥妙手回春,微度那么严重的病情,你也能把他救醒,这么高超的医术,光给宫里几个人看病不是太可惜,要不以后开家医馆,福泽众生?”

乔逸淡淡一笑:“若没有招魂引,我也未必能将他救醒,你把大哥捧得太高了。”

招魂引?“微度服了招魂引?”

乔逸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自然。”

小鬼头他……对我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啊。

我欠他的,永远也还不了了。

乔府越来越远,城门越来越近,终于,士兵照例简单盘查之后,便放我们出城。又走了两里地,乔逸摸摸我的头,微笑:“哥哥要回去了,你保重,嗯?”

“逸哥哥……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我们。”

他顿住,回头看我,展颜又是令天地失色的微笑:“嗯,哥哥有空,一定去看你。”

他跨上骏马,一人一骑飘然远去,更不回头,很快便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

我想起他淡淡的微笑,想起小鬼头,想起黄莺还有小雨、翠柳,想起玉无痕,想起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渐渐地,泪水滑落,滴在封微度掌心。

他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将我揽进怀里,抚着我的发,无言地慰藉。

*** *** ***

大燕建宁二十三年四月十五,建宁帝立皇三子昱王为嗣,明王起兵,终败。是年五月初,建宁帝退位,昱王登基,改年号嘉义,立长子为太子,平叛乱,清乱党,安民心,兴社稷,自此朝堂清明,政通人和。

帝洁身自制,后宫空虚,仅册二妃,太子之母早逝,追封皇后。二妃均无所出,群臣以子息单薄,上书请帝充盈后宫。帝反问曰:“譬若朕之手足众多,祸起萧墙之内,又何如?”群臣呐呐不能言,事终无果。

——摘自史官所书《嘉义三年记事》

*** *** ***

这些事,我不得而知。与我,也再无干系。

而那个命途多舛、最终在宫变中香消玉损的未来大燕“太子妃”秦凤,早已湮没于历史,仿若一粒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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