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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义女和休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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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封二少策马奔驰,只片刻功夫便赶回了封府。

一进门,便看到自己的随身侍从阿奇在焦急地走来走去,见他回来,忙不迭地迎上来:“二少爷,您可回来了!”

封微序下了马,又把江晚儿抱下来,将缰绳往马夫手里一丢,随口问道:“怎么了?”

“老爷夫人在等着二少爷说是有事相商呢,啊,还有少夫人也是!”阿奇看了江晚儿一眼,神情复杂。

封微序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说我今天喝多了,借宿伍公子家,不回来了。”

“这个……老爷夫人知道少爷骑了迅雷出去,必定不会让迅雷在别处过夜,是以今日一定会回来的,少爷莫要难为小的啊!”

封微序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看看江晚儿一身狼狈,撇撇嘴:“回去收拾收拾再去见他们,免得又被一顿数落。”

等江晚儿快速梳洗换装之后,已经到了戌时,天色渐暗,灯火初明。连忙向封老爷和夫人所居的雪瑞苑走去,进去花厅一看,家庭成员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除了封大少家里三个少不更事的小家伙。看来是家族会议——江晚儿忙行了礼,凑到了秦锦瑟身旁坐下。

封夫人见全员到齐,便示意下人退下,连老少两位管家也摒退了,只余封府主子们在场。厅里一片静寂,只有众人呼吸声和烛心爆烈的轻响。江晚儿不自在地动动身子,觉得气氛沉闷之极。

这时,封夫人发话了:“晚儿,你过来。”

江晚儿忐忑地走向前,封夫人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神色竟带了几分柔和。江晚儿愈发不安,小心翼翼地去看秦锦瑟和庞氏,只见她们都是一脸严肃,见她看过来,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再看看封微序,他眉头微蹙,和她一样的疑惑。

韩弦姬美目将她不安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语气道:“晚儿,你进到我们封家来,日子也算不短了。虽然当时入府的时候,时间仓促,又是多事之秋,没有三聘六礼,也没有大张旗鼓地给你们办亲事,说起来真是委屈你了。但平心而论,自你进府之后,爹娘还有你哥哥嫂嫂们,还有业已出嫁的柳依,都待你如何?”

“爹娘和哥哥姐姐嫂嫂们待晚儿极好,晚儿心里一向感激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对于这位贵为公主的婆婆大人,她一向既敬畏又疏离。

韩弦姬笑笑,神色复杂,语气却越发可亲:“极好虽也谈不上,但吃穿用度,总算也不曾亏待于你。我向来是把你们几个媳妇,当作自己女儿来看的,对她们是,”目光在秦锦瑟和庞氏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江晚儿身上:“晚儿,你也一样。”

江晚儿头低了低,小声道:“谢娘亲爱护。”

“度儿身子好转,也全是托了你的福,说起来,你还是我们封家上下的大恩人,我和老爷为人父母的,却还没有亲口向你致谢过……”

江晚儿愣了愣,不知她到底卖什么药,低头道:“晚儿不敢当,这是晚儿分内之事,娘亲言重了。”

“在你进府之前,想来你爹应该跟你提过吧?按当时的约定,你在封府只需待满两年,不论到时度儿身子骨如何,你都可出府,封府且都有重金酬谢。”韩弦姬面上对她的应答还算满意,面带着微笑,眼底却是严肃之色,沉吟着缓缓说道:“如今离两年之期,还有大半年,我怕到时反而舍不得送你出府了。不如,你如今认了老爷和我为义父义母,从此便做了我们封家的二小姐,也好名正言顺地留在我们身边。待你长大些,我们定寻个好人家,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江晚儿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苍白,下意识地抬头,这时封微序腾地站了起来,说道:“什么?这绝对不行”

“坐下!”封老爷扫视过来,不怒自威,“等会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孩儿有一事想不通,晚儿弟妹既然已为三弟妻子,又怎能另嫁他人?这婚姻大事,怎能随随便说废就废!”封微序并不坐下,反倒挑起眉,冷冷问道。

“度儿和晚儿的事,不需你出头!”封老爷脸一沉,“且听你娘说完。”

“你和度儿的婚事,原本也只是权宜之计。当初,也并没有想把你一辈子都绑在封府里。那时度儿身子不好,我们都忧心得很。若是度儿身子有何闪失,我们封府不是要误了你终身吗?再者你们都还小,定下两年之约,约满之后,男婚女嫁,才方是时候……”韩弦姬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里隐隐有着威压:“你救了度儿,封府自然要知恩图报,嫁给度儿自然是好,但度儿身子娇贵,你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再者将来有了功名,官场复杂,身不由己,度儿再行娶妻纳妾是在所难免——到时,岂不是委屈了你?如果你做了封家二小姐,我们定会给你找个殷实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不比整日里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要好得多?你说呢,晚儿?”

姜大福将她卖身进府的时候,是不是只签了两年她不知道,但如果只是两年的话,做丫鬟便可,为何还要大费周折地拜堂成亲?如今,这话说的,还真是动听,真是“设身处地推心置腹”地为她好啊……这番长篇大论,说白了无非是两句话:如果你够识时务的话,赶紧“深明大义”地给六公主进门让路吧。江晚儿垂着眸子,用力握了握拳,才勉力压下翻滚的心绪,抬眼看向秦锦瑟和庞氏。

韩弦姬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件事,我们事先商议过,都觉得这般解决,是最好的选择,你一时之间可能也想不了那么多,问问你嫂子便好。”

秦锦瑟张了张嘴,眼底隐有不忍。江晚儿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是啊,事到如今,嫂子又能怎样呢?问与不问,是一样的。

“娘,媳妇想……”秦锦瑟开口,话音干涩,“晚儿和三弟的感情素来很好,突然拆散他们的话,是否……”

“他们年龄还小,彼此当对方不过是姐弟亲人罢了。既是姐弟,纵使感情再好,早晚有分开的一天。”韩弦姬威严地扫视过去,秦锦瑟停了口,低下头,神色恻然。

“既然已经拜堂成亲,那便是昭示天下的夫妇。娘想要认晚儿做义女也可以,首先要恢复晚儿自由的身份吧?”封微序直视韩弦姬,唇角尽是挑衅的冷笑:“不知晚儿弟妹犯了哪一条七出之罪,她尽心尽力服侍三弟,最终却换来一纸休书?”

江晚儿看看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继续维护于她。没用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浅显的道理她懂,因此,没必要让别人跟着她下水,搞得一身湿。静静地望着坐在太师椅上一派威严的封老爷和夫人,江晚儿轻声开口:“是因为公主吧?”

话一出口,诸人脸上均现出一丝尴尬来,封老爷和夫人不响,算是默认了。

江晚儿顿了顿不见回答,垂眸轻笑:“看来,晚儿的事,也真是为难老爷和夫人了……”起身移步到封老爷和夫人面前,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说道:“老爷夫人待晚儿很好,晚儿无以为报,只能给二老磕个头,从今往后,各不相欠。

“你这是什么话?”封老爷吃了一惊。

“晚儿自知驽钝,不敢认二老为义父母,二老的好意,晚儿只能心领。”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韩弦姬对视,眼底有着平日难得一见的从容坚定,虚与委蛇么,她也会:“放开夫君,晚儿不是做不到。但是,这休书,需是微度亲手所写,亲手给我,我要他亲口对我说,他要休了我,我才会承认。在此之前,请恕晚儿无礼,无法满足二老的要求。”

韩弦姬眼底神色剧烈变幻,似是未曾料想,那个平日木讷胆小的儿媳妇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她难以掌控的陌生人。封老爷也是一窒,一时之间不知该何言以对。

“你说什么胡话?”封微序瞪了江晚儿一眼,咬牙切齿低声骂道。她不会动脑子想想,他们若是逼迫微度写休书的话,微度真的会豁出去违抗父母之命吗?!这个笨丫头!

封老爷摆摆手,制止了他。韩弦姬短促了笑了几声,孰无愉悦:“呵,很好,很好!这七出,你现下已经犯了一条了吧?更休提前些日子犯下的过错。也罢,这休书,到你手里,也只是早晚的事儿。”说罢,拂袖离去,雍容的面上难掩怒容。

江晚儿木然站了起来,心底一片空茫。嘴里说得再坚决,她的心里,终究是没底的。甚至不确定,自己方才这么做,是否正确,是否,太过冲动,是否,太过自私。贪恋他的温暖,畏惧离情别意,自私地想和他在一起,却束缚了他,使得他无法奔向辉煌的前程——和燕国最受重视的六公主相比,她一介草民江晚儿,算得什么呢?居然,如此地自不量力……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却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握不住——会是这样么,到头来,自己也只是一个过客。

他作为公主之子,算是皇亲贵胄,娶公主已不仅是一桩婚姻那么简单,这关系到的,是两个国家。他,纵使不愿,却定会身不由己。

这些日子,她曾细细想过,微度之于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然而左思右想,终究无果。她喜欢他,依恋他,疼惜他,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自己……爱他吗?犹豫而无法自答。或许是,或许不是。然而,她不想离开他,不愿离开他。如果,如果……有缘的话……

想要……去相信他,相信他们之间,有着丝丝牵绊。于是,在那一刻,抛却了一直纠结在心头的顾虑,放纵一次感情和渴望,忍不住顺从了心底的呼唤。

即便希望渺茫,至少此刻,她,愿意一试。

“时候不早了,你们带晚儿回去休息吧。还有微廉,你也回去。”封老爷不动声色,吩咐子媳道,而后转向二儿子:“微序,你留下。”

等人都走了,封老爷指指身边的椅子:“微序,你过来,坐这儿。我们爷俩,很久没有好好地聊一聊了。”

封微序却只是远远地坐着,意兴阑珊地倒向了自己的椅背,薄唇一勾:“我们父子,是从来没有聊过。”

封老爷却没有被他懒洋洋的口气激怒,只是叹了口气,起身走过来坐到他身侧,沉吟着开口:“从小到大,我一直忽略了你们母子,如今已是追悔莫及,你怨我恼我,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我们父子的关系不要再恶化下去。”

封微序看了他一眼,淡笑不语。封常德接着道:“我知道你对……微度母亲素有芥蒂,但无论如何,你总要称她一声‘母亲’,爹不希望看到,你屡屡忤逆于她,这样于你,也是没有丝毫好处的。就像晚儿的事,你以为事情就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么?”

“或许你认为,度儿完全可以迎娶公主,二女共侍一夫,是吧?可你知道么,我们要认晚儿为义女,让她脱去度儿妻子的身份,就是因为,度儿要娶的人,是燕国的公主!我们申国和燕国,边境也不是很太平,此次公主远嫁,实有和亲之意,意在加强两国睦邻友好。公主若是和他人共侍一夫,在燕国看来,岂不是大不敬?想要成全大义,便不能顾及私情了啊!做出做个决定,对我们来说,也是很艰难的选择……”

封微序淡淡地道:“你们又没问那公主,怎知道公主的意见?”

封常德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皇子已经传达了公主的意见,我们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们知道这样做亏欠晚儿,但是……难道,要置两国交好的良机于不顾吗?”说着,一脸恳切地看着封微序。

封微序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家国的大道理,孩儿是不懂的。孩儿只知道,三弟夫妻二人两情相悦,却要被生生拆散。就算搬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孩儿也只是觉得可笑。”

封常德一窒,面现怒容:“你——你当真顽固不化!一意回护一个外人,置国家大义于何处,连弟弟的前程也不顾了,连父母也要忤逆了吗?”

“三弟曾托我照顾她,我回护她,有什么不对?”封微序抿了抿唇,冷然说道。

“你照顾她?你怎么照顾她的?半夜花园里,还有今天骑马时,你都做了些什么,当我们都不知道吗,嗯?照顾!你就是这么‘照顾’弟妹的吗?”封老爷猛地站起,须发皆张,双目圆睁,已然怒极。“那般举止,也要陷晚儿于不贞不义之地,你知不知道!难道非要闹个身败名裂你才肯罢手吗?!你几次三番大胆放纵肆意妄为,若是传了出去,让封府的脸面往哪儿搁!!如今你悬崖勒马也还不迟,晚儿的事,从今往后,莫要再插手了!”

封微序静静地听他说完,清冷一笑,满眼嘲讽:“依孩儿看,爹所关心的,只是三弟的前程和封府的颜面吧。听爹的意思,这休书,三弟是写定了?”

封老爷瞪着他,没有否认。封微序低头想了想,抬眼时已是平静非常:“那么,孩儿便提前知会爹一声吧:封家或许会迎进一位高贵的公主,只是同时,却也将失去一个儿子——”忽地漫不在乎地一笑,像是自嘲一般:“算了,反正这个儿子,爹原本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什么?”封老爷手抖了抖,气得直打哆嗦。

“如果,微度无法保护晚儿,放弃她的话,我会带她走。”看着封老爷威严暴怒的眼睛,封微序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一字字掷地有声:“我,会带晚儿走。”

“啪!”话没说完,一声脆响,封老爷结结实实一巴掌扇过来,“你、你个畜生!”

封微序不闪不避,伸指漫不经心地揩了下嘴角的血丝,抬眼轻笑:“真好。这下,孩儿总算没有歉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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