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拒亲（1 / 1）
游园诗会圆满落幕，毫无悬念地，女子组第一名是程妩绯小姐，而公子组，则是从京城来的一位宇文公子胜出。至于神秘大礼，除了当事人，暂且还是一个秘密。
好容易送走了宾客，是日晚，江晚儿爬上床，直扑软软的被褥：“腰都断了！”
“这两天很累吧？”封小少坐在她身侧，含笑说道：“躺好，我来给你捏捏。”这两天，她又是省亲又是迎接娇客，没个住地折腾，她看似结实，精神十足，其实身子骨并不是很好，自然会比常人易累。更何况，她显然对这种事情很不耐烦，事实上，她能耐着性子坚持下来，已经很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会……推拿？”略有惊奇。
封微度淡淡一笑：“久病成医虽也谈不上，好歹也会一点。”
江晚儿扭头看他。烛光下的少年眉目温润，对多年缠绵病榻的非人生活，竟是毫不萦怀，没有半点怨天尤人。他笑得坦然，毫无阴影，江晚儿心头却是发软，不知是疼惜还是其他什么，她笑笑，点头。
他的技术好不好江晚儿倒也说不上来，作为穷苦大众人士，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没享受过桑拿啊按摩啊美容之类，无从比较。但，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腰部肩膀的酸麻也随他的动作而减轻不少，趴在被褥间，江晚儿忍不住满足地赞叹。真是……享受啊……
“啊，对，就是那儿，再用力点——嗯，好舒服，就那样——咝，痛啊！微度你轻点……”少女的娇嗔埋怨声合着少年低柔的笑声透出窗子。窗外，捧着水盆和毛巾的紫月黄莺面面相觑，面红耳赤过后，很有默契地转身离去。
“好舒服啊——”感慨地长叹，江晚儿翻了个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已有朦胧睡意。
封微度举手散了发髻，青丝顿时铺了下来，他微微俯头，青丝拂上她柔嫩的脸颊，手指轻轻抚过她散乱衣襟下的锁骨处，漆黑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垂下遮挡了眼底神情，轻声道：“这里，还留着疤呢……”顿了顿，语调轻快地说道：“半仙留了祛疤膏吧？——我来给你涂，可好？也不知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有没有效……”
江晚儿恍然抬头，但见这俊美少年温润如玉，眉眼含笑，如夜星晨露般璀璨，而他刚过变声期后低哑的嗓音，隐约竟有些诱惑的味道——她一怔，连忙扯起衣襟，瞥开眼去：“不必了。”
十指不受控制地轻颤，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锁骨处凸凹不平的疤痕。眼前闪过那迷彩服男子狠历如狼的眼神，飘过绿茗温婉柔和的脸庞。
这疤，是个印记，一个不能被抹去的印记。
“我累了，睡吧。”垂眼轻声说罢，江晚儿拉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背向他睡去。
有什么垂在脸上，搔弄得发痒，一股微凉的气息靠近，似乎近在咫尺。江晚儿睁眼，看到封小少趴在自己身侧，俊秀的脸庞正凑到眼前。看她睁眼，他撇了撇嘴，颇为委屈地道：“我冷。”
啊啊啊啊啊，明知她最受不了他无辜可怜的眼神，偏偏每次都拿这招必杀技来对付她！冬天嫌冷，无视屋里的炭火盆，还要抱着她取暖也就罢了，现在是春天啊，春天，封小少！作为一个预备党员，江晚儿誓愿发扬前辈的钢铁意志，无论如何，从今往后，绝对不能被表面现象迷惑，绝对不能屈服！
见她又合眼不理，封小少把脸贴了上来。江晚儿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微微放下自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封微度在她耳边轻声埋怨：“瞧，很凉吧？我真的很冷，晚儿……”
是有点……疑惑地皱起小眉头，他的身子调养了这么久，怎么还这般地弱不禁风？内心天平开始左右摇摆，最终，她认命地叹口气，小手抵上他胸膛，用力将他推开，而后无奈地转身，枕上他的胳臂：“这下行了吧？”
“嗯……”封小少温润一笑，美玉无瑕，微乱的衣衫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美艳无边。江晚儿转过眼，不去瞧他。封微度伸出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小脑瓜：“……勉强吧。”熄了灯，一勾手，将她拉入怀里。
夜深人静。江晚儿悄然睁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俊颜，手指悄悄滑上少年的脸庞，带着怜惜地游移。这个身子羸弱连呼吸间都带着凉气的孩子，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所在呢。
微度，知道么？我们之间，从对方身边汲取温暖的，其实，是我啊……
*** *** ***
诗会已过，游小姐却还留在封府暂住。她生性好动，每日均要出游，本计划由秦锦瑟等作陪，游小姐却道自己去玩更尽兴，便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就出门自助游了。
秦锦瑟得了空，便和庞氏一起，邀了江晚儿，齐齐到淡菊苑去做说客。
对于这种家务事，江晚儿自认是个外人，不宜插手，因此虽跟着过去，却没打算真的劝说什么。
封府的小辈们本来关系就比较融洽，封二少又是嬉皮笑脸地跟她们极熟，秦锦瑟便也不和他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二弟前些日子所说的，可是真心话？”
封二少翘起二郎腿，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嫂子不信么？”
秦锦瑟正色说：“二弟，如今你年龄是不小了，我们做嫂嫂的，也早想着给你寻两个通房丫头，看你一直无意，才没提起罢了。二弟想要娶亲是喜事，有心仪的女子，嫂子也感到高兴。”
封二少但笑不语，目光在三位妯娌间转了一圈，笑嘻嘻的神情依旧，似乎在等着秦锦瑟看她要说些什么。
秦锦瑟看他这般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正如爹所说的，婚姻一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为人子女的，又怎好忤逆双亲？何况我们封府是永乐城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就算不门当户对，但凡进到我们府上的，且不说主子，连小厮和丫鬟也都是身家清白的好儿女。二弟对铃儿姑娘情有独钟，待游小姐进门之后，过个一年半载，嫂子和爹娘说说，让你纳了铃儿做妾，想必爹娘也不会执意反对。到时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庞氏抱着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惜若，低头哄着，一边说道：“没错，二弟又何苦和爹娘当面冲突，这不是空惹得二老生气，二弟也讨不到好处？”
封二少“哦”了一声，依旧嬉皮笑脸地说道：“妻妾成群两全其美么，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嫂子们的这番好意打算，我只能心领了。那游家小姐，小弟着实不愿高攀。”
“二弟你这又是说哪里话？我们封府也算地方权贵，何况娘亲更是贵为公主，你大哥也曾是太子伴读，我们封家和他们游家，正是门当户对，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秦锦瑟哼了一声，倒从未觉得二弟配不上那游家小姐——更何况，听相公讲，那游小姐虽素得将军宠爱，却也只是游将军多年前认下的义女，并非亲生。
封微序垂首吹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眯眼微笑品味，漫不经心道：“我和那游小姐也没什么干系瓜葛，她不过是小孩儿一时任性，两家大人还当真了不成？家里真的想攀这门亲事的话，我看便叫三弟去娶她好了，也好多多开枝散叶，添丁加口。”微笑的目光扫过江晚儿，带着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神色。
秦锦瑟笑骂道：“胡说什么呢你！整天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就没能学了好去。人家游小姐看上的是你，怎能半途换人？更何况，你把游小姐往三弟那儿推，晚儿怎么办？”
他抬眼看向江晚儿，唇角噙着恶质的笑，眼底神色却难分难解：“晚儿弟妹这般冰雪聪明，又怎会犯那七出之条呢，对吧，晚儿……弟妹？”
江晚儿默然看着他，不解他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又是为了哪般。
秦锦瑟看看默然不语神情委屈的江晚儿，不由瞪了嬉皮笑脸的封微序一眼：“再耍贫嘴，嫂子可真要生气了！现在嫂子只要你一句话，这门亲事，你是结，还是不结！”
封微序懒懒地靠向椅背，笑嘻嘻地道：“小弟也还是那句话，不、结。”
“二弟你……唉！”秦锦瑟叹了口气，颇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转向江晚儿又道：“晚儿，你也来劝劝他，叫他别这么执拗行不行？”
“我？”江晚儿指指自己，见三人各异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不由手足无措，讷讷道：“我……没什么要说的。”
“晚儿，你不觉得……二弟这么做，太过任性吗？”秦锦瑟对封二少嗔目而视，拍拍她的手，怂恿道：“没关系，有什么话就说，嫂子们给你撑腰。”庞氏也跟着点点头。
江晚儿苦笑：“嫂子，我作为弟妹，怎好对二哥指手划脚？”
“你尽管划好了，我洗耳恭听着呢。”秦锦瑟还没搭话，封二少却接口，斜斜地瞟过一眼，唇角勾起却无关感情，眼神明灭复杂。
江晚儿收到他挑衅嘲弄的目光，咽了一口唾沫，进退不得，困难地开口：“这……那么，我便直说了……”
“说吧！”他好整以暇，干脆托着腮等着。
那……说就说吧！江晚儿看看封微序，心底不由同情这一对被众人棒打的鸳鸯，暗地握拳，闭上眼，一口气说道：“其实我觉得二哥既然有自己的主张二老也不必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二哥即使娶了游小姐将来心里也会不舒服如此还不如防患于未然以免将来悔之莫及。”呼，好累，说话果然还是有必要带标点符号的 -_-!
“嗯~”封微序坐直了身子，神色复杂。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在全家人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的时候，她居然选择了站在他身边吗？这个黄毛丫头，还真是……够傻的呢……
秦锦瑟神色复杂看了江晚儿一眼，晚儿这孩子，果然还是太过优柔，又兼轻忽这大世家最为重视的等级门阀观念，长此以往，何时才能培养出当家主母的风范？微微叹气，却也无法可想。
再瞪了一眼这个顽劣不堪又倔强无比的二弟，暗自后悔怎么自告奋勇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 *** ***
游小姐逛了足足一整天，乘兴而归。归来却发现封府里气压有点低，晚膳的时候，便凑到了秦锦瑟那里，好奇地低声问道：“怎么了？一个个耷拉着脸，多难看啊！”
等你发现了真相后，只怕脸色比我们还要难看啊！秦锦瑟瞟了她一眼，暗暗寻思。
庞氏殷勤地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劝道：“游小姐，请不要客气！”
江晚儿看看她，同意地点点头。没错，趁着还有心情赶紧吃，不然……待会儿怕要打击过重食不下咽。其实，何大美人很不错的，要不你考虑一下？
游斓拔了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待得晚膳刚结束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游大管家身边，同他嘀嘀咕咕起来。
江晚儿他们听不清他俩到底在咕哝什么，只看到游大管家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尴尬一会儿苦笑，表情甚是丰富。
封老爷清了清嗓子，问一脸泰然无动于衷的二儿子道：“微序，对这门亲事，你现在认为如何？”
封微序似笑非笑，张口欲答，这时，游大管家却咳了一声，老脸泛起红晕，扯起笑容，搓搓手，插嘴道：“这个……这件亲事，也无需将二少爷逼得过紧，我们再从长计议，也无妨……”还真是难以启齿哪，恨恨地瞥了若无其事的游斓一眼——我的小姑奶奶，拜你所赐，这三两下折腾，我的老脸就要在永乐城丢尽了。光在永乐城也就罢了，唉，这一两年来，我这老脸，都快丢遍整个申国了……
听出他话里的推脱游移，封老爷皱起眉头：“游总管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吞吞吐吐。”
“这个……实在是……”实在是没脸去出尔反尔啊，游大总管期期艾艾地、试探着说道：“既然二少爷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权作游家没提吧？老朽万分惭愧，万望封老爷和夫人海涵啊！”
“咦？”封老爷和夫人吃了一惊，封老爷回过神来，心下有些失落，却又松了口气，看向漫不经心闲坐的封微序，叹道：“既然如此，便依游总管之意吧。”
“多谢封老爷和夫人宽宏大量！”游大总管擦擦汗湿的额头，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好免了众人目光灼灼如锋芒在背的感觉。
秦锦瑟向游斓身侧偏偏头，低声问道：“我很好奇……你跟大总管都说了什么？”
游斓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哦，我告诉他今天看到一个更好看的男人，兴趣转移了。”
好奇地把耳朵凑过来的众人：“……”
——游大小姐，你究竟几岁了？婚姻大事，能如此儿戏吗，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