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漫漫回府路の前篇:邂逅暧昧(1 / 1)
在永乐城,每年春天都有一件大事,就是在这暮春三月举行的“游园诗会”。
说起这游园诗会,永乐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在石婆婆巷摆摊卖臭豆腐的阿三婆和穷乡僻壤杀猪的吉仔,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而每当年关过后,全城的人便开始翘首以盼。
除了打酱油的和做俯卧撑的,不知道这件重中之重的大事的人,大概只有襁褓中的婴儿和江晚儿这个外来户了。
“少夫人,今年的游园诗会在咱们府里开呢,会有好多家的公子和小姐前来,很热闹呢!”
“有什么好玩的吗?”吟诗作对……没什么兴趣哎。回府的路上,江晚儿昏昏然地点着头,漫不经心。
少夫人读书少,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是正常的,可问题是,她们想去啊!
对着那些风流俊俏的公子评头论足,听听私下流传的谣言,和其他人家的丫鬟交流交流,这是多么难得的盛会呀!以前小少爷身子羸弱去不了,夫人是长辈,不会出席这种场合,她们只能从别人口口相传中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
游园诗会是永乐城的传统,由城里的大户人家轮流做东,请有身份的年轻公子小姐们前去相聚,吟诗作对,甚是热闹。
如今,能去游园诗会,已经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说起游园诗会,有幸跟着主子去过的丫鬟或者侍从,都会觉得至高荣光,描述起来都是神采飞扬唾沫横飞,没去过的都觉得矮人一截儿,没脸出门!
紫月和黄莺这么几年,每逢游园诗会举办前后,都会极力避免上街,免得遇上相熟的其他府上的丫鬟,连头都抬不起来。绿茗……呃,封府没这个人……红珊倒是没放在心上。
如今封小少的身子康健许多,封府终于有雅致来办一场诗会,多么大好的机会,少夫人不去参加,小少爷估计也不会去,连带着她们不就和诗会擦肩而过?令人扼腕啊扼腕!
黄莺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笑眯眯地凑到江晚儿身边,说道:“少夫人,因为这次是咱们封府做东,听说连京城都会有公子小姐过来哦,少夫人不想去看看京城里的人物是什么样的吗?还有,程家小姐也会来,这是程小姐第一次在诗会上亮相呢!”一脸崇拜,两眼星星。
江晚儿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程小姐?永乐城第一才女程小姐?”
“没错,就是我们柳依小姐的小姑子程妩绯小姐哦!就是因为和咱们封府有大小姐这层关系在,程小姐才答应参加诗会的哦!不过少夫人,妩绯小姐已经不光是永乐城第一才女了哦~”紫月也加入八卦,“妩绯小姐从九岁就有才名,如今才名和美名更是连远播他国!前些日子,听说燕国有位世子托人前来提亲——是世子哦,世子!若不是程老爷爱惜女儿,不愿小姐远嫁异国,妩绯小姐现在都已经是王妃了呢!”
是吗……江晚儿开始回顾曾经听到的有关程妩绯的八卦和传言。
传言说,善绘画,且画风新颖雅致,别具一格;
传言说,程小姐风姿卓绝,有倾城之色,然其养在深闺,外人难得一见,倍增神秘;
传言说,程小姐虽为女流之辈却有不世才情,幼时曾默默无闻,却在九岁稚龄那年,以一阙《鹊踏枝》一鸣惊人,自此名动永乐城。每有佳作,便风靡全城,更兼模仿者甚众,却俱是照猫画虎,空有其表而无其神韵,程小姐的才气,愈发地成为令无数青年才俊折腰仰望的一个传奇;
传言说,程小姐……
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连长的什么模样都没人见过,性情脾气更是无从得知,哪来那么多传说啊?或许是程家太会宣传炒作?传媒专业出身的吧?
@_@ 以前见多了影视歌星们为了获得关注度而不择手段炒作的报道,受的荼毒太多,如今逢事总难免往歪处想。
“唔……那就去看看好了,长长见识也好。”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充分顾及黄莺和紫月跃跃欲试的情感。
黄莺和紫月闻言嘻嘻而笑,更是满脸期待。黄莺挑起帘子,看着马车外熙攘的街道,叽叽喳喳地说道:“都快半年没出门了,这街可比先前还热闹多了。哎——紫月姐姐你看,那家布庄都挤满了人了,那不是林小姐身边的青儿吗?你说是不是给林小姐采买布匹,准备诗会上穿的衣裳?咦,还有吴小姐的丫头翡翠嘛——”
紫月也向外望去,却低呼了一声,讶然道:“啊,那不是二少爷吗?”旋即幡然醒悟,懊恼地捂住了嘴巴。
江晚儿纳闷地看了紫月一眼,也漫不经心地眯眼看过去。十几步远处,布庄旁一个小摊前,杏衫的少年玉树临风,身子微侧,身边有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仰头看着他,系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马车得得地驶近他们,如今车内几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向顽劣不堪的府霸封二少,如今笑得满面春风,绝无平日一丝一毫嬉皮笑脸的神情。他温柔笑望那个少女,指间把玩着一把玉簪,似在询问那少女的意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少女,和封二少的关系绝对地暧昧,绝对地非同一般。
他们是如此专注于对方,对周围的一切都恍若未觉。
江晚儿愣了一愣,一瞬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分辨,车子已驶过他们身侧。她微微掀动鼻翼,而后疑惑地回望这旁若无人的二人——这股似有若无的香气,真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微风吹动那少女脸上的淡红色面纱,带起上面缀着的小小铃铛,“叮叮”清脆地响起来。
江晚儿还在回望,忽觉眼前一黑,被十根手指遮了住,接着耳边传来紫月的声音:“这种女人,少夫人还是不要看了吧,免得失了身份。”
“咦?”江晚儿拉下她的手,不解。
“少夫人只做没看见就是了,没得叫她污了眼。”黄莺也放下了帘子,朝后面呶呶嘴,悻悻地说道。
“怎么啦,你们两个这是?”封二少和那少女旁若无人的姿态,在这个时空虽然未免有些出格,但还不至于被紫月和黄莺鄙弃成这个样子吧?
黄莺撅起嘴:“少夫人就不要问了嘛,夫人若是知道我们跟少夫人乱说这些事,肯定要责罚奴婢的。”
“嗯哼,你们不愿说就不说吧,我回去问二少爷好了。”她点点头,很是“配合”。
“少夫人——”紫月和黄莺齐齐叫道,最后紫月不甘愿地说道:“咱们永乐城不比京城放得开,女子上街戴面纱的不在少数,但是,在面纱上缀着铃铛的,只有一种人……”
“哦?”
黄莺咳了一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就是说……青楼女子啦!”
她不说还好,江晚儿听了之后,反而打起帘子,把脖子探得更长,眼看二人相距已远,不由扼腕叹息:“唉,没看清啊……”
“……”
*** *** ***
路上人众,车行缓慢,此时已近黄昏,车内光线更是暗淡下来,江晚儿坐着气闷,便索性摘了帘子透气,两丫鬟素知少夫人随性,且得小少爷纵容,象征性地抱怨了几句之后,也就随得她去。街边,数家店铺打出了“游园诗会将至,本店供应今春新至胭脂,宫中秘方,养颜芬芳,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以及“游园岂可无扇,才子怎能无玉?小店各色纸扇佩玉一应俱全,誓将各位公子锦上添花,力助诸位夺魁”等类似的广告,甚至听到吆喝声:“这位大哥买黄公子胜?好咧,大哥真够爽快——五两银子、黄公子,记下喽——那位兄弟,你买吕小姐稳赢?好咧——”有人在公然开设路边赌场,其生意又岂是“兴隆”这两个单薄的字可以概括的?
江晚儿暗自感慨这“游园诗会”真不愧是永乐城第一盛事,更是商家狂揽的良机,直追圣诞夜和情人节等。
正左顾右盼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人声喧嚷,江晚儿探头,见是一群人堵住了本就不太畅通的道路,像是在围观什么。正想吩咐车夫绕道,不愿去凑这什子热闹,却听到人群里突然有个声音拔高了叫道:“他娘的,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小子揍得磕头求饶,老子‘路仁嘏’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江晚儿囧,默念这熟悉之极的名字三秒,硬是憋回了笑意,下了车子,站在人群背后,有些好奇这位“路人甲”仁兄究竟长什么路人模样。
人群喧哗,有劝架的,也有起哄的,更多的是单纯的旁观者。江晚儿支起耳朵,只听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干巴巴地说道:“嗯哼……倒过来写,这字小弟却不认得,听说海外有蛮夷之人,茹毛饮血,效仿我申国文字,却又不得精髓,直如倒着看过去一般,惨不忍睹。路兄莫不是正想借此机会,改了姓氏,认祖归宗?”
这人也太损了。江晚儿暗地唾弃一声,只听先前那个大嗓门“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娘的,仗着你识两个字,就整天讥刺老子不成?你他娘的才是啥蛮夷!老子不识字,照样做生意!有本事,把老子店里的客人都拉到你店里去呀,撺掇着人背地里搞鬼做什么?不要脸!”又忿忿地哼了一声,抓紧手里的铁锹。
围观的人连忙拉住他,七嘴八舌地劝道:“能有啥大事?还要动家伙?”“就是,想开点,哪能用得着拼命哪……”
阴阳怪气的人敛去了阴笑,说道:“姓路的,我钟子秋是瞧你不顺眼,但就凭你那点本事,还用得着我暗地里对付么?别在那儿大方厥词,先把话挑明喽,我撺掇谁了,又干了什么,可有人证物证?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别想给我栽赃!上了衙门,咱们可指不定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你,你——”路仁嘏气得跳脚,手指直抖,“你小子早把证据给毁了,还会等到老子抓你的把柄不成!”
钟子秋哼了一声,拂袖道:“信口雌黄,如犬乱吠!”
路仁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嘶声叫道:“钟子秋,你他娘的别跟老子拽文,老子的那一百匹布料,没你捣鬼,好端端地怎么会发了霉?你给老子陪来!”一边说着,奋力挣脱劝架人的拉持,扬起铁锹便要拍下。
有人忙不迭地闪开,也有热心的街坊扑过来拉住路仁嘏,劝道:“好啦,老路,你和老钟哪辈子结了仇,咋就整天不是吵就是打?还真闹上公堂吃吃牢饭不成?”
钟子秋不闪不避,倒是他身后有个身材健硕的男人一把抓住了下拍的铁锹,接着有个轻滑的声音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这犬不光是乱吠,还要咬人——这些事,当真是无聊得紧。”
江晚儿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年轻男子,公子哥儿打扮,容貌上乘,只是一脸的冷傲阴郁之气,他冷然睥睨,直若高高在上唯我独尊一般。他似是看腻了这凡夫俗子的无聊争执,说了这句话之后,转身便欲走出人群。
人群似乎也感应到他绝非易与的强大气场,纷纷退让,空出一条路来。他举步欲行,这时,有人眼尖地看到浓烟滚滚,高声叫道:“不好啦,走水啦!”闻言,人群瞬间纷攘起来,纷纷询问是哪儿走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