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成亲之日（1 / 1）
江晚儿在车里枯坐着，那位中年女子既然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也就不去没话找话说，俗话说：言多必失，现在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想是积雪初融，道路泥泞，马车难以速行，江晚儿觉得这次坐着高级马车进城，比上次蹭村人的老牛拉破车还要慢。大约过了近两个钟头吧，江晚儿只听得周围渐渐热闹起来，显然是进了城。又走了将近一个钟头，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听着外面有人在说：“哎呀，来了来了！”依那口气判断，应该是到了封府。江晚儿想掀开帘子一睹为快，却被那中年妇女以眼神制止了。也罢，反正这是她将来工作的地方，有的是时间来观察。
马车停下了，中年妇女先跳下车，然后扶江晚儿下去，这是一个比较小的院子，很是僻静，没有闲人走动。中年女子引着她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屋里有几个身穿五颜六色衣服的丫鬟在等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却比发育不良的江晚儿要高上一个头。见她们进来，丫鬟们当即福了一福，齐声说道：“孙嬷嬷，姜姑娘！”这些是她日后的同事吧？怎的这般客气？江晚儿连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现学现卖地回了一福。
“快些帮姑娘梳洗打扮，都等着呢！”孙嬷嬷吩咐那些丫鬟道。
等着干吗？上工吗？既然那么着急，就用不着梳洗打扮了，她可以马上开工的！江晚儿一头雾水，没来得及发问，就被这几个娇俏可人的丫鬟按在了椅子上，正对着梳妆台上的一面菱花铜镜。
镜子不是很清晰，影像有些淡入淡出的效果，不过，这却是江晚儿穿越之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相貌。因为姜大福实在是很吝啬，纵使前前后后共收了姜家四十两银子，却不舍得花二十文钱却买一面最普通的镜子——理由很简单，那是非生活必需品，离了它，死不了。
嗯……镜子里出现的人肤色偏黑、脸蛋偏红（皴的，这半个月还没完全保养好），一脸稚气，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岁左右。和江晚儿在前世四五年级时的相貌倒有八分想像——嗯，这是一个劳苦大众版幼年江晚儿。
看着镜子，江晚儿吁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点。老实说，她真怕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与她隔镜相对。现在这样，还好，不，是很好，非常好！纵使依旧不漂亮，却是她很有感情的一张脸；纵使不是原装，但至少也算个拷贝版不是？
在她打量仔细自己的同时，一群丫鬟开始手指上下飞舞，在江晚儿脸上、头上展现它们的灵活。还不到半个小时，便已将她头脸打理完毕。脸上涂了一层粉，显得肤色柔和自然，眉也描了，唇也画了，头发盘成了发髻，插满了珠翠环钗——等等，她还没开始工作呢，没钱支付这些东西啊——难道说，这是封府的“工作装”&“工作妆”？看看那几个“同事”，确实穿着打扮都很体面。江晚儿眼睛瞪得老大，摸摸头上的金钗玉簪，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东西，是真的吧？如果是，封府一定确定以及肯定非常有钱！连丫鬟都打扮得这么富贵。
说实话，江晚儿心里很为姜碗儿惋惜——多好的一份工作啊，可惜姜碗儿却无福消受。工作妆漂亮且值钱；工作氛围轻松——孙嬷嬷和这几个同事丫鬟都很可亲的样子，让人完全没有压力；劳动强度低——看这些丫鬟白白净净十指柔嫩，可想而知活儿可比姜碗儿十年来在姜家做牛做马要轻松多了……多好的机会啊，姜碗儿可真是可惜了的！
“好了吗？我们出去吧！”江晚儿再次恋恋不舍地打量了一眼自己那满头的首饰，准备全身心投入工作。
“姑娘着急了啊？”两三个丫鬟捂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江晚儿莫名其妙。
孙嬷嬷瞪了她们一眼，说道：“别杵在那儿，还不快帮姑娘更衣，傻笑什么呢？”
“姑娘，先换上这个吧。”绿衣服的丫鬟拿出一件长棉衣，给她换下身上那件厚重臃肿的棉袄。江晚儿捏捏衣角，手下又滑又顺，像是丝绸。摸上去这棉衣并不厚，穿着也很轻，很有羽绒服的感觉，只是不知里面填充的是什么材料，保暖效果怎样？
一个身着粉红服饰的丫鬟打开橱子，小心地取出一件水蓝色衣服，这衣服江晚儿同样不知是何面料，摸上去既轻且软，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各式花纹图案，非常精致；样式是宽袖而修身，即使里面穿着棉衣，穿上去也不显得臃肿；腰间则束了一条金丝滚边的同色宽腰带，顺着下摆直搭脚面。“哦，对了！”浅紫衣服的丫鬟一拍手，自一个矮柜里取出一双水蓝色的绣花鞋，给江晚儿换上。这一身行头，不论是衣服长短还是鞋子大小，竟然都非常合适。
江晚儿垂首打量自己这身装扮，喜出望外。嗯~~封家果然是家大业大，连给丫鬟们的工作装都这么漂亮。这般打扮，肯定不能干什么烧水洗菜做饭之类的活儿去了，那是否说明自己是比较高等的丫鬟而不是个粗使丫头？
孙嬷嬷在旁边打量着，也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了，时候也到了，姑娘，咱们出去吧。”
江晚儿点点头，向外走去。孙嬷嬷连忙拦住她，说道：“姑娘等一下！”说着，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块同样是水蓝色四边缀着流苏的帕子，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今儿个可不能被别人瞧见，先把这帕子蒙上罢！”
江晚儿呆了一呆。这个……什么意思？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
“姑娘，吉时眼看到了，我们得出去了！”孙嬷嬷不由分说，把帕子盖到江晚儿头上，招呼着粉红衣服的丫鬟一起扶住江晚儿的胳膊，准备出去了。
等等！吉时？！方才孙嬷嬷说的可是这两个字？吉、时！！
“孙嬷嬷……”江晚儿驻下了脚步，迟疑地开口：“我们这是去……”
“拜堂成亲哪！”有个丫鬟嘴快，带笑说道，“方才姑娘不是着急出去的吗，这会儿大家都在等着呢，时辰刚刚好！”
拜！堂！成！亲！
平地轰隆隆隆四声惊雷，炸得江晚儿外焦里嫩，顿时脚下一个踉跄。
有、有没有搞错？！
她不是被姜大福卖进封府伺候封家小少爷的吗？这事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桩买卖婚姻了？话说回来，她确实没有听聒噪男姜大福提到哪怕一次类似“成亲”的词儿啊！他一直碎碎念的都是“你进了封府之后……”
姜家既没有摆酒席大宴亲朋邻居，也没有人过来道贺，甚至姜家连张“喜”字都没贴，姜碗儿又还不到十四岁，至于封家小少爷，据姜大福说，比她还小半岁，她自然不会这方面去考虑，一直以为不过是一出穷人家卖儿卖女的戏码罢了！
原来，她彻底错了。江晚儿很有些无语问苍天的感觉。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成骑虎之势，只能硬着头皮，在左右二人的挟持——呃，扶持——下，不甘不愿地迈出一步又一步。
左转右转了不知多少次，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劈里啪啦一阵鞭炮响，接着有人高声叫道：“新娘到！”
江晚儿垂头从帕子的缝隙里看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被暗红衣摆的孙嬷嬷带领着到屋内站定。周围有细小的说话声，却只显得整个屋子更加静谧。成亲仪式怎会如此冷清？听说封家小少爷身体不太好，不会是已经一命呜呼了吧？现在难道是——冥婚？
就在胡思乱想间，随着几声缓慢而又虚浮的脚步声，江晚儿看到自己那双水蓝色的绣花鞋旁出现了一双相配的水蓝色靴子。看来还好，封家小少爷还健在。而水蓝色靴子旁边，居然还有一双白色的靴子，以及就她目力所及范围内的小半截白色的衣摆。
这个人，在人家大喜之日穿白衣，找打！江晚儿翻了个白眼，转念一想：该世界的颜色观念似乎有点奇怪，既然有着在大喜之日着水蓝色衣服的风俗的话，没准别人穿白衣也不算失礼。
心里就这么嘀咕着，司礼官又开始唱了：“一拜天地，天造佳偶，地设良缘！”
江晚儿一头黑线——您可真能扯啊，一个是脚下虚浮的病秧子小少爷，一个是借尸还魂的苦命穷人家女儿，就这您还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哪！
很快地，跟随着唱礼官的节奏，二人双双拜过了天地高堂以及对拜，顺利地完成了整个成亲仪式，之后，江晚儿就又被孙嬷嬷和丫鬟们扶持着送入了“洞房”。
孙嬷嬷扶江晚儿坐在喜床上，挥退了丫鬟，看着眼前乖顺地坐在床头、身量还未长足的新娘子，又想起她日里那一脸稚气单纯，还有那双无辜而纯净的眸子，不由心里发软，生出一些怜爱之情。这孩子，嫁到封家来，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压住一声叹息，放软了口气，说道：“少夫人，老奴身为下人，本不该多嘴的，今儿老婆子倚老卖老，提醒少夫人几句：少夫人在咱们府里头，就算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乱嚼舌根也不要往心里去，只管照顾好小少爷就是……小少爷将来身子大好了，少夫人能诞下一男半女的都是依靠，少夫人在老爷夫人和小少爷眼里，都是有分量的。到时就算那些什么大户人家都巴着和小少爷结亲也好，少夫人在府里总是有地位名分的，定能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
“……”您老想的可真长远。江晚儿貌似羞涩地把头垂得更低，一声不吭。
“唉……”说到后来，孙嬷嬷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拍拍江晚儿交叠放在膝上的手背，“现下小少爷在静养，这‘幽梅苑’里走动的人也不多，少夫人只除了按例向老爷夫人请安之外，尽可安心服侍小少爷。”
原来如此。她的工作依旧是伺候封家小少爷，只不过是以“少夫人”的身份罢了。而且听上去，这个位子能不能坐稳还是个未知数。
似乎很多人都想跟封家小少爷攀亲啊，只是碍于小少爷那娇贵的病体而迟疑观望。一旦小少爷变得活蹦乱跳，他们就该一拥而上推销女儿了。到时候，一个穷苦人家出身、没钱没势且明摆着是出于“冲喜”的目的才迎娶的少夫人算什么，这种粗鄙女子又怎么能让封小少爷拿得出去手呢？肯定是作为下堂妻或是作为不受宠的侍妾罢了——也就是说，到时她就自由了？
很好很好，封家小少爷，为了我江晚儿的自由，你就赶紧好起来吧！江晚儿暗暗打定主意，一定把自己的保姆控情结发挥到史无前例的水平，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关怀封小少爷。为了自由，她准备励精图治、发愤图强，一定要成为史上最强的保姆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