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忘恩负义(1 / 1)
话说不知是担心她和姜筷儿姐弟俩人小力弱、压制不住新买的奴仆,还是受了白衣美人的指示,小队长带了两个衙役,亲自指挥着将那少年送回到了吉祥村的姜家。这倒把姜大福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居然惊动了官府。连连点头哈腰,心惊胆战地送走了官差们,姜大福挥手就想扇江晚儿一个巴掌,却又硬生生停在她脸前零点五厘米处。想了想,一把揪过姜筷儿,按倒在膝上,冲着屁股噼里啪啦两巴掌,边打边骂:“小兔崽子,一天到头尽给我惹事,你姐就要到大户人家去了,你就不会好好看着她?”
呃,还真没见过有人迁怒迁得这么有水平的……江晚儿连忙将他拉开,低垂着头甚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爹就别打筷儿了吧!”
姜大福其实也不舍得打儿子,就势把姜筷儿放下,气咻咻地转身去了厨房。
“嗤!”一声嗤笑,江晚儿回头,却见是被官差押送回来的少年正坐在地上,唇角勾出一个冷嘲热讽的弧度。
切,有啥好笑的?她江晚儿一向能屈能伸,脸皮厚那是特长。再者,为了幼弟而对老父卑躬屈膝那是姐弟情深,人间大义!
光顾着对付姜大福,倒忘了新买的奴仆还坐在冰冷的地上,江晚儿心里咕哝着,手上却也没闲着,招呼着筷儿,死扯活拽终于把少年拖上了床——看少年那样子,估计是身上伤病交加,极度虚弱,先前在木台上能撑着走路简直是奇迹。
面对一个身世不明、疑似孤苦伶仃、伤病交加、身价二十两白银的弱质俘虏,江晚儿同病相怜之情油然而生,被宿舍里其他三人千锤百炼出来的保姆控情结发作,每日将这姓慕容名落的少年照顾得无微不至,姜筷儿对此脸长半尺,大吃飞醋,嘴撅得能挂油壶。但好在江晚儿还能对这二人一视同仁,姜筷儿虽然不满,却也只是给慕容落捣捣小乱,顶多也就是把他用作手杖的树枝藏起来,要不就是在扶慕容落走路的时候,专挑结了冰的地面走过去罢了。
如此过了十来天,天天大米白饭偶尔还有鲜鱼下饭,再喝了几次老母鸡汤,慕容落的身体总算恢复了大不离,走路做事已是无碍,脸上的伤口也渐渐痊愈,只是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右脸颧骨一直划到下巴,看得江晚儿万分惋惜。
被姜大福这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江晚儿也跟着长了几斤肉。又兼姜大福包办了家里的粗活儿,江晚儿如今手上的冻疮和裂口便好了大半,虽然依旧肤黑个小,但至少已不再是难民似的一脸菜色的模样。捏捏自己胳膊上的一点点肉,江晚儿满意地点点头。
话说,明天就是何管家定下的半月之期,她该如约进入封府,去伺候那素未谋面的封家小少爷。随遇而安是她的优点之一,既然取代姜碗儿占领了这个身体,她就会努力地代替姜碗儿活下去,哪怕现下为奴为婢,她也不会没有责任感地上演逃家的戏码,一走了之。
江晚儿把手抄在袖筒里,没啥形象地在自家门口转悠。姜家就住在吉祥村的东南角上,门前是条河,东边就是地。而如今,她穿越之后第一次定定心心地观察姜碗儿的生活环境——绵延千里的平原沃野,一眼望不到边际。雪后初晴的早晨,大地银装素裹,村边的小河里结了冰,冰下的河水默默地向着太阳的方向流去,田间地头的树木在风中抖动着细小的枝条,洒落一地浮光掠影。回头看村里则是炊烟袅袅,如梦如幻。
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江晚儿是中国最普通的农村里长大的孩子,并不会对农村那种出门就是田地、跳进河里抓鱼的生活感到新鲜,然而眼前如此原生态的乡村景色却还真是她第一次看到。
毕竟在那个世界,连农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污染,白色垃圾随处可见。并且近年来气候变暖,连下雪也往往是薄薄的一层,早就不见了她记忆中小时候那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真是……久违了。江晚儿蹲在地上,将身前的雪拢成一个雪球,然后推着它向前滚去。
“你在干吗?”身后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江晚儿呵呵冻红的小手,笑道:“哦,慕容啊,你看不出来吗?堆雪人啊!”
慕容落没说话,只是挑起了眉,环胸袖手旁观,看她忙个不亦乐乎。江晚儿多年没有堆过雪人了,技术早就生疏。不过幸好前几日下的雪极大,滚雪球倒是不如何困难。很快地,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就完工了,江晚儿把大雪球上面去掉一部分球冠,用力压平,然后把小雪球稳稳当当地放在上面,一个雪人便初具雏形,傻呆呆地站在村头。
“眼睛、鼻子、嘴巴……”嘴里絮絮叨叨着,江晚儿扒开积雪,寻找适合的材料,将两片枯叶、几根树枝在雪人脸上一一摆出,然后在身体两侧各插了一根长长的树枝,一个奇形怪状咧嘴而笑的雪人就新鲜出炉了。
江晚儿上下打量这自己的作品,差强人意,毕竟多年没有练习,手艺生疏也在所难免。余光看到慕容落直撇嘴,江晚儿邪恶一笑,拿起一根细树枝,在雪人身上写起字来。
“小——落——”慕容落一字一顿地念道,眼角开始抽搐。“我有那么难看吗?”他虽然没有强烈的美丑观,但自下山后,从形形□□的人尤其是女人的眼神来看,自己相貌应属上乘。即便是现在添了道疤,也不至于像那雪人一般五官都移了位吧?
江晚儿回头做了个鬼脸:“我又没说是你,自作多情!”这个慕容落,脾气臭到不行,对着自己的恩人兼主人还整天摆着一张石板脸,不准她叫他“阿落”、“小落”或者“落落”,最终只承认一种叫法——“慕容”。
“是你自己不要叫小落的,还不许别人叫?”
“无聊。”慕容落翻翻白眼,不跟这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计较。
江晚儿开始忙活另外一个雪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慕容,你以后准备去哪儿?”
“与你何干?”
“……太无情了吧?按照律例,我还得向官府汇报你的行踪,不知道你去何处哪成啊……”忘恩负义的家伙!江晚儿心里嘀咕着,以纯洁无辜的表情,状似无意地揭了一下慕容落的伤疤。
慕容落脸皮一阵抽搐:“我明天离开,你等着坐牢吧。”
江晚儿拍掉身上的雪花,冻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嗤笑一声说道:“切,吓唬三岁孩子呀!到时候官府来找我,我就说,你暴病而亡,随便指个荒坟给他们看。”
……
原来她的心思比他毒多了,一开口就咒他。师傅说山下的世界太复杂,果然,连一个丫头片子心里都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你身体还没全好,要是再得了伤寒,我家可没那么多钱给你治病,只能直接把你倒到河里喂鱼了。”江晚儿迈步回家,却没听到他的动静。一回头,见他仍站在雪地里,只得走了回去,仰望着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说道:“冻傻了?”
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来挥去,见他没反应,仍旧呆呆地盯着她堆出的第二个雪人看,便使出“一阳指”去戳他的脸颊。“啪”地一声,手指被人无情地拍开,本就冻得有些发胀发麻胡萝卜似的手被人狠狠给了一巴掌,那叫一个痛啊,江晚儿抱着手想要发作,想想对方是个小自己十岁(心理,心理!)的半大孩子,再者自己有错在先,便只狠狠瞪了他一眼。
慕容落视若无睹,转身自行向姜家的破落小院走去。
第二天,江晚儿被姜大福早早叫起,连连嘱咐她要好好梳洗打扮,切不可像平日那般蓬头垢面,不然进了封家会叫人笑话;又告诫她要好好地伺候小少爷,孝敬封老爷封夫人等等。江晚儿穿上了姜大福前些日子特意拜托邻居黄大娘为她做的新棉衣,心不在焉地听着,连连点头。反正这都是丫鬟的本职工作,江晚儿自信可以胜任。
近中午的时候,一辆双驾马车缓缓驶进了姜家。并车夫在内,一共来了两个人,另一个是个中年女子,挽着厚重的发髻,插着桃木簪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外套暗红撒花的罩衫,显得整个人富富态态的。根据江晚儿长年看穿越文和古代文的经验来判断,应该是封家有些地位的仆妇没错。她满面笑容跟姜大福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便过来作势扶江晚儿上车,倒着实让江晚儿有些受宠若惊。
姜筷儿拉着江晚儿的衣角,眼里泪花开始打转:“姐,你别去了好不好?”
江晚儿叹了口气,拿出手帕给他擤擤鼻涕:“筷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哦~~等开了春你就要去读书了,一定要好好念书知不知道?你要是学得好,姐就回来看你!不哭了,啊?”摸摸他的小脑瓜,江晚儿也有些伤感了。这半个月来,她是把姜筷儿当作亲弟弟来疼的,筷儿也是这个世界里和她最亲近的人。
“嗯!”姜筷儿含泪点头。
再次环顾姜家小院,依旧没有看到慕容落的身影。想必是如他昨日所言,已经离开了。江晚儿叹了口气,等她进了封府,稳定下来之后,就主动去向官府报告吧。
马车沿着深深的车辙,吱吱扭扭地渐渐驶离了吉祥村,将她刚刚熟悉起来的一切都抛在了后头。回头看,仿佛还能看到姜筷儿单薄瘦小的身影站在村口遥遥地招手……
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