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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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正值夏季,荷塘中,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一江烟水照晴岚,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这是千年前的紫萸湖。
远林蝉声,山绕平湖,湖水漫漫,其间有一所湖心小筑,正是如今释仙宫所处在的位置。团荷朵朵,醉霞摇荡,将这小筑包围其中。
小筑位于湖中央,其间没有架桥,所以要从岸到小筑就必须是划船过去。
小筑的旁边停靠着一叶扁舟,屋内只住着两人,正是雪之夕与她的贴身侍婢——琬晶。
与雪之夕相同,这琬晶也是只修行多年的妖精。她年纪比雪之夕长,在遇到她之前,她一直在凡世活动,因为对方曾帮助过自己,于是她便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二人相互陪伴,寄居在这方神秘之湖中,生活安逸,且与世隔绝。
而琬晶与其说是雪之夕的贴身侍婢,倒不如说是她的知己。
二人一直都安于现状,自得其乐,本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几个月前,雪之夕一时贪玩离开了紫萸湖,竟去了书剑山庄,盗了他们的凶冥宝剑,惹了一身的麻烦,被其大弟子上官泽琴纠缠多时,在外头游荡了近一个半月才回到这里。
雪之夕不曾想到自己会闯祸,害得琬晶担心不已,自此发誓再也不离开紫萸湖,再也不去招惹麻烦。
但,似乎事实总是不遂人愿,当她想要平静的时候,一切已开始改变。波涛暗涌,而她注定被卷入其中。
“夕,快过来看看,湖里飘着个人!”琬晶的声音从屋外头传了进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惊讶。
雪之夕闻言,微微一怔,向外头行去。
水面清圆,湖水渳渳,琬晶蹲在岸边,回头望着雪之夕,示意她走过去看看。
她行至对方的身边,弯下腰身,朝湖中望去。但见青圆的荷叶间漂浮着一个人,蓝色的衣衫被水浸得透湿,长发散乱,浮在水面。他的周围飘着一些浮萍,而这种情况下,二人根本看不出对方是生是死。
雪之夕凝眸望向那个人,微微地眯起了水蓝色的双眸。
琬晶问道:“他死了没?”
雪之夕微微摇首,没有去看她,而是一直将视线停留在那湖中的男子,心中是难掩的震惊: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道:“你把他捞到岸边来,看他死了没有。”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怨怼的情绪,心中暗忖:真是冤家路窄啊,竟然死到这边来了。
琬晶点了点头,一伸手,袖间的轻纱如一抹素云斜飞而出,缠上了那蓝衣男子的手臂,将其拉到了岸边。
琬晶将男子遮挡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一张苍白却俊逸的脸,英挺的剑眉,唇薄如剑,眉宇间透着一种不羁和玩世不恭。他心中轻叹:长得还不错嘛!
雪之夕抿紧了双唇,看着这张十分熟悉的脸,但见他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伤口,伤口因为浸泡在水中多时的原因有些泛白,还隐隐渗着血丝。她一滞,心中疑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此人正是两个月前与她纠缠了很久,书剑山庄庄主孙希昃的入室大弟子——上官泽琴。
琬晶探了探他的鼻息,道:“他还没死。”
雪之夕睫毛轻震,沉吟道:“那就把他带到屋里来吧。”说罢,怔怔地向屋内行去。
琬晶见状,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于是低头睨了上官泽琴一眼,思绪暗萦:看夕看他的眼神,好像认识他。可是,他是谁,夕怎么会认识他呢?
大朵大朵荷花曼丽绽开,粉嫩如红玉,幽香萦回,艳阳的光芒从水面折射进来,刺人眼目。
上官泽琴皱了皱剑眉,眼眸微微翕动,人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打量着整个屋子,但见屋内水绿色的帘子在风中飞扬,如同流云一般。门十分宽敞,阳光可以直接从外头照射进来。外头围着木质的栏杆,周遭都是艳丽红莲,衬着青圆的荷叶。
他坐起身,却见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
他抬头望向那人,当看清她的脸时他也同对方昨日见到自己的表情一样,皆是一阵惊愕。他又再次看了看屋子,随后望向雪之夕,拧眉惊疑:“小妖精?!怎么是你?”他顿了顿,又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我家。”她明眸善睐,在救了他,见到他醒来后,她友好地朝对方莞尔一笑。
上官泽琴只觉头微微地作疼,然而似乎其它又没什么异样,于是疑惑地沉吟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雪之夕将双手环在胸前,撇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我这里的。”
他怔了怔,回想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敛眉道:“我受过伤?”
雪之夕点点头。
他继续问:“是你救了我?”
她再一次点头:“不错。”
他低喃:“我记得我去了紫萸湖,莫非这儿就是?”他望向屋外遍生的莲花,猜测道。
“这儿确实就是紫萸湖。”雪之夕答道。
上官泽琴抚了抚额头,一脸的沉郁之色,似乎并不像平素里的他。他道:“谢谢你啊,小妖精。”
“不许叫我小妖精!”她秀眉一挑,冷哼,“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若是换作往常,他听了对方那轻俏的语气定会忍不住想逗她,然而今天他却十分反常,只是淡淡地道:“是啊,你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啊,那在下该如何称呼小妖精你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再说一遍,我叫雪之夕。”
“好,”他认真地点头,“记住了。”
雪之夕又道:“你的问题应该已经问完了吧?”她见对方轻轻颔首,于是续道,“那接下去该我问了吧?”
“请说。”
她见他眉宇之间透着几分黯然,来到这里时还是受了伤的,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到紫萸湖来?”
他早就猜想到她会这么问,斜靠在床栏上,佯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她微愕,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把凶冥剑还给你了,咱们之间应该毫无相欠才是?”
上官泽琴却忽然皱起了眉头,似乎不在开玩笑:“正是因为你,我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模样。”
雪之夕疑惑,更觉得委屈:“我?我做过什么了吗,这两个多月来我一步都没有踏出过紫萸湖,如何害你了?”
他摇首轻叹,随后又改口道:“算了,不是你的错。”目光悠长,黑色的瞳孔中带着一种失落。
雪之夕一怔。听对方这样说,她就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不想为谁背黑锅,也绝不受这委屈。
她忽然扑身上前,双手撑在床沿上,靠近他的脸,与他的双眸对视着,随后沉声道:“什么叫‘算了’?如果真是我的错,我绝对不会否认;如果不是我的错,你也休想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来。不然,我直接杀了你!”她压低了声音威胁。
上官泽琴却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薄薄的唇抿起一个放浪不羁的弧度,伸手托起她细致的下巴,调侃道:“你这小妖精果然狠毒,动不动就说杀人,是要我再好好□□你吗?”
轻佻的语气,如此靠近的脸颊,对方唇间喷出的热气使得雪之夕陡然心若撞鹿。她眼中闪过一丝惕悚,忙退了开去,杏脸微红,沉吟道:“你……你竟然……”
上官泽琴一脸无辜,笑得人畜无害:“我?我怎么了?”
雪之夕的脸娇红如芙蕖郁然绽放,委实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般大胆的举动,怒道:“我真不该救你,应该让你淹死在湖中。”
“可是你已经救了,来不及反悔了。”见到她,上官泽琴忽然感觉一种释然,原本积压在心中的沉闷与落寞,竟在对方轻颦浅笑间消散。他的神色再次恢复到了雪之夕一开始见到的那种狂放与玩世不恭,清俊的眉宇间透着一股风流之态。
雪之夕着实弄不明白这个多变且诡异地男人,努起嘴,不再言语。
上官泽琴见她忽然安静了下来,竟有些不习惯。他下了床,在桌旁坐下,径自为自己倒了杯茶,淡啜了一口,随后轻叹:“这莲心泡的茶果然清香四溢,让人神清气爽。”
雪之夕不知为何,总是想对他发怒,一点儿都不像平素淡定清浅的她。她行至对方面前,重重地在其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单之手支起自己的下巴,道:“你倒挺随意地嘛,这么快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
他抿了口茶,随后轻笑:“小妖精的家,我为何要拘谨?”
“你……”她咬牙,却不知该回什么。
上官泽琴继续道:“怎么,你不欢迎?”他佯作可怜状。
雪之夕反问:“我为何要欢迎你?”
他道:“因为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必须对我负责。”语气依旧带着玩味儿,他故意想要逗她。
雪之夕着实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话,一脸肃然,问道:“我究竟怎么害你了,你说啊?!”
上官泽琴本来不想讲,但对上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他忽然忍不住想将自己的事说出来。她肯听,而他内心的沉郁也可以得到宣泄,这样又有何不好。
于是他道:“我被同门师兄弟陷害,如今已回不去书剑山庄了。”
雪之夕一愕,却是没有想到他是被自己的师兄弟陷害,才来到这里的。她原本以为对方挺多是出来为孙希昃办事,在期间遇上了麻烦,受了伤,确实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她轻敛秀眉,知道此中定有什么隐情,于是问道:“你为何会被师兄弟陷害,又怎么和我扯上了关系?”
他道:“还记得两个半月前你把凶冥剑还给我,然后我便回了书剑山庄的事儿吗?”
“当然记得,”她似乎对此还有幽怨,沉下脸道,“早知你如此难纠缠,当初我就不应该去盗什么凶冥剑,惹了一身的麻烦。”
“你后悔得太晚了,若不是你盗剑,我也不会遭人陷害。”他长叹了一声,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黯然的光芒。
雪之夕微微一窒,不禁问道:“我盗剑,与你被陷害到底有何关系,你讲清楚。若真是我的错,我道歉,并会出面还你清白。”
“不,”他摇首,拒绝道,“你要是出面,只会越描越黑。”
雪之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这样吞吞吐吐,模模糊糊地讲了老半天还是没讲到点子上,使她已缺乏了耐心。她双眉一压,清朗的声音不禁透出了几分冷冽的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最好同我讲清楚!”
上官泽琴知道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就这样停下不合乎情理,于是说道:“我在回到山庄的第二天,凶冥剑就失踪了。有人瞧见我曾出现在收藏凶冥剑的地方,更有我身上所遗落的东西作证,他们都认为我野心勃勃,想坐上庄主之位,所以盗走了凶冥剑。”
“是你将剑送回书剑山庄的。如果你真有野心想得到凶冥,就不会将剑送回去了,难道他们连这点儿脑子都没有,认为是你偷的吗?”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上官泽琴并不会去偷什么凶冥剑,也就立马站在他的角度思考这件事,“难道你不会为自己辩驳吗?”
“我确实这么说了,但他们不相信,硬说这是我的推托之词,早便计划好了,将凶冥剑送回来只是演戏给师父给大家看的。”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误会,还因此被赶出师门,受到众人的追杀。想到自己竟遇到如此不堪、沉闷的事儿,他心底一阵窒息。
更重要的是,就连一向对他器重有加的师父也没有相信他,这让他失落无比,一旦想起总是难免一阵心痛。
雪之夕此时竟有些同情他了,耸了耸肩,语气也柔和了许多:“看来你师父也没能相信你。”
正说到了他的痛楚,他耸眉不语。
雪之夕又问:“可是,这与我何干?”
上官泽琴摇首作无奈状,道:“正是因为与你纠缠太久,才致使他们有了陷害我的借口,认为我和你是一伙的。他们说我因为害怕江湖中人的流言蜚语,怕背上叛徒之名,所以才故意从你的手中抢回了凶冥剑,然后又再次盗走了它。”
“哈哈”雪之夕听到这里,不禁冷笑,眼中充满了讥诮:“如此可笑的事情,说到后来竟然狗屁不通,亏还有人相信,上官公子,你真惨。”她怜悯地摇了摇头,续道,“你竟然会被如此低级的计谋所设计,看来,我太高估你了。还有你师父,也是个不明事理,愚昧无知的家伙,亏你还……”
“不许这样说我师父!”
雪之夕的话说到一半,竟被对方打断。她怔了怔,朝对方努了努嘴,道:“你对你师父就是愚忠,根本不太像平时的你嘛。”
“对不起。”他发现自己的语气过重了些,低声道歉,随后又道,“师父便是师父,我对他只有敬服。”
她无奈,道:“如此看来你回不去了。”
“是。”
“而且,江湖上得知你手中有凶冥剑的人恐怕都想追杀你,从而从你手中夺走凶冥吧?”
“确实不错。”他颔首,凝视着:这小妖精还是挺聪慧,也挺可爱的。
雪之夕略一思忖,又开口道:“如此,书剑山庄不容你,天下不容你,咱紫萸湖留你,你就先住下来吧。”
上官泽琴一滞。
雪之夕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热情了,于是又改口补充道:“我只是同情你的遭遇,况且你说这一切我也有责任,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想法,你爱留不留,随你!”她可不想让人觉得是自己太殷勤了。
“留,我当然留下。”他应得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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