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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连几天过去了，明旭似乎很忙，我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不过，我也暗地舒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来，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是夜，夏日的夜晚，微风习习，夜凉如水，我该不该多穿一件衣裳？唔，还是算了，人家都可以睡倒在地上，我还这么讲究，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我有些坏心眼地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宫女，收起了手上的纸包，话说三叔给的迷药还真不赖，下次要他多配点！
舒展了下筋骨，我提气跃出昭皓宫，如落叶一般落叶无声，我不知道的是，远处，正有双眼睛，微微眯着注视着这一切，眼底却是彻骨的冰冷。
夏夜的天空，墨青色里有几颗星星忽而暗淡，忽而闪亮，明月晃着苍白的面容忧郁注视着人间的欢乐悲喜。我如猫一般地钻进了一个大殿，这几天的查探下来，那个人，应该在这个宫殿了。
话说他不是重病了吗？为何侍卫不多呢？我无暇细想，轻松地放倒了守卫，我轻轻地闪身进了殿内。
入眼的殿内那张硕大的龙床，床上躺着的身着明黄衣饰的中年男人，几天不见，原本只是有些清瘦的他，形如枯槁，脸色惨白，我暗暗有些吃惊，叹了口气。
“谁？”床上的人突然醒来，喝道。
我没有出声，默默地站在殿内。他坐了起来，眼神凌厉地扫了过来，谁说新原皇帝萧林是个温吞懦弱之辈？我看未必，单就这双眼睛，我就知道，能在出师无名的情况下篡位成功，还能掌管朝政数十年之久的人，不可能是个平庸之辈！
他见我不吭声，愣了愣神，突然，神情有些恍惚地颤声说：“萍儿，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我依旧没有说话，让他误会着，他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他失声哑笑，又期期艾艾地问：“你终于原谅我了吗？还是，我大限已经到了，你来接我了？萍儿，是你吗？”
我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没有说话。他呵呵一笑，越笑越大声，我有些害怕他会引来其他人，正想上前阻止，他突然说：“你不是萍儿，你到底是谁？”
隔着面纱，我轻叹道：“是，我的确不是原萍儿，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而已。”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萍儿的姓氏？”他厉声道。
“我是她一个故人，是有人托我过来想要知道，十年前，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轻柔地说。没错，从二叔和三叔的神情看，他们似乎不相信他们这个大哥会是个谋权篡位的人，而且，他们当年的感情一定很好，不然，他们也不会要我来问。大概，他们也害怕直接面对到的现实他们也许无法承受。
萧林听到‘十年前’这几个字，神情又恍惚起来。过了好一会，我忍不住开口问：“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当初你要杀了原萍儿？”
“你说朕杀了萍儿？呵呵，是啊，虽然不是朕杀的，但她的确因为朕死的，我是自作自受，我自作自受啊•••••”说着，他已经‘朕’‘我’不分了。
“原萍儿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会一把火烧了皇宫？还当上了皇帝？还有，当晚，兵部尚书有过来找你吧，为什么连他也没放过？”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有些警惕地盯着我，试图透过面纱看清楚我。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不要骗我，萍儿在天上看着呢！”
他听到‘萍儿’，眼神一暗，说：“我不想的，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想的•••••”
我有些轻蔑地冷哼一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做了就做了，做了之后又惺惺作态，这种人我看不起！更何况，他的一个身不由己，当上了新原的皇帝！怎么想都觉得讽刺！
想到这，我冷声说：“是吗？身不由己？那追杀你的结拜兄弟又算什么？是想弥补过失？”语气满是森冷的嘲讽。
“你~~~~你是，难道你是萍儿的女儿？”他突然瞪圆了眼睛。
我默不作声，从生理学角度来说，我的确是她女儿。
他见我默认，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说：“怪不得当年没有找到你，原来是让二弟和三弟带走了。这些年，你们过得怎样？”
我讥笑一声，说：“到处躲避追杀，又紧张又刺激，很充实呢！”
“你说有人追杀你们？”
我冷哼了一声，这人还真是虚伪！他蹙了下眉头，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派人追杀你们！难道•••••••一定是他！是的，一定是他！”
“是谁？”
“三弟没有告诉你，你母妃萍儿除了是新原皇贵妃，还有一个身份吗？”
“什么身份？”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说：“还是让三弟自己告诉你吧！”
我见他不肯说，也没再追问，点了下头，说：“当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喟叹了一声，说：“那是场阴谋，是场大阴谋，我到现在还有些地方没想明白，只是知道，幕后有个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什么阴谋？”
他摇了摇头，说：“三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还有，我记得当初你母亲身边有个叫云儿的宫女，她或许也知道一些。”
什么？三叔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我来新原问萧林？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了，可是，现在看来，萧林好像没有骗我，难道是三叔故布疑阵？
我说：“我没有见过一个叫云儿的，这些年，我一直跟二叔和三叔一起。”
他点了点头，问：“三弟有没有传你‘遗世轮回’？”
“什么‘遗世轮回’？”我问道。
他突然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难道你不知道？十年了，照理说，如果你没死，那个人的计划是时候重新启动了。”
我茫然了，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低头想了一想，盯着我，说：“我记得有宫人说过，当日明明已经看到萍儿的女儿断气了，难道•••••？”他突然朝我诡异地一笑，没有再说话。
我给他的眼神盯得心头一颤，咯噔一下，心想，他不会看穿我是借尸还魂吧？
看了我一会，萧林好像累极，又躺了下去，我再想问他点什么，他却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说话，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我知道萧林已经不会再告诉我什么了，今晚是因为他咋听到萍儿才愿意说这么多。
我没敢在逗留，原路退了出去。
回到住处，随手解了宫女的迷药，回到房里，我久久不能入睡。
••••••
清晨，我是给一阵细微的雀鸟声吵醒的。我忙起身到床边，抓住那只雀鸟，是三叔的传信，他告诉我他和二叔在帝玄，如果我有查到什么线索，要我去帝玄跟他们会合。
我想了下，把纸条收了起来。逗弄着那只小雀鸟。
吃过早点，明旭过来找我，我笑脸相迎，没等我开口，明旭说：“你见过我父皇了？”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摸不透他的态度，没有出声。他叹了口气，说：“今早，父皇召见我，说要我带你一起出征？”
“什么？”我吃了一惊，因为，我原想着要怎么开口跟明旭告别的，没想到中途杀出个萧大皇帝。
“如果你要征战，就带上悠然——这是父皇的原话！只是，我奇怪的是，父皇一向是个中守之君，对争霸天下从来都是有些反对的，怎么这次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你到底跟我父皇说了些什么？”明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
我思忖了一下，笑着说：“秘密！”
明旭白了我一眼，不过，他显然有些开心，大概对萧林答应他可以出兵而开心吧!只是，我猜不透这个新原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了，朝辞已经答应出征了！”
“什么？”我高声地问。
“别那么惊讶，身为前兵部尚书的儿子，为国出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况且，只有我有能力还他们家一个清白，这小子挺识时务的！”他说。
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情绪。没错，如果明旭以恢复他家的声誉作条件，朝辞有可能会答应他，只是，这个有些浮躁的绝美少年，真的要成长成一个热血将军吗？
“什么时候启程？”
“五日之后！”
“这么快？”
“兵贵神速！你也准备一下吧！”
直到他出去，我仍然低着头看地面。
••••••
几日下来，都没有看到朝辞，我叹了口气，任由那个叫相思的给我准备衣物，上了明旭准备的马车。
周围是满是士兵，或兴奋，或微笑，或面无表情••••••
不过看不清表情的更多，声势浩大，却是井然有序，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甚至是行军的步伐都整齐无误。虽然不比那个世界的国庆阅兵，然而，这却是发生在我眼前的活生生的战争大片！
虽然对战争毫无兴趣，也不想参与，却还是被这雄壮的场面震撼到了，一股凌云壮志的感情油然而生。
行军了两日，明旭策马来到我旁边，掀开车帘，坐了进来。我晃了晃手上的书，说：“身为主帅，跑到女人马车里躲懒，是何道理？”
“本殿下行事，谁人敢过问？”都当太子的人了，还是一样恣意妄为，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拉开车帘，说：“都坐了一天的车了，累不累？要不下去走走。等下我们要安营扎寨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外面，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心中一凛，忙问明旭：“明旭，不对！我们不是去天佑方向！”
他白了我一眼，说：“谁告诉你要去天佑方向？这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就是要去帝玄啊！”
我沉默了一下，说：“你父皇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虽然我没说。”他随意地往马车旁边一靠，不过又坐了起来，显然是身上的战甲磕得有些难受。
我讪笑一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明旭告诉过我，因为战事上从来他父皇都是反对的，而这次他放心地交给明旭去征战，甚至还特意说要我跟着，看来萧林早料到了这些的。
我看了眼明旭，突然有些不自在，问他：“你就不怕你们两虎相斗，天佑坐收渔翁之利吗？”
“你放心，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可是••••••”
“江式微也派兵亲征了，目标是——帝玄！”他神秘地朝我一笑，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你说什么？”我惊呼，差地跳了起来。
“别那么吃惊。”他闲闲地说。
我皱了皱眉头，说：“你们不是水火不容的吗？怎么会合作？”
“谈不是什么合作。不过就是一场游戏，什么时候是朋友，什么时候是敌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兵不厌诈，你自己也说过的！”他瞥了我一眼。
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扔下书，走下了马车。看着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忽然觉得好笑极了，我也好，这些人也好，不过是那些人手中的棋子，他们只是在玩一场游戏，而手中的棋子，是我们这些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政治——果然只是一小部分人可以玩得起的，像我这种成天想着摸鱼过日子的人，从来都弄不明白，永远也不会明白，或者，也不想去明白••••••
远处，有人策马飞奔过来，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有些惊喜，朝他跑了过去。他看到我，眼睛一亮，跳下马，朝我跑了过来。
我呵呵一笑，正打算给他一个拥抱，后面的衣领给人提了起来，明旭抓着我，淡然地看了来人一眼，说：“谢将军，动作还挺迅速嘛！”
我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那人看到，乐了，朝我我咧嘴一笑，眼里满是欣喜，对明旭道：“见过太子殿下！”
“嗯！免礼！”明旭随意地回了个礼。
“小八，你怎么来了？”我看着他，问。
谢小七笑了笑，说：“皇上派我来联络新原太子殿下的。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要是皇上知道，也该高兴的•••••”
我听了，目光黯淡下来，谢小七见状，尴尬地停了下来。
“对了，恭喜你，高升了啊！要请客哦！”我见他不吭声了，转移了话题。
“好！悠然想吃什么？”
“唔，我得好好想想，加上之前你欠我的，你该请我两顿了！”
“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啊？！”他苦着脸说。
“那当然，小子，给你上一课，以后不由想着欠女人的钱，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我笑着说，刚刚失落的心情，因为见到了谢小七，好多了。
“哦，这样••••”
“谢将军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本宫和爱妃要好好款待才是。”明旭手改为搂住我的肩膀，打断了我们兴致勃勃的谈话。
我想要挣脱，明旭眯着眼，威胁似的看了我一眼。我安静下来，明旭朝谢小七笑了笑。谢小七看了看明旭，眼神扫过他的手，对明旭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好好好！谢将军请！”
“太子殿下请！”
明旭也没有再推迟，拉着我走在前面。我低声问明旭：“这是怎么回事？”
明旭妖娆地一笑，说：“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很明显，天佑的新皇帝并不信任我，派了个人放在我身边呗！”
“你也不是吃素的，你该不会也派人过去他那边了吧？！”
“你说呢？”他心情似乎很好。
“谁啊？”
“秘密！”他一勾手，在我耳边说。
我轻叹了一声，记得曾经有人夸过我说我聪慧过人，跟他们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那点小九九算个P！
一场晚膳下来，宾主皆欢！我有些受不了他们虚伪的客套，无论说句什么，脑筋都要转好几个弯才明白其中的意思，暗语，潜台词满天飞。不过似乎没过多久，他们就切入了正题，我起身要走，明旭说：“悠然，你不是外人，不用避讳！”
谢小七蹙了眉，我朝明旭笑了笑，说：“不是，我刚好想去方便一下，相思，你带路！”
明旭的意图我摸不透，就算他不是向江式微示威，就算他真的对我••••••，可是，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撇开太子身份不说，现在我还没弄明白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抑或搞不好就是他父皇使得‘我’家破人亡的。即便我不在乎，二叔三叔呢？萧林呢？明旭日后自己知道了呢？
我舒了口气，对相思说：“你下去歇息吧，我在外边透透气，等下就回帐篷！”
相思朝我福了下，走开了，只是，并没有回去，远远地站着，看着我。我心里有些好笑，却又无可奈何。笑了笑，我走到相思面前，说：“我想散散步，相思你陪我吧！”
走着走着，我停了下来，问：“对了，你知道我徒弟在那个营帐？”
她迟疑了下，我说：“放心吧！太子若问起，一切由我担着！”
当我看到一个紫衣小将时，有些不敢相信，笑了笑，走向正在练武的紫衣小将，对他说：“嗨，朝辞！好久不见！”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有些抽，停了下来：“也没几天吧！”
“谁知道呢！可能有些太想你吧！你有没有想师父啊？”我摸了摸头，笑着说。
“谁会想你啊？”他俊脸红了一下。
相思看着朝辞那张绝美的脸，目不转睛，几个月下来，朝辞个子已经拔高了很多，加上穿着战袍习武的缘故，脸上的汗水看起来很阳光，也很阳刚。我笑了笑，说：“相思，相思•••••诶，回魂了！”
相思回过神来，满脸羞涩，喏喏地说：“那个•••小姐，我去外边等你！”说着急冲冲地跑了出去。是的，我不排斥相思，因为她会改口叫我小姐。
“年轻真好！”看着她的背影，我摇着头感慨道。
“喂！你好像也没多大好吧！”朝辞‘切’了一声。
“这里已经老了。”我指了指胸口心脏位置。
朝辞朝我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我想了下，说：“朝辞，你真的打算帮明旭打战，建功立业？”
他身体一僵，耸了下肩，说：“这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所认识的朝辞，好像并不是功利之人？你知道吗？这是战争，不是儿戏，是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还有你父亲•••••••”
“逝者已矣，只是活着的，我不能不管！”朝辞沉声地打断了我，我恍然大悟，哦，对了！他还有一些堂氏叔伯兄弟应该还在流放吧!
我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几个月下来，突然发现，他不再是那个要跟在我身后的小鬼了，他想的比我现实多了，与其考虑那些虚无的荣耀，保护好那些活着的家人，才是实在的！
我有些心疼这个少年，小小年纪要承担太多，正想安慰他，他却喃喃地道：“况且，我有自己想要守护好的东西，我不想再一次有心无力，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离我而去，却做不了任何事。你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什么都要有代价，而这次，我自己又心甘情愿的，又何乐不为？”说完，他笑了下。
“朝辞，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你瞧，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搂住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