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下(下)（1 / 1）

记忆中那场战争耗时并不很长.我是个女人,并不能亲临战场.只记得前方不断传来捷报.折戟真的成长为一代君王了,在胜算不大情形下洗刷了父辈留下的遗憾.

紫妃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是啊,她有一个好儿子,就为这点,她便可以光耀一生.相比而言,颜太妃可谓不幸.

很快,折戟便率领军队回来了.他用了只有一年的时间,完成了他父亲一辈子想要完成却未完成的事---------战胜西羌.原本失落的皇宫顷刻间变得欢腾.

折戟又回到他的宝座上.我发现,他又高了些,眉宇间又多了些霸气.这些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经历了战争,他就再也不同于从前那个躲在我怀里顽皮得像只小猫的皇子了.他是天生的王者!

我知道,我要失去浚雒的日子快到了.

为了这次来之不易的胜仗,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不仅是皇宫,百姓也欢呼.在他们心中,折戟是新生的,伟大的王!

所有的人都在欢笑.只有我和颜太妃.我看得出她虚弱的笑容下藏着的是一颗悲苦寂寞的心.她的一切,实在让人难以捉摸.我又觉得她这样的表情与悲伤的浚雒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幻觉吧.

节目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赞颂君王的功绩如何之伟大.只有最后一个节目,是我想看却不忍看的.是浚雒!

我低下头去,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何必再挂念呢?忘了也好.

“琴师,你的手,怎么了?”折戟的洞察力果然不凡.

“是臣不小心弄破的.不碍事的.多谢皇上关心.”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只有我听得出其中的波澜.一年的时间,他的手指早该愈合了.一定是他再次弄破的.浚雒,又何必这样呢?

琴声响了起来,听得出他弹得很用力,就像当初对着我弹琴是一样.或许,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演奏方式.可以听出这是首欢快的曲子,却……这就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空洞的华丽么……

“朕有件大事要召告天下.朕要立掩月为皇后!”

琴声依旧,只是变得急促.

“掩月……”折戟喊我,眼中有着激动的光芒.他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想该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我缓缓走上去,站在他身旁.我曾经当作弟弟一样看待的人,如今已高过我许多.并且,我将成为他的皇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大臣的女儿,一直以姐姐身份陪伴着折戟.也许这样的召告,所有的人都会感到很突然.可他们还是一齐说道:”恭喜皇上!”

刹那间,弦断,曲断.

我看到浚雒手上缠着的白布上,有些血迹,并且已经松开了.

“琴师,你是怎么回事?”紫妃用一向严厉的口吻责问道.

“请太后恕罪.臣,无能.”

“下去吧.”折戟今天很高兴,没说什么.

“是,臣,告退.”我从来没看过浚雒有过如此仓促的动作.他起身来,不料缠手的白布落地.他急忙拣起,掸掉上面的灰尘.我认出来了,那是一年前我为他缠上的,是我裙裾的一角.而他,居然还留着!

退至门口的时候,我听见玉块碎裂的声音.只见浚雒脚下躺着两块玉,定是从他身上摔下跌坏的.我从来没有见过.

“慢着,琴师.”一向少言寡语的颜太妃说话了,她看上去很是激动.

浚雒拣起碎玉.

“臣,失礼了.”

“琴师,把你手上的东西拿来,给颜太妃瞧瞧.”折戟觉得此事蹊跷.

浚雒走来,手上捧着玉,像是件至爱珍宝般爱护.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我的孩子!”我听见颜太妃略带沙哑的声音.她的儿子,浚雒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太妃,您……”折戟也感到惊讶.

众臣更是哑然.

我看见浚雒眼神变得有些热切.

“各位都知道,二十三年前,我东临国与西羌过有过一战,并且失败了.西羌皇帝提出条件,让我们把刚刚出生的小皇子抛弃.否则就要再次发动进攻.我军已败,根本没有力量再镇.我忍着痛,将小皇子放如小船内,顺水漂流.”颜太妃的声音,无比沉痛.对于一个母亲,还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为痛苦呢?

“颜太妃,你是说他么?”紫妃指着浚雒,明摆着不相信,”他不过是个琴师,长得漂亮些罢了,何以认定他就是当年的皇子呢?”

颜太妃拭拭泪.

“西羌王是个嗜血的人,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听着孩子的哭声,我实在不忍心.我知道,他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便摔碎了身上的玉佩,一半留给孩子,一半自己保存着.希望那半块玉能保佑他.如果他生还了,希望有一天还能找到我……”她从身上拿出半块玉佩.

浚雒递过两块碎玉,他的手在颤抖.

三块玉天衣无缝地合在了一起!众臣惊叹.原来我一直不清楚的颜太妃的过去,居然是这样的.

“皇子,您终于回来了!”一位老大臣激动不已,想必当时的情况他是很清楚的.

众臣跪下.

“皇子洪福齐天!”喊声震动了整个皇宫.

我看到紫妃眼中害怕的神情.我知道她在怕什么,怕自己的儿子的对手回来了.她的恐惧,是我从未见过的.

“皇兄.”折戟伸过手去.一对亲兄弟,是战争让他们分别了这么久,今天又重逢了.

“皇上.”浚雒的手上已有些血痂.

“孩子,快说说是谁救了你.”颜太妃热泪盈眶.

“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是一个老师傅收养了我.他告诉我,我是在一条小船里被他偶然间发现的.他还告诉我,我身上有半块玉,一定是生父母留下的.他教给我琴技,教会我各种学识.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还在么?”颜太妃一定很感激他.

浚雒摇摇头,神色那样的暗淡.

“孩子,让你受苦了!”

“母后……”

母子团圆,不禁泪水横流.

“哈哈,真好!颜太妃找到了失踪多年的皇兄,朕又多了一个哥哥.再加上掩月即将成为朕的皇后,着实令人高兴啊!”

众臣又道:”恭喜皇上,恭喜颜太妃,恭喜皇子!”

浚雒,他居然是颜太妃的儿子.若不是那场战争,他也许就是当今皇上.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发现呢?浚雒,我与你,注定无缘……

“掩月,你在哭?”

“皇上,是高兴的……”我的心在流血.浚雒望了望我,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和我一样.

造物弄人,原来这话是真的.